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委屈
禁军训练有素，见令牌后便四散开来，地上积了一滩又一滩，一脚下去泥点子都溅到裤腿上了。
但是有谁敢轻视这个被泥水脏了裙摆的公主？
“去，让你们大人出来见本宫。”
守夜的小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早便瘫软了跪在地上，此时爬都爬不起来，也是李纯榴左右两个暗卫直接上前将人提了起来，这才站住了。
“公主，已经把段二公子绑住扔回段老将军那儿了。”魏桥骑了一匹快马赶来，见李纯榴立在雨中，急急忙忙撑开了伞过去遮她。
他偏头向后边的暗卫斥道：“你们怎么回事！没看到下雨了吗怎么不给公主打伞？！”
“魏桥，果然只有你是忠心本宫的。”李纯榴抬手，握上了伞柄上的那只手，将魏桥拉向了自己的方向。
而魏桥早在李纯榴的手握上来的那一刻鸡皮疙瘩从头起到了脚，他跟了李纯榴多年，自然不会傻到认为公主是对他有什么意思或者有多亲近他，他觉得自己大约要少活几年了，很想一把将李纯榴的手甩开，但是他不敢。
好在他感受到掌心中略硬的质感，明白过来公主有个不好当众说出口的任务要他去办，狠狠松了口气。
“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梅百淞从门口奔出来，他已年逾半百，远远看去是一副寻常人家老者的慈祥样，此时发髻松散，仿佛是从床上刚被拉起来，好不凄惨。
老人家在仆人的搀扶下提着衣摆颤颤巍巍往她这个方向过来，一恍神还崴了一下，终于在李纯榴面前直挺挺跪了下去。
“您天潢贵胄，老臣纵然有万般错处也不能让殿下在此处淋雨啊！殿下，您不如进去再说吧！”
李纯榴俯身托了托他的手臂，溫声道：“梅老太爷言重了，快快请起，本宫只不过是……来问几句话。”
“既然大人也愿意让本宫进，那么……”
禁军分成了两队，一队守在梅府各个门口，连低矮些的墙下都站了人，另一队跟着李纯榴进了梅府。
“把梅氏所有人，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带过来。”李纯榴现在很不像个公主，衣服湿了脏了，发髻也散了，头上本来簪了一支琉璃钗，现下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老太爷，有人来报，梅家有人谋害浮玉郡主，兹事体大，本宫不放心其他人来，手里又没有那么多能调动的人，所以找了禁军帮忙，现下种种只是怕贼人跑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梅百淞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刚他一出门后头上百个禁军齐刷刷看过来，就差亮刀子了，他本是想将李纯榴请进来，她总不好还带着那么多人进梅府，没想到她还真带进来了，进来后一开口就是要他梅氏全部人来见，再一开口就是冠冕堂皇扣罪名。
他们梅氏虽不如皇城里一些大世家根基深厚，但如今梅妃得宠，又怀有龙嗣，梅氏入朝为官者也不少，隐隐有成为新世家的苗头，甚至早有人传出“梅陈梁齐”之说。
现在长公主没有任何根据就让禁军围府还妄图审问梅氏众人，且等着吧，这消息定然已经传到陛下耳朵里了，长公主此番越权简直可比谋逆，也就此时此刻还能再威风威风。
“是，殿下说得是。”梅百淞心里早已骂了千百句，面上却是不显，他偷偷朝心腹使了眼色，“老臣这就让管家把他们都叫来，长公主稍等。”
李纯榴把茶杯一磕，“不必了，十二，带着人过去叫，看好了叫，敢反抗的统统绑起来。”她抬眼扫了一圈众人，最后定格在脸色铁青的梅百淞身上。
“老太爷德高望重，梅氏一族现在也蒸蒸日上，只是人心难防，若是底下有人阴奉阳违做着不该做的事，梅氏一族自然也是要跟着遭殃。”
“本宫嘛…只是为维护天家颜面，您说说，就在这皇城，就在这天子脚下，竟然有人公然谋害郡主，这说去丢的可是皇帝和满朝文武的脸。”
难道你带着禁军闯进我梅家丢的就不是我们梅家的脸是吧？你拿得出证据吗？你要真是这么理直气壮怎么不交给监察院不交给大理寺你亲自来？
梅百淞差点被她气得吐血，强忍着没把心里话骂出去，他扶着桌子狠狠咳了几声，一屁股坐在了长公主下方的位置。
不一会儿底下跪了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主子跪在屋子里，下人跪在外边。
“听说梅妃娘娘和梅大公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如实招了吧大公子，本宫不想动其他手段。”
梅原廷是下头穿着最整齐体面的一个，他仪态甚好，就是这种情况下也依然向长公主行了跪拜礼，才开口道：“殿下所言，臣一概不知，如何能招？”
厅堂沉默一瞬，二房本就同大房不对付，梅清也嫉妒梅若微许久，今日说出去虽是梅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她悄悄抬头看了看高坐主位的李纯榴。
长公主今日闹得这么大，若是不出个结果定然是说不过去，她本就是冲着大房的人来的，不如……
梅清突然往前一步跪在了梅原廷旁边，“大哥！若是你们真做了什么就快说啊，别牵连整个梅氏！”
梅百淞一拍桌子怒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前些日子宫里派了人来，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没想到却撞见大哥与那女官鬼鬼祟祟在商量什么，原来竟是商量着要谋害郡主！你们大房胆大包天做下这种事却要拉整个梅氏下水陪葬吗？”
梅原廷猝然伸手将梅清的头按在地上，脸上表情依然是温文尔雅的，而梅清又惊又痛完全想不到梅原廷敢当众对她动手。
“清清小时候受过刺激，偶尔会说些疯言疯语，实在不足为信，让殿下见笑了。”
“不妨事。”李纯榴觉得这一家子人实在有趣，正想让梅原廷放开梅清，却见魏桥从外头匆匆奔了进来。
“公主，鱼已落网。”魏桥凑过去，顿了顿又说了另一个消息，“另外谭五传来消息，浮玉郡主的情况稳定了些。”
李纯榴起身朝外走去，“其实本宫没想问出什么来的，说不说都无所谓，大房的全部带走。”
“老太爷，叨扰了。”
她回头，眼里含着嘲弄的光，却又冰冷得让在场所有人浑身一抖。
疯子一样。
梅家外头血混在雨水里，溪水一样流个不停，地上倒了好几个，有她的暗卫，还有几个禁军。
“禁军的人好生送回去，钱也给够。”
上一次抓卫柬时她就知道暗卫里出了奸细，所以调禁军，既是因为抓梅氏的人要的人手多，也是因为她想顺便解决自己手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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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却依然是灰蒙蒙的，再过一会儿就是上早朝的时间了，那时候施甘栩、梅原廷、梅百淞，还有梅妃，李衡之应当是要攒着一起发作吧。
李纯榴折腾了一夜，先回公主府换了身衣裳才带着这一大群人浩浩汤汤去了端王府。
走到半路被周麟堵了。
他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煞白一片，看了看李纯榴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一群人，下一秒就能晕过去一样。
他断断续续开了口，话不成句，“公主……你……”
李纯榴没来得及上妆，又被雨淋了一夜，单看那苍白无血色的唇可比周麟还吓人，她招招手示意周麟过来。
周麟本就担心她，立刻凑了过去，下一秒瞳孔中印出长公主放大的容颜，一个吻落在了他唇上，蜻蜓点水一般。
柔软、冰冷。
“小周大人现在跟本宫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等会儿上朝，可要难为你了。”
她拍了拍已经呆滞的周麟，毫不留恋地朝端王府而去。
吕峰受段礼之托来探探情况，他知道长公主身边暗卫众多，不敢靠的太近，只在一旁假装买包子，微微扭头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为段礼感到不值，把包子都给捏得稀巴烂了。
待李纯榴匆匆赶到端王府时正遇着太医往外出，本就是拿了长公主腰牌请来的太医，见是她来了自然放下药箱行礼。
李纯榴问道：“怎么样了？”
陈太医摇摇头，“虽是保住了性命，但郡主脑后积了一团瘀血，臣等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在不伤及郡主的情况下散了那瘀血，不敢再动手了。”
李纯榴垂了垂眸子，“陈太医就留在这儿吧，若是浮玉有什么情况也好过来诊治。”
陈太医弯弯腰，“是。”
房间里头端王爷和端王妃都在，李纯榴踌躇了片刻才进去，她自己没有体会过多少父母温情，也不屑于去乞求，但她知道李浮玉是被端王夫妇疼宠着长大的，此番遇害，他们是最伤心的人两个人。
端王见了她，长长叹了口气，竟是起身朝她跪下了。
“多谢殿下替老臣找出谋害小女的凶手。”
端王并不怪长公主，他不会不明白李浮玉是因为跟她凑的太近所以才……但他也清楚，乌恩其之事他让自己女儿寻长公主帮忙，更何况浮玉回了家多少人看不起她，她不愿出门，却愿意去见李纯榴。
而李纯榴也愿意为了她闹的天翻地覆。
别人怀疑李纯榴借此机会铲除异己，但端王却觉得并不是这样。
李纯榴说：“本宫没有来守着浮玉，反而在外大开杀戒，即便这样，王爷王妃也不怪我吗？你们应该觉得是我连累了浮玉，或者说我借着浮玉的事铲除异己。”
王妃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公主不是太医，来这儿守着有什么用？那么多铲除异己的法子偏偏选最凶险的，我们便是要怨恨，也不能怨恨到公主身上。”
段礼都怪她，周麟也不理解，李衡之更是想着要怎么罚，李纯榴眨眨眼，久违的有些委屈。
这个人生她不想要了。
要不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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