第22章 十八岁（2）
说什么二十一岁以下不得饮酒，在黑酒吧就是一句空话。
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千鹤匆忙赶到中也说的那个黑酒吧，推门走了进去。
酒吧的装潢很怀旧，属于过去的时代感扑面而来，除了调酒师以外，里面只有一个人。
中原中也坐在高脚凳上，单脚蹬在凳子的横杠上，收着腿坐在吧台角落，看上去更加娇小了。半长的橙色发尾在灯红酒绿中泛着极其珍稀的暗色光泽，微蜷在颈窝处，柔软地打着旋，平常显出几分锋利的眉眼也被衬得柔和了许多。
千鹤走过去，在他身侧的空位坐下。
“中也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中也从等人的放空状态中回神，抬头朝她打了一声招呼。
“马提尼，谢谢。”千鹤招手对调酒师点单，转而道，“很会挑地方嘛，今晚要让你破费了。顺带一提，今天的衣服很适合你。”
“是吗……”中也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日常工作时穿的衣服而已。
毕竟是和久别的友人一起喝酒，他提前完成工作以后就直接过来了，也没有留心穿着。不过，如果是她这么说的话，似乎可以相信。
“不说点什么吗？还以为你会对我出差的事情感兴趣呢。”
“这种事情也可以问吗？不是说是非常机密的行动，就连红叶大姐那种地位的高层都不知道，真的能在这种地方说？”
“不可以哦。”
“那你还说什么，存心耍我吗？”中也一噎，无语道。
“没有啊，就是一年不见，很想念中也露出那种惊讶又生气的可爱表情呢。”少女支着下巴，笑得十分开心。但当事人听了一点也不开心，差点把手里的酒杯捏爆。
“你在故意嘲笑我吧，一定是吧，就像以前那样！”
“怎么会呢，中也是真的很可爱。”
千鹤瞪圆眼睛，为自己辩解道，“你还记得吧？自我意识过剩又自大的小鬼，这是太宰第一次见到你时的评价——
其实很可爱的，这句评价也好，说出所谓‘拿着一副好的手牌所以要负起责任’的话来也好，在被禁锢的情况下还自来熟地去关照兰堂先生怕冷的毛病也好，遭遇背叛还是选择保护孩子也好，和太宰相互看不顺眼无休止斗嘴也好。
就算是以前那套绿色机车装搭配红内衬的穿搭，在我看来也很可爱。因为，它们组成了一个人，很有少年气也非常惹人喜爱的形象，那就是中也你这个人啊。”
千鹤不带一丝玩笑性质，万分认真地注视着中也说道。
知道她是这么看自己的，中也一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好，只好恼羞成怒地回瞪她。
这次的酒度数未免太高了，所以脸上才会感觉发烧吧。他心想，再不然就是被这家伙给气的！
在某种不甘的驱使下，他急急忙忙开口了：“切，哪有人会乐意听到别人说自己可爱啊？真是的，一年不见还是这么喜欢开无聊的玩笑！”
他说着，掩饰性地低头喝一口酒，抬眼却见千鹤似乎有点失落。
“没什么变化难道不好吗？抱歉，是我得意忘形了，不喜欢的话下次不会再说了。”
中也顿时觉得有点慌：“不，是我说话太粗鲁了，其实也没那么介意啦。但是相比可爱什么的……”
“更希望你说帅气啊……”他嗫嚅道，又觉得抹不开面子，别扭地提高音量，“算了，总之别一副被我欺负的样子啊！想说什么就说好了，我看起来像是会为这种事生气的样子吗？”
说完，他赌气想要再喝，这才发现酒杯已经空了。
千鹤勾了勾唇角，伸手抽走那只酒杯，他没有阻拦，看着她动作熟练地给他倒上半杯酒，重新放到自己面前。
“哦，谢啦。”他迷迷糊糊地说着，很快就喝掉了一半。
千鹤见差不多了，便道：“那我就有话直说了，白天的时候你看上去不太开心呢，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不介意的话，就和我说说看——让前辈也派上点用场嘛。别看我这样，经常有同事和部下专程来找我倒苦水呢。”
“说得你好像心理医生一样。”中也半信半疑地将酒杯移到唇边不到半寸的位置上，挑起一侧眉头，“真的有人找你抱怨工作上的事情啊？不过也是，毕竟你才是看起来很值得依靠的那个。”
“过奖了，如果能帮上忙的话，那就太好了。”千鹤谦虚地笑着，其实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在充当情绪的垃圾桶而已。
中也思考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道：“那你，一般会做梦吗？”
梦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有意识看无意识的窗户。
每个人都会做梦，有人每晚都会产生多个梦境，有人观影式做梦就像开盲盒，有人能够操纵自己的梦。思维活跃而身体疲劳的人，更容易多梦难眠。
千鹤抵着唇仔细想了想，答道：“我的话，只要睡着了就会做梦呢。因为每一个梦境都记得很清楚，偶尔也挺苦恼的，尤其是做了噩梦想忘都忘不掉。中也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不，是相反。”
“不会做梦吗，也许是睡醒之后忘记了呢？”
“那也不可能一点都不记得吧，是从有记忆以来，就从来没做梦，这也算正常吗？”中也闷了一口酒，继续说，“就算不会做梦也无所谓，这种事情听上去根本不值得烦恼吧，很可笑不是吗？”
千鹤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如果这件事真的很困扰的话，就不可笑了。取笑他人的烦恼是一件很差劲的事情。我相信，一切存在的事物都能够解释得通，如果你不是在为健康烦恼的话，一定是因为其他缘故，认为不会做梦不是好事吧。”
中也没有说话，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对话中的空白，全都被这个酒吧里的音乐声填满。只是就算有如此悠扬的琴声，也无法纾解内心的孤独。
“就像从泥泞中浮起的泡沫。”千鹤忽然说。
中也抬头看向她，她的声音很轻，但当他问出口时，并不代表他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
“是这么说的吧，你啊。”千鹤低头晃动着杯中调成浅蓝色的马提尼酒，平静而温柔地叙述着，“我想也是，还能有什么值得少年如此烦恼呢，唯独和你的过去有关，对吧？这不正是你加入mafia的理由吗。不会做梦也好，工作上的烦恼也罢，归根结底还是你本人在迷茫吧。”
千鹤有她自己的途径，能够获取到很多看起来不可能得到的信息。中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她了解他在负责宝石市场的事，他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正因为如此，假如有什么想知道的东西，中也总是会想到她。
尽管被一个人看透并不完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如果孤独到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自己，不也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吗？不管千鹤是怎么在出差期间知道这么多的，至少她是一个能够交流的人。
中也开始理解那些向千鹤各种吐槽的人们了。
千鹤慢慢地喝着酒：“没有记忆不能说明什么，虽然很是羡慕，但这些远远没有现在的你重要。你可以把自己看作是它的人格，当然也可以把它看作是你的异能。”
“这么说，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吧？如果没有什么能够证明我是人类，这种假设有什么意义？”
“我这么说，只是希望等你面对最糟糕的情况时，能够想明白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仅此而已。你真的了解自己的异能吗，中也？我曾经说过，你在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情况下，对异能的运用就已经非常灵活透彻，过了一年只会更加强大吧。但是，你有了解过它的另一面吗，有关于异能实验的那一面？”
中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收紧，又松开。
其实光是见到被解构过的兰波异能，中也就知道她所了解的东西比想象中多得多。只是有碍于森鸥外的指示，她是不可能明着透露什么有效信息给他的。可是，她话中又有许多无法明言的深意，分明在暗示着什么。
“不过，”不等中也思考，千鹤话锋一转，“你也太老实了吧，居然还在担心被太宰抢先什么的。以你的能力，就算不明抢，也可以暗中偷过来嘛。”
“才不要，我又不是无赖。我可是自愿加入mafia的，当然会遵守约定。而且谁说我会担心那种事情了，我比那家伙强多了好吗。”中也嘴硬道。
千鹤赞许地点点头，接着打击道：“话虽如此，你总是输给他吧？”
少年骄傲的身体一僵：“是因为他总是耍诡计的缘故！好比上次……”
中也的酒量很差劲，这和他的体质容易中毒有很密切的关系。但这并不是他不喝酒的理由，还在“羊”的时候，他就总是跟着无家可归的孤儿们一起去偷酒，说他又菜又爱喝一点没错。
不仅容易喝醉，喝多了以后还很好忽悠，稍微提一句就开始抱怨太宰平时的种种恶行，说到兴头上时又顺理成章地同意一起玩牌散心。
中也这么顺着自己，连千鹤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在打牌的时候，有意让了对方几局，脸上也被贴了几张小纸条。
不知过去多久，喝醉的少年手中的扑克牌撒落在桌子上，他毫无知觉地半张着嘴，靠着椅背睡了过去，就差没有从鼻子里吹出泡泡来。千鹤凑过去，用手指戳戳中也酡红的脸，本来只是想把他叫醒，不料他居然啪叽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也亏得酒吧的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不然这么一摔肯定够呛。
千鹤摇了摇头，把中也扶起来，两手穿过肋下，把他拖到旁边的沙发上去。中也已经是完全任人摆布的状态，蜷起身体正好能窝在那张沙发上，一条手臂垂下来，手指无力地勾着地毯，因为酒精的缘故连指尾都泛着漂亮的玫瑰色。
千鹤蹲下身对着中也的睡颜看了一会儿，不由失笑：“真是的，就这么信任我啊。”
“也是被你哄着一起打牌的缘故吧，被罚了不少酒。就算知道说不定是陷阱，还是决定正面对上，结果却输得很惨。不服输的性格就是这样麻烦，对吧？”
一个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看来这今晚的另一个来访者。
“你来了啊，时间刚刚好哦。”
千鹤头也不回，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的出现，先拿出手机把中也顶着纸条喝醉的睡相拍照保存，然后才把纸条撕掉，给他盖上毛毯以免着凉。
走进酒吧的医生嗯了一声，对千鹤虚浮地笑了笑，黑眼圈看上去更深重了几分。
“欢迎回来，千鹤。换个地方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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