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纪朝清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天色昏暗,她正躺在一处深涧的平地上,地上杂草丛生,不远处有条看不出深浅的河流,河流中似有游鱼。
纪朝清的手动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虽然有些僵硬,但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
她有些意外自己没事,想要坐起身时,便察觉到自己身下有异。
转过身,纪朝清这才发现沈均正被她压在身下。
连忙从他身上下来,纪朝清仔细看去,发现沈均的面色惨白,唇色却殷红。在若有若无的月光下,纪朝清看到看到沈均腕上有道份外狰狞的伤口,血水源源不断的往外流。
他的伤口上有道灵力,正在阻止伤口愈合。
纪朝清皱眉,想将那道灵力抹去,不想竟然抹不去。
纪朝清心里一惊,她连忙去拍沈均的脸:“沈均!沈均!快醒过来!”
再这么流下去,沈均会死的!
然而沈均毫无反应,若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不然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这崖下的危险纪朝清再清楚不过,沈均只是一个渡劫期,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带着一个累赘跌入崖下而安然无恙,更不可能安然无恙的躺在这里不受邪物侵扰!
可现下事实的确如此,她的确好端端的,连皮都没有磕破,沈均到底做了什么?
纪朝清的手探向沈均的脖颈,发现他脉搏微弱,再摸他身上的骨骼与灵脉,竟然全部断了!他是濒死之相!
纪朝清心中没来由的慌起来,这时她头发中有液体流下,下意识的擦了一下,借着月光看去,竟然摸到了一手血!
低下头,纪朝清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只要是目光所及之处的皮肤,皆被抹上了鲜血。
再看向沈均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他手上皆是他自己的血水!
他居然咬烂了自己的手腕,将她全身上下都涂上了他的血!
纪朝清心中震动,她非常清楚,等级越高的修士能力就越强,身上的血肉也就越纯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修士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利用自己的血肉杀敌。
比如自爆的裴一鸣便是如此。
如今沈均为了让她不受邪物侵扰,竟然咬破手腕将血涂遍她全身!他醒的比她早——或许他从未昏过去,为了保护她,跌入崖下生生做了她的肉垫。在全身筋骨皆破碎的情况下,挣扎着将血涂满她全身,确定她不会被邪物杀死以后,才放心的昏迷了过去。
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过去的,连手腕上的灵力都没有撤去,只能任由血水流淌,血水混着身下洼地里的污水一起,流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纪朝清真的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沈均这样的人,至纯至善,为了一个相识不过一年的人,竟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纪朝清心中生出一股茫然无措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一开始对他是利用,她也承认后来的相处中对他有了几分真心,但是这份真心并不妨碍她利用他。
如今,他对她太好,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从生下来到现在,对纪朝清真心实意的人并不多,后来变的人太多了,她同他们渐行渐远,也终究一个人都没有了。
直到现在,能这样为了纪朝清的人,只有沈均一个。
纪朝清清楚,自己现在就应该拿起沈均袖中的昆仑剑,踩着他的尸骨回到崖上报仇才对。
但是她没法动弹,她没办法弃他于不顾。
她的脸上是沈均的血,手上,腿上,脚上,都是沈均的血,他生怕她被邪物杀死,所以丝毫不顾自己的性命,为她涂了满身血。
他不疼吗?他不难受吗?
沈均对纪朝清的矛盾一无所知,他躺在地上,一如与纪朝清初遇时的模样。
眉眼如画,清冷寂静。如同最高的那座雪山上的雪,如同波澜无声的海。
他安安静静的对她好,寂静无声的成为她的盾,他从来不要求她回报什么。
纪朝清握住沈均的手腕,她从未有如此冷静的清楚一件事——她不想让沈均死。
可他在手腕设下的灵力太强,纪朝清捏碎灵石将灵力灌入身体里去解也没有用。
天冷透了,风变的凌冽噬人,月光慢慢消失,似乎又有风雨要落下。
纪朝清抿了抿唇,她其实还有一种方法能救他。
她体内的阵眼。
纪朝清体内的阵眼和程矜之、裴一鸣的阵眼都不一样,她的是主阵眼,里面的封印力量更强,戾气最重。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沈均若是有了这主阵眼,功法必定大增,从渡劫期成为化神期也不无可能。
从渡劫期跨越到化神期,他全身上下的灵脉、血肉皆会被冲刷重塑,到时候他必定会好好的活着。
纪朝清也清楚,若是主阵眼若是都给了他,从此以后想要毁了阵眼放出邪道,可就由不得她了。
就在这时,沈均醒了,他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
这个动作似是对他来说有些艰难,呼吸都跟着略微混乱起来。
纪朝清握紧了沈均的手腕:“沈均!快!把你的灵力撤去!”
沈均看向纪朝清,他并没有动作,而是冲她扯了扯嘴角。
他在对她笑,他在安抚她。
他笑起来真好看,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尽数散去,如同风月一般,有股惊心动魄的美。
沈均很少对她笑,印象里他第一次对她笑似乎是在大季国的时候,那时李明洛要杀纪朝清,沈均舍身为她挡下一剑,为了安抚她,他对她笑。
如今,他第二次对她笑便是在这里,原本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却为了救她成了这副模样。
筋骨尽断,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他还在对她笑,依旧是在安抚她。
“沈均,你后不后悔救我?我已经骗你离开,若是你不追过来,你便不会有这般下场。你知道你现在伤的有多重吗?”
这时候,沈均的手轻轻的反握住纪朝清的。
沈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或许他就算能说话,他也不会说出来,毕竟他向来话少。
他清楚自己全身灵脉筋骨都碎了,此生不可能再站起来。这崖下危险重重,他不想成为纪朝清的累赘,所以在跌入崖下的瞬间便没有想着能活着离开,更从未打算撤去手腕上的阵法,血水混着河水走的越远越好,让这里的邪物们知道,这里有高手在此,不容他们靠近。
他能护纪朝清一时,他就尽力护她一时。
他不说话,纪朝清静静看着他,心中的复杂之感无以复加。
纪朝清握着沈均的手,力道越来越重:“沈均,我真后悔认识你。”
即使年少时纪朝清被同门痛骂暗杀,即使她后来从神坛跌落深渊,从战神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一百年来,她从来都是坚定果断的,她从不纠结犹豫,有错就认,是对就坚持,要做便做,要杀便杀。
如今她栽在了沈均身上,纪朝清人生第一回因为一个男人而开始徘徊犹豫。
沈均的眼神有些涣散,他有些听不清楚纪朝清说了什么,但他知道她功法全失,比凡人还要弱一些。
他怕她害怕,怕她走不出去这崖底,于是他拼尽全力说:“别怕,我尸骨……消散之前,没有……妖怪敢近你的身,带着昆仑剑……离开,它会护你。”
纪朝清低头,静静听他说话。
“以后一个人……要……好好活着,旁人,改变不了你的心……朝着光走,阿纪。”
那声“阿纪”轻飘飘的,仿佛已经拼尽全力,声音刚发出来,便融进了风中。
天太冷了,风也太凌冽了。
天上慢慢飘起了雪花,雪花落到纪朝清身旁的地上,很快便被染红了。
纪朝清心中发颤,她放开了沈均的手,轻声笑道:“沈均,你想死,怕是也死不了了。”
她努力将心中的陌生感情排斥出去,纪朝清心想,反正阵眼是沈独白给的,现在她把阵眼给沈均,将来可以让沈均引开沈独白的注意力。这阵眼能引来杀身之祸,她也能让沈均替她挡挡灾。
转瞬间,纪朝清的脑子里划过无数利用沈均的念头,她在试图用这种想法,将方才那一瞬间的心软掩盖下去。
当年她因为心软而害死了七师妹,她不会再为任何人心软,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更不会对任何人心软。
纪朝清伸出手立于胸前,将自己体内的主阵眼逼了出来。
比起其他的辅助阵眼,纪朝清身上的阵眼要大的多,戾气也要重上百倍,她强忍着疼痛,将阵眼打入了沈均体内。
做完这一切,她只觉得眼前发黑。
在昏迷前,纪朝清心里关于对沈均的所有利用尽数散去,她只想一件事——沈均生的真是好看,虚弱的模样也好看,高高在上的模样也好看,拼命护着她的模样最好看。他简直生在了她的审美点上,每一处长的都符合她的心意。
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应该在她面前陨落,他就应该好好的活着,如同明月一般高悬于天上。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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