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二十四岁(5)
伤口裂开了。
这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投掷动作的核心发力点在腰腹上,正好就是千鹤受伤的部位。现在,她清晰地感受到绷带下撕裂的剧痛,新鲜的刺痛和旧时的隐痛一齐发作,想来涩泽先生现在也是这样的感受吧。
六年前的龙头战争不就是这样收尾的吗,她利用从龙彦之间拿出的异能结晶,给予涩泽龙彦毫不留情的刺击,让他在锐器与毒素的双重作用下倒地不起。
历史会重演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白麒麟也只是虚有其名罢了。
“呵呵……”
涩泽龙彦笑出声来,浓雾不知何时包围了骸塞的最高层,他将胸膛处的那把匕首拔了出来,没有流血,没有受伤。以至于千鹤和太宰治同时露出了战术震惊的神色,画面与六年之前的他们重合,看到这里涩泽嘴角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同样的招数不会让一个人摔倒两次。”
白色华服上残留着刀刃刺穿的破裂痕迹,一点亮晶晶的红色光辉从里面泄露出来,千鹤一眼就看明白那是一颗结晶。如果是普通的宝石,她的刺击是无法将其击碎的,但异能形成的结晶比看上去要脆弱。即便如此,它也足够挡下致命的一刀了。
那把残刀被随意丢在地上,刃口的断层泛着不甚明显的锋芒。
千鹤眯起眼睛:“看来您早就知道,我会和……”
她的话头戛然而止,因为周围的迷雾已经厚重到无法忽视,她下意识回转身去寻找太宰治的身影。
没错,如果要确保异能不被人格化,「人间失格」才是最便利的保险。然而刚才解开手铐掷出匕首的动作,让她暂时失去了这样的优势。
但是等到视线恢复,不管是太宰治还是费奥多尔,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被摆了一道呢。”千鹤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之前是在诱导我出手吗,涩泽先生?您变得更难对付了啊。”
“没错,之前离开只是在做事前准备,接着把你们带来这里,都是为了现在。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没有超出我的预料,即便是你——”
涩泽龙彦不疾不徐地说道,淡漠的视线划过千鹤还算镇定的神情,难得愉悦地笑了起来。
“——也注定是我的笼中鸟。”
千鹤也跟着愉悦一笑,一扫方才的惊慌:“这样吗?我也说过了吧,我可是很擅长打脸的。”
涩泽龙彦淡淡地挑起眉,他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不管千鹤对自己的异能做了什么手脚让它上次就没有成功杀死她,至少这一次「龙彦之间」的威力也已经足够让「高歌的亡灵」分离出来并人格化了,可是一直到现在,整个房间里还是什么也没有。
“你,”涩泽龙彦第一次露出了微讶的表情,“没有异能?”
被涩泽布置的机关带到骸塞的其他房间了啊。
太宰治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自从他自愿跟涩泽来到这里、甚至不惜被误会投敌以来,他一直在摸索这个建筑的构造。因为他知道,被引来横滨的千鹤就是诱导涩泽的诱饵,为了抢先将她收入囊中,涩泽一定会制造空间隔绝的机会。
另一个原因是考虑到「人间失格」对异能结晶的特殊作用,涩泽当然会有意隔开他们,以免发生上一次的情况。
但是在那之前……
太宰治抬起手,触碰尚留余温的唇角,刚才「龙彦之间」形成视觉盲区的瞬间,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反应奇快地贴近上来。似乎是担心他会反抗,她控制住他的手腕,然后踮起脚亲吻了他。
相比于四年前的那个刚成年的小鬼,他在身心各方面都成长了很多,所以千鹤再怎么努力也只吻到他的唇角,还被裙撑妨碍了一下。那时的身体反应比思维还要快,他几乎是一感觉到对方体温靠近就低下头,配合着完成了那个刹那间的接吻。
苹果,玫瑰,消毒药物,还有极淡的血腥味。复合的气息在肌肤相贴的那一刻不可避免地被他的头脑贪婪读取,他甚至没有抗拒的念头。
这可真不妙,明明她都不告而别,还把他完全忘记了。
不过比起内心不合时宜的悸动,他更在意的是千鹤的意图。难道说她真的会在这种时候去想着与一个陌生男人接吻吗?也许会吧,至少他感觉到了她唇角的那道伤痕,那才是最重要的。
作为被动异能的「人间失格」,从那道割伤开始,于亲吻中解除了属于某个人的异能结晶。太宰治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留意到那道伤痕别有深意了。
说实话,意识到千鹤的打算后,他还是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被当做工具随意取用的微妙感。
太宰治沉缓地叹了口气,起身打算离开这里,这时他的指尖触摸到衣袋里多出来的一样硬物,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是之前撬开手铐时用到的细铁丝,千鹤事先准备好应付之前那种局面的,他本来还以为她用完后会回收呢。放在他的衣袋里,是为了准备下次的用途吗?
应该说,这才是本次事件的关键。
想到这里太宰治低头思考起来,空闲的手半遮着唇部,捏着铁丝的那只则支撑着肘部,无意识地转动着这根细小的金属制品。
“太乱来来了吧,小千鹤。”想到什么的太宰治沉声自语道,“不对,今晚你从一开始就在乱来……”
一语未了,他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熟悉气息,没有回头直接推门走了出去。外部的浓雾一下子吞没了他,同时也将背后扩散的异能光芒完全隔绝。
太宰治最后回眸看了一眼,徐徐合上的厚重双开门缝隙里,是唐泽千鹤的身影。
她——确切来说是它,手中绽放出特异点的强烈光辉,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
“……”
太宰治什么也没说,身边的雾气又加深了几分,他彻底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了。
“失去异能的你,就相当于失去了自己最有力的手牌。”
涩泽龙彦不无吃惊地说,说实话,他不认为现在的千鹤能够战胜自己,要知道这里可是他的主场,而她的处境比龙头战争期间更加糟糕。
“就算没有异能,我也不会输的。要知道——”千鹤丝毫不慌,反而骄傲地昂首一笑,“我可是猎犬军师啊!”
涩泽没有反驳,应该说正是这样的她,才会让他更加享受游戏的乐趣。
他随手从身后取下一颗异能结晶,在指间把玩了一会儿,忽然和她解释:“这颗结晶里的异能,能够将所有异能融合到一起。”
“没有「人间失格」,单纯拥有结晶也无法取用吧。”
涩泽毫不意外地掀了掀眼皮:“这是其一,费奥多尔君会解决好这件事的。”
“果然,在我和太宰先生联手的同时,你和陀思也达成了共识。这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吧?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利用陀思手里的情报,把太宰先生带来这里,作为解除异能结晶形态的工具人。”
千鹤摇晃着脑袋,差点没忍住喊一声同道中人,当然亲吻太宰那肯定是夹带私货的,谁让他先勾|引自己。
“你答对了一半。”涩泽龙彦可疑地停顿了半秒后,语气如常地继续说,“我也不是第一次与太宰君打交道了,要把他引来这里,还用不到老鼠。”
“我知道,你并不关心陀思与你合作的目的。但是,如果他找不到太宰先生呢?”
涩泽龙彦凝视千鹤良久,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真意,又似乎在思考她这个人本身。
“你做了什么?”
太宰治行进在白茫茫的雾海中,冷眼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已经不是骸塞了,不,这里甚至已经不是横滨,说不定连时间也发生了扭曲。
恐怕是以「龙彦之间」的迷雾为媒介,造成了时空错乱吧,接下去他会抵达哪个时间点都是不好说的事情。硬要他推测的话,那么龙头战争期间的可能性比较大,因而两者条件最相近。
寂静得可怕的迷雾深处隐约传来了一些响动,太宰治朝那个方向走过去,接着又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一眼认出了那是自己在过去四年里,唯一见到千鹤的某一天。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心情走进那家酒吧的,线人的情报里说她今晚会来这里消遣,听上去并不是令人愉快的消息,但它属实。
也许敏锐的猎犬在非工作期间,会松懈到不曾察觉易容后的他坐在角落的卡座,她只是察觉到有人盯上自己的视线,他有意控制以后她便不去在意,安静地找地方喝酒放松了。她身边无人陪伴,是难得的独处时光,但是太宰治暂且没有过去打搅的打算。
交往期间质问恋人的不告而别是理所当然的,只有像他这样的胆小鬼会裹足不前吧,不然的话,也不会专程易容伪装后才来到这里。
眼下他只是侧眸观望着,琢磨她离开时的想法。
加入了猎犬是为了甩开横滨的包袱吗?不,或许她有不可言说的理由,但究竟是什么事连提都不愿提呢……
那边千鹤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朝他的方向笑了笑,她笑得很古怪,太宰治印象里从未见过她这样对自己笑。这种带有明显目的性的、钩子般的笑容,当然也不是为他准备的。
然后太宰治就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冷眼旁观另一个陌生男人咬了钩,走上前去与她搭讪。男人看她的眼神愚蠢至极,活脱脱是一条连饵料都没吃上就白送人头的傻鱼。
千鹤与对方攀谈的姿态熟练无比,漫不经心地抿着三角杯中的酒,面对拙劣鲁莽的调情也并不感到冒犯,只是暧昧地微笑着。她叼着作为挂杯装饰的黄樱桃,咀嚼品尝寡淡的果肉口感,含着半长的樱桃梗听男人接着说一些苍白无力的恭维话。
然后她被对方的蠢话逗得乐不可支,笑着吐了吐粉嫩的舌尖,那枚黄樱桃梗就被她重新叼在了唇边,不同的是她用舌头将它打了一个心形的结。
什么也不用说了,那个男人交叠的腿放下互换又重新交叠在一起,他一定胀痛得很厉害吧,可身体兴奋得直发抖,简直像一条快要失禁的公狗。
而她只是支着下巴,眯着笑眼看对方丑态百出,笼罩在雾气中的玫色眼睛里分明什么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在逗弄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个眼神,一次触碰,就让它流连在掌心转个不停,屈从于欲望的原罪之下。
太宰治在她身上察觉了一些不属于他所熟悉的东西,正是这些因素将她从欲望的漩涡中抽离出来,形成令人望而却步的厚重壁垒。正因如此,他在骸塞再见到千鹤时,才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习惯了出生入死的猎犬军师,就算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中被强大异能者追杀,也只是当做日常事件应对,前提是当事人是货真价实的猎犬。就算外在再怎么模仿黑鹤,这种紧要关头还是很难顶上去。
千鹤穿过雾海中的走廊,只拿着一把破损的残刀——这已经是手上最具杀伤力的武器了。
是的,被涩泽带来骸塞之前,她顾忌他的异能力,于是趁着与立原的异能对抗过程中,就将「高歌的亡灵」分离出去了。所谓被「人间失格」封杀异能,不过是她用于迷惑敌人的假象,涩泽也如她所愿的那样,为防止她故技重施再利用龙彦之间的异能结晶反杀,将太宰治和陀思也隔绝在外,制造了只有他们二人的危险空间。
那么涩泽龙彦现在能够利用的,也只有他自己的异能,虽然已经最大幅度地降低了难度,可千鹤这边又何尝不是如此。人格化之后的异能拥有人类所无法拥有的生理条件,并且更加狂热偏执,因此这个环节才是最危险的。
好在到目前为止,千鹤身上还没有添新伤。她看准时机咬紧牙关,一脚踩在近前的墙壁上借力跳起,反身锁住了“涩泽”的咽喉,用残刀刺穿他的颅顶。
“嘶……要不是之前……”
考虑到危机尚未解除,千鹤躲到一处完好的房间里,捂着伤口小声抱怨道。腰腹的旧伤已经恶化到了会影响行动的地步,她能感觉到裙子的黑金内衬已经被血染透。
该说幸亏是黑金色的吗?就算沾了血也不像白衣那样明显,该优雅从容的时候还勉强撑得住。
纯白无瑕的人影已在这里等候多时:“难得看见您如此狼狈,千鹤小姐,看来您需要神明的指引才能渡过难关呢。”
千鹤侧眸看过去,半垂的眼眸立刻瞪圆了:“罚先生。”
泛着浅紫色异能光泽的男人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冲她温柔一笑,抬手覆在了她沾血的手背上,不可避免地染上温热湿润的血迹。
“您在紧张。”人格化后的「罪与罚」露出和主人一致的表情,动作却强势得不容抗拒,“请放心,虽然您最后是被我抓住,但至少不会是今天。”
“我明白,您是我唯一的盟友,为此我不会将您的计划泄露一字。”
罚先生颇具深意地凝视了她一会儿:“您知道,「高歌的亡灵」作为统御一切亡者异能的终焉,一直以来都是涩泽先生最感兴趣的能力。假如由‘异能之异能’取代他的位置——我相信依旧会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结果,这就是我递出了邀请函的原因。您是诱饵,我等皆为鳞介。”
“正因如此,我才如约而至。”
“不懂拒绝虽不是美德,在小姐身上却可爱得令人不忍苛责。那么,像计划好的那样,献上您最重要的底牌吧。”
罚先生不轻不重地说着,作为引导千鹤的异能力,带她回到收藏异能结晶的房间。这里没有被涩泽破坏,她自愿一步步走进了自己的鸟笼中。
“杀死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意义,只有您在这里,「高歌的亡灵」才会来。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才会全部如约而至。这是其二。”
罚先生独自站在笼前低语,算算时间,这个时候涩泽龙彦应该已经重新掌握了太宰治的位置。就算千鹤在过程中动了手脚,把太宰治转移到了其他地方,但同理只要诱饵没有失效,鳞介终究会重新汇聚。
夜晚已度过大半,真正的“决战”之刻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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