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二十四岁（2）
比起六年前龙头战争那种连上厕所自由都实现不了的囚禁经历，这一次被涩泽龙彦抓去骸塞的处境显然要好得多，大概也是涩泽对千鹤的了解更多的缘故。
不过和以前一样，涩泽龙彦对千鹤的服饰风格很不满意，非要她换上自己设计的衣服才行。千鹤本人也无所谓，反正都是白色系，而且看得出来涩泽在这方面真的花费了不少心思——虽然这个人一天天总喊着无聊，但貌似还挺热衷换装游戏的，她很不负责任地胡思乱想道。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年来，涩泽龙彦的技艺果真更上一层楼，在骸塞为客人准备的裙装再次把千鹤给镇住了。
虽然还是以白金二色为主调，但这次涩泽还加入了喜闻乐见的鸟笼元素，大方地将暗金色的镂空金属裙撑展露一角，仿佛她依旧是那只任他摆布的笼中之鸟。黑金色的内衬比原本空灵轻柔的装扮更显出一分庄重华贵，然而只需联想到涩泽的本意，就不难看出他不吝惜金丝银线的复杂暗纹构图中隐藏的野心，赏心悦目之余不禁令人扼腕。
层层交叠的缎面外裙和精巧花边像波浪般从裙撑两侧垂落，堪堪够到纤细的脚踝，菱形镂空的长靴上坠着造型独特的鱼状纹路。这样的装饰在缀着流苏金边的披风、半截露指的长手套边缘、白天鹅羽绒发饰的金饰坠子上随处可见。
她的气质越是优雅从容，就越是展现出受人束缚的宿命感，以及精致脆弱的静美来。仿佛唯一的价值就是沉默地待在原处，作为主人家最骄傲的艺术品供人欣赏。
“您总能令我吃惊呢，某种意义上。”
千鹤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但不可否认的是，抛开涩泽此行的目的不谈，她真的很喜欢这身用料考究、设计大胆、极富观赏价值的漂亮裙子。
镜子里身穿华服的女人露出了特体的微笑，食指缠着披散下来的黑色发梢绕啊绕，不以为意地眨了眨玫红色的眸子，透过镜像去看身后的男人。
涩泽龙彦自负地微笑着，很显然他对千鹤的反应非常满意，同时亲手设计的衣服穿在自己看重的人身上这一点，也满足了涩泽的某种心思。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吸取教训，上次他用这种欣赏作品的目光打量她，结果是差点丢了性命。千鹤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在过去的几年间失去了记忆，才会变本加厉地试图将她变成自己的收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涩泽先生的客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千鹤用随意的口吻说道，涩泽龙彦正从后面把玩她的长发，试图将未用天鹅羽发饰固定住的散发编织成令他满意的造型。她再一次忍不住吐槽这个人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随意摆弄的玩偶，除了他之外，哪有人一逮住她就强迫自己玩换装游戏的。
不过对涩泽龙彦来说，她脑中的那些情报，可能还真和那些直接烧毁的宝石一样，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排除掉白虎的选项，他真正感兴趣的，始终只是她和“异能之异能”而已。
至于千鹤的问题，涩泽垂下眼编辫子的时候回答道：“我的确邀请了其他人来，一同观赏横滨的陷落。”
“这么说，邀请我的目的只是为这座城市的悲剧增添一点余兴节目？”
千鹤感觉涩泽温热的指腹从发丝中段一路向下，以轻柔呵护的力道滑至发梢，然后在灵巧的指间轻轻牵拉，编织成形。他偶尔擦过敏感的耳垂和脖颈，掌握着致命的脆弱之处，却只是轻巧而恶劣地把玩着，欣赏她在危险之下本能的战栗。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好像还是某个幼女控首领。
“邀请你来的目的，千鹤小姐心知肚明。”涩泽没有直接说明。
“这我可不太清楚。明明上次涩泽先生是期待我能活下来的吧，比起收藏一颗异能晶体，拥有无限可能的活人有趣得多，不是吗？”
千鹤在涩泽手中力道放松之际回转身，借机贴近他清冷的面孔，直视那双瑰丽如鸽血石的眼眸。金属裙撑抵在男人修长的腿间，像是保护笼中的囚鸟一般，阻断了过于亲密的姿势与企图。
“所以我才想要知道，究竟是谁邀请了我。”
她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说，这是一场三个人的游戏。
那么无所谓邀请函的发布者是什么人，又抱有什么样的意图，因为至少在将她引到横滨来这件事上，他们都是游戏的东道主。而她就像是早被盯上的猎物，受到千里之外的操纵钻进鸟笼，等待她的或许是与横滨一同毁灭的结局。
那么在这扇门后的另外两位，会是谁呢？
至少她是知道其中一位的，而另一位如今也已经猜到了。
千鹤推开了眼前的厚重双开门，走进涩泽龙彦为客人们准备的房间，其中两位青年一坐一立，一个从容地微笑着向来者致意，另一个侧身而立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
千鹤看着一脸搞事的陀思和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的太宰治，花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呵呸一声，在座的三位可都是老熟人呢。
不，果然还是……
她在陀思玩味的注视下，眼前一亮跑上去抓住了太宰治的手。
“如此颠倒终生的眼眸，如此完美无瑕的容颜，如此玉树临风的身姿！这位先生，我想我们应该在哪里见过吧，一定是这样的。像您这样令我一见如故的对象，若要忘却了该是多大的罪过！”
太宰治愣了一下神，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目光迟疑地在她脸上扫视着，并在她受伤的唇角停留了那么一瞬。
千鹤的眼睛像是黑夜中擦亮的火柴，闪烁着再真切不过的惊艳和欢喜，仅此而已。
他的眼神暗了暗，紧跟着勾起了一抹用来应付女性的惯常笑容：“哦？这么说来，小姐一定身负重罪吧。”
“您猜错了，太宰先生。千鹤小姐的记忆力非常优秀，唯独在这一点上，她是绝对无罪的。”
端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陀思接话道，显然不希望太宰治用话术挑起千鹤的记忆，尽管那的确已经被他利用「书」清除了。
千鹤“嗯嗯”地直点头，表现出被陀思夸赞了很高兴的样子，紧跟着反应过来道：“所以在你眼里我其他时候都是有罪的？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忍住不杀了我，我可真应该感谢你啊陀思！”
“小姐真是幽默，想要杀掉您也未必那么容易吧？比起能被完全预测的凡人，应该说您还要稍微可怕一点。”陀思淡淡地回答。
千鹤捏了捏脸，故意假装没听懂：“可怕？我以为至少在外观上我还是符合大部人的审美的，凭这张脸我出去要饭都能混上四菜一汤呢。”
“失礼了，非要评价一句的话，那么是有罪的相貌。”
陀思一本正经地说。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千鹤腹诽有罪的相貌那究竟算好还是不好。
“要我说的话，罪孽从来不是束缚我们的樊笼，只是需要从一个笼子走到另一个笼子里而已。”
涩泽龙彦说着，牵起了千鹤的手，把她带到了桌边。另外两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不知是在看他们相握的手，还是在看被千鹤随手拿起来的苹果。
“既然意识到了囚笼的存在，”太宰治冷不丁说道，冲千鹤露出了不知真伪的笑容，“除非是心甘情愿被束缚着，假装不知道自己可以挣脱、假装以为自己逃不掉，聪明的鸟儿就会知道要如何扑腾翅膀，设法飞出笼子重获自由呢。小姐，你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或者说，你在谁的笼中呢？”
为什么气氛变得奇怪起来了……？
千鹤眼睁睁看着笑而不语的三人，低头把偌大的苹果切成小块，戳了一块放进嘴里。
嗯，刀上有毒。
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战术假笑的苹果三人组，默默补充了一句：美人也是。
“这很重要吗？”
“当然，”不知是谁这样回答，“因为这决定着你最终死在哪个囚笼里。”
所以说，为什么刚从书中世界回来，就必须经历在沙漠里九死一生、刚刚带伤凯旋又要拯救横滨，然后还不得不同时应付三个智商堪比外星人还想弄死我的剧本人？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而且涩泽先生想弄死我也就算了，陀思你确定我已经被利用完了吗？太宰你又在凑什么热闹啊？抛开我的失忆人设不谈，我们好像还没有分手吧？！
内心疯狂吐槽的千鹤脸上保持微笑，动作从容地吃了一块苹果：“哦。”
得亏她把立原道造带回横滨来了，算算药效时间，如果真有什么闪失，猎犬那边应该能很快反应过来。不管陀思此行打的什么算盘，福地樱痴还没有开始推行下一阶段的计划，他是不会容许自己遇害的。
至于涩泽龙彦，他本意若真是想弄死自己也就罢了，如果打算借游戏的名义做出对其他人或者横滨不利的事情，而依旧把自己放在活体收藏的定位上，那么还有斡旋的空间。这么一来，拖延他的特异点发动时间就成为了关键所在，也是她接下来要在游戏中执行的第一要务。
最后是太宰……说实话亲眼目睹完首领宰坠楼，千鹤还没有缓过来，一时间拿不出什么应付他的策略。而且因为黑鹤的记忆断层，这四年来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她也完全不了解。
可刚才他被自己握住双手时瞬间流露的眼神，那种暗潮汹涌的危险眼神，比起回避更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龙头战争里出现的那个白宰。
这小混蛋四年不见，该不会黑化了吧？千鹤想到这里就心虚起来了，别的不说，至少这件事上她的确是欠他的。
也罢，还是先稳住眼前的局势，过后再说私事好了。
“这么说，这是一场以横滨为主场的狩猎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是涩泽先生，玩家是你们三人，而我只是一个被无辜卷入的npc而已。”
千鹤收拾好乱麻般的心情，边吃苹果边说明道。盘子里的苹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咀嚼声不绝于耳。
“不管谁是赢家，这座城市的所有异能者都会死，这就是‘横滨危险了’的谜底。只有同为异能者的我，有可能死在你们任何一个人手中，这就是余兴节目啊。”
“如何？您有兴趣吗？”
陀思仿佛是在和她商量着要不要参加游戏，然而眼下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千鹤轻蔑一笑：“什么啊，根本一点意思也没有，这场游戏太无聊了。作为玩家的你们三人，需要承担的风险难道只有‘失去判决我生死的机会’这么一项吗？亏我还以为，早就存在新仇旧恨的你们，都有足够认真杀死我的自信呢！”
在座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无法看透的微笑，笑得如出一撤的黑泥。
涩泽：“千鹤小姐的意思是，我们的筹码还可以再增加呢。”
陀思：“当然回报也会相应增加，不管是千鹤小姐，还是我们。”
太宰：“看来不稍微认真一点会被小瞧呢。”
不愧是逼格拉满的三人组。
千鹤心说，现在她已经完全了解这三个人的目的了，如果不用拿横滨作为最基础的筹码，那么眼下这场面还真称得上有趣。至于她被杀的可能性嘛……早就说了，只有她自己才能杀死自己，“他们”还做不到。
于是千鹤也回敬了他们一个黑泥笑。
“那么，期待诸位的表现——前提是不要被我抢先杀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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