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十九岁（10）
爆炸的余韵在脑海中晃荡着，千鹤被工蚁救出后，架起来塞进一辆轿车里。
她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是觉得自己在不断被抬高、抬高、不受控制地抬高，然后开始在空中飘荡，大脑保持静止不动，而身体跟随着脑内的震动摇摆游移。她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东西，大脑也不知清醒还是糊涂，没有任何时间概念，她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的大脑将被杀鸡取卵的混蛋们刨出来，浸泡在隔绝一切包括死亡的黑色液体中，连接上各种各样的天价仪器，最后把它连接到另一颗令人作呕的脑子上。一只肮脏的手在她的大脑上作乱，把她的意识打碎搅拌，然后将其他人的意志加入进来，继续打碎搅拌。
尖锐的疼痛唤醒了她，她像一条濒死的鱼那样拼命吸了口氧气，睁眼去看那个将自己束缚在手术舱里的男人。
哦，是n。这里是灯塔的实验室，她甚至认得出身边的试验品是自己上周送来供这个烂人研究的尸体，也许很快她就要遭受和它一样的命运了。
至于疼痛，那是n在给她抽血，他的注射水平可真不怎么样。
千鹤转动眼珠，去看那个琢磨注射器的男人，他穿着防护服，阴鹜而兴奋地注视着她。
“呃呃，你这家伙……”她因为身体的痛苦呻|吟着，“果然和蚁穴勾结上了啊。”
n难掩脸上的得意之色：“唐泽小姐，你不会认为区区灯塔真的困得住我吧，尤其是在你离开横滨以后？”
“这么说，你也知道蚁穴的武器是什么吧？”
“无可奉告。”
“呵呵，n先生，给你个忠告。不管那是什么，都是病毒一样的存在……只要接触，就有感染的危险。”千鹤吸了口气，咬牙继续说，“工蚁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我可不会像你那样，踏入如此显而易见的陷阱。我研究过那样武器，只要驾驭了它，就能摆脱蝼蚁的命运，造就属于我的蚁穴。如你所说，解构了那个工蚁的记忆，你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感到庆幸吧，我不会让你轻易自杀的。”
千鹤盯着天花板，真疼啊，每呼吸一口肺都像被划开暴露在空气里一样疼，所以她才迟迟不想收拾n。
她垂眸去看那个调试着仪器数据的男人，一年多的软禁时光，加上蚁穴的武器影响，让他变得更加冷酷和疯狂。但是，对生命的漠视，对研究的追求，伪饰的温和，满口令人不快的谎言，还是一点未变。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那具尸体，顺着尸体方向，看向了更远处的诸多黑色容器。这些容器都是透明的，只是里面填充了黑色液体，确保容器内的实验体保持低活跃的生命体征。另一边，那颗被所有研究者趋之若鹜的珍贵大脑，同样浸泡在液体中，皮层和内部连接着无数管道和电路。
“这些设备真眼熟。”她喃喃道。
“你不是说过吗？真假一半一半，这些就是多脑连接实验的设备，想要复刻出来花了我大量的时间。幸好这颗大脑里的记忆能够连接到其他复制体中。”
n说着，按下了操作台上的一个按钮，其中一个容器里的液体飞快流失，露出了里面完成的实验体。空气灌入容器，少女猛地呼吸起来，茫然地慢慢睁开眼睛，蜷缩在容器里瑟瑟发抖。
千鹤平静地看着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复制体，看着她恢复意识以后毫无尊严地在容器里爬来爬去，像一只刚刚破茧准备起飞的蝴蝶。
n把她从里面释放出来，她在地上琢磨了一会儿，爬到角落里蜷缩起来。
千鹤目光闪烁了一下，想要移开视线，却无法控制自己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
“过来，戴上这个。”n高高在上地命令，她便磕磕绊绊地凑近过来，茫然地看着对方手里的炸弹项圈。
她听话地戴上了这个能把脑袋炸成碎片的小玩意。
“你管这叫有记忆？”千鹤沉重地开口道，这女孩完全是一张白纸。
“没有自主意识罢了，这是为了防止她像母本那样背叛研究。但是，这样也造成了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无法像中也那样，作为异能的人格式存在。她的灵魂有残缺，这一点需要由你来弥补。”
千鹤开始重新思考n待会儿应该怎么死：“啊，我明白了。你抓住我是为了合成一个完美的复制品。从我这里得到操纵「高歌的亡灵」的人格式，再加上她的身体，最后利用蚁穴武器为你所用。”
n平静地倾听她的分析。
“但是和中也一样，「高歌的亡灵」一旦从我体内分离，我也活不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依附着异能活下去的残次品而已。到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办呢？”
“你说错了一件事。”n走近到千鹤眼前，俯身说道，“我不需要你的人格式。这孩子和你一样是个残次品，她的意志将维系在我身上，我只需要把「高歌的亡灵」从你身上分离出来而已。”
千鹤战术震惊，好家伙玩夺舍啊，你们科学家都这么疯的吗？
n满意地笑了出来：“为了科学，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留着那颗大脑做媒介。”
n没有回答，亲切地为千鹤调试好仪器连接的部位，带着橡胶手套的冰冷手指划过她颤抖的肌肤，“这就是残次品的命运，孩子，这就是你最后的价值。你输了。”
地下诊所。
眼看工蚁准备清理人质，角落里的中岛敦不得不逼迫自己做出决定。现在那个人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假如不依靠异能的话，那么唯一取胜的办法只有从背后袭击他了。
但是，敦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做到。如果失败的话，会被杀掉的吧，他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害怕得直发抖。
是的，他恐惧着死亡，尤其是在得到了新生活以后。
中岛敦看着工蚁健壮的背影，真心怀疑自己的小身板是不是挨对方一拳就会死，何况他手里还端着枪，脖子上还有炸弹。怎么看这时候跑出去都是送死，可如果他转身逃走呢？
在被发现之前逃走吧，赢不了的。这个念头徘徊在敦的脑海中，让他更加迈不出腿，就在他萌生退意的时候，一个严厉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响。
“无法拯救他人的人，没有资格活下去！”
中岛敦差点叫出声，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这才发现掌心已经满是汗水。
无法拯救他人的人，没有资格活下去。
无法拯救他人的人，没有资格活下去。
“小敦可以活下去哦。”另一个声音说，“就算什么也不做，你也有活下去的资格。”
没、没错，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不妨碍我活下去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悄悄离开吧。千鹤姐又不在里面，那些病人虽然可怜又无辜，但他实在做不了什么啊……
“可是，”中岛敦的神经紧绷得像他此刻死死咬住的牙关，“可是……”
可是，如果他什么也不做的话，他就永远配不上漂亮的花了。
他自认为不是个优秀而强大的异能者，但他也不是一个见死不救还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人，这种事情同样做不到。
阳光就是不要败给自己的信念，好好想想啊，中岛敦！想想当时千鹤姐发动「月下兽」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拜托了，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啊！
敦在心中冲白虎呐喊着，这时，一把冰冷的手|枪抵在了他汗津津的前额上。
他一下子愣住了。
“呃啊啊啊啊——”
在仪器的操作下，痛苦难耐的千鹤失声尖叫起来。
玫红色雾团形态的异能「高歌的亡灵」，正从她的身体里分离出来，这是撕裂灵魂的痛苦，不是触觉上那种程度可以比拟的。
n站在装载着母本大脑的脑连接仪器前，对千鹤的痛苦毫无反应，反而两眼放光地盯着那团就要被分离出来的异能。
直到「高歌的亡灵」被彻底分离，惨叫声戛然而止，禁锢在仪器内的千鹤也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征，各种身体测试的数据结果都显示她已死亡这个事实。n确认千鹤死亡后，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眼前的“异能之异能”上。
“成功了！下面只需要和母本的大脑连接起来，就能够得到「高歌的亡灵」真正的力量！”在灯塔一个人呆久了，他难掩兴奋地自言自语，“目前的项目根本还用不到人格式，那种拿来骗小鬼的谎话，果然只有残次品才会想当然地相信。当然啦，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只需要控制母体样本就可以了。现在就开始下一步吧！”
他指挥着那个刚被释放出来的实验体为自己调配好指数，然后连接到自己的大脑上，另一端联系着实验体和大脑母本。蚁穴的武器给了他连接所需的最后一样东西，那就是思维的通道，直到最后一步完成，他发布了启动机器的指令。
那颗子弹是擦着敦的头发飞过去的，受到惊吓的他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个挺身而出帮自己挪开枪口的病人被工蚁狠狠甩在地上，残忍地踩踏蹂|躏着。
工蚁不再去在意一个孩子，现在他首先要做的是把这个试图反抗自己的人质杀掉。
中岛敦没有多想，下意识扑上去罩在了人质身上，尽管他也知道子弹会穿透自己的身体，也许他不但保护不了这个刚才救下自己的人，反而会把自己的生命也搭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么做了，直到子弹出膛的一刹那，他还在为自己的行为暗暗吃惊。
我在做什么啊，这样下去会死的吧……
中岛敦感觉后背一麻，剧痛在骨肉间炸裂开，他知道自己中弹了。奇妙的感觉填满了他的心脏，他低下头，看到了身下人质无神的双眼。
工蚁粗暴地把他拖开，冲着地上的人质接连放了好几枪，黑血溅到了敦的脸上，剧烈的精神冲击令他再次发出了呐喊。
工蚁只觉得手里的男孩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低下一看，竟是一对金黄色的兽瞳。
“这是……！”
他连忙松开了手，但是已经迟了，锋利的虎爪撕裂了他持枪的那条手臂。他迅速退后拉开距离，并勉强架起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折叠冲锋枪，试图击退眼前半人半虎的怪物。
人性和兽性不断交织搏斗着，半虎化的中岛敦竭力避开了工蚁的脖颈，怒吼着将他的武器连带着枪管齐根切断。紧跟着，敦扯下了工蚁脖子上的炸弹，用尽全力甩出诊所。
果不其然，那颗炸弹在失去脉搏传感之后就自动爆炸，好在地下诊所的位置非常刁钻，并不会造成人员伤亡。工蚁被月下兽拍到墙壁上，立刻失去了意识滑倒在地，吓得人质潮水般往后退却。
“吼嗷嗷嗷——”再度掌握了主动权的白虎扫动钢鞭似的长尾，矮下身子冲着人们做出一个扑咬前动作。
“好了，到此为止。”
一个声音在背后说，月下兽只来得及扭头一看，竟是老熟人太宰治，尾巴还被他抓在手中。「人间失格」阻断了白虎的一切行为，恢复人形的中岛敦失去意识蜷缩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衣服再次变得残破不堪，却找不到一点伤痕。
太宰治走过去查看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以后，对人质们传达道：“辛苦你了小千鹤，接下来就集中精力，解决你那边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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