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巨人的危机

梁国的京兆往西北四千余里的盐州，东南暖风早已将草木吹绿，巨木成林，点缀在宽阔的草原之中，偶有鹿羊骆队穿行其中。
  青青草原随山峦起伏，及至接壤到黄土白沙，天地为之一阔。
  一泓深碧色湖水铺直开去，浩浩汤汤，横无际涯。这是西北之地有名的盐湖，水面径广六百里，周足三千里。千百年来，不旱不漫。
  湖畔站着十几道巨大的身形，居中的是一个身高近四丈的巨人，皮肤苍白粗砺，黄发碧眼，阔口巨鼻，全身上下发眉肌肤间粘满了细莹的盐粒，像是刚从盐堆里打了个滚出来。
  他周边还有十余名巨人环伺拱卫，形容相近，也都是披发裸体，个子较其矮少许，但身高也有三丈出头。手中或刀或棒，各携有兵器，还有两个巨人手持网兜子，器体都是巨大无比。
  众巨人在等一个前来接头的人。
  他们所处之地的盐湖，乃是座天生的白盐矿，占地之广、矿藏之丰，无可度量。
  湖底若锅状，近岸处水浅，渐远渐深。湖心正中，湖水幽绿冰冷、深莫可测。有修士自岸涉水入，潜至极深犹未见尽，一途只见湖壁森然白洁，是盐山盐峰。
  湖水咸度极浓，超海水多倍。所产结晶盐粒，品质纯净，不像海盐需要反复炼煮去毒，湖盐晒出即可食用，便利之极。是故，盐湖一直都是梁汤两国共推的最佳采盐场，两国为之征战不休。
  不过，此湖离梁人的雄关巨蟒关不算远，战势一向是梁国占优。
  湖边矗立着连片的营寨，正是梁国朝廷大军的一处军营。
  大军在来水的淡水河畔屯田取粮，在湖畔开池晒结盐块，若下水凿取，滤泥渣沙草杂质亦可得之。
  粮菜留作自用，盐块运回关隘，交给有名的皇商，“富盛”和“长春”两家货号发卖关内，抵算他们运来辎重的运费。
  众巨人所在地与朝廷大军隔着小半圈湖面，相距已有三百余里。巨人眺望军营方向，他们看不到军营，却知道那个方向正驻扎着一支大军。
  此时阳光正烈，湖面空气显出一种蒸腾弯曲。
  少顷，远处出现一个黑点，往这边飞来，身形渐渐变大，可见一个人形。两个持网兜的巨人左右靠近护卫头领，凝神戒备。看清来人面目后，才警戒稍解。
  来人做梁国修士打扮，是个脸庞微长，眉目普普通通的中年汉子。身量在常人中不算矮小，但与巨人相比，宛若婴儿遇见成人。
  脚下踏着一柄飞剑，飞至巨人头领前数丈悬停。见礼道：“小道守玄，见过越王，有劳久候。”
  巨人头领越王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你去瞧了，情形如何？”
  守玄：“营寨八百余座，兵卒约有四万人。领军是左将军虞无过。”
  越王：“马匹多少？修士几何？”
  守玄回道：“马约万匹，修士约三百人。强弩两千，弓手五千左右，箭矢、巨网分放在十五座营库，估摸有近百万矢。火油、石灰、牛皮牛筋网绳各有三库。”
  越王嗤了一声，抓了抓发痒的臀部，动作不雅。守玄忙收回目光，免得被他的恶行恶状分了心神。
  他也是跪了，一直暗愁与这般巨人面对面，那真是太坦诚相见了。那些女巨人的形容更是辣眼睛。
  越王抬起抓过臀部的粗大手掌，抓了抓头顶的泛黄头发，沙拉沙拉掉下大片大片盐粒，道：“你师父说有东西给我，甚是要紧，可曾带来？”
  守玄：“越王屡问战机，家师不敢马上答复。便是在等此物，说越王看后再做打算不迟。”说着，用法力托着一只木盒徐徐向越王飞来。
  越王抬手接过，托在手掌中，盒子太小，粗壮的指头抠了两下没抠开。守玄施法帮他打开。
  越王貌似嫌他多事，瞥其一眼，道：“我自己会开。”守玄致歉。
  越王啪地先把盒子合上，恢复原状。放出妖力，嗑地一声，木盒重新打开。果然自己会开。
  越王两指指甲掐了两下，掐定了，从盒子中拈出一片灵石。
  守玄解说道：“这是家师命人从梁国京兆取来的灵石，内里含有一种特殊灵粒，名为化魂。若将其埋入贵族后颈血肉，会吸收魂魄，化躯为傀儡。”
  越王神色大变，举着灵石，映着太阳观瞧。众巨人也神色耸动，各自互视。
  守玄又道，“京兆来讯，梁国朝廷已命人前来，若贵族不愿议和，将制取数十位已陷落在军营的巨君义士，交给两家货号听用。若操作成功，对现有的还有往后陷落的贵族义士，比照处理。”众巨人轰然一声，惊怒异常。
  越王将手一举，压下众属的骚动，嘿嘿怒笑，将灵石放入木盒，啪地盖上盒子，张口把盒子吞入腹中。神色森然说道：“早些动手岂不是好，拖到如今，还不是要应变。事急矣，须速定策。你师父得尽快来岛上与我碰面。”
  守玄取出一枚传音玉符，将越王意思说完，施法发出。不多时，玉符一阵抖动，守玄当着越王的面施法取听，玉符上传出一个雄浑声音：“你禀知越王，三日后夜间亥时，某来拜访。”

  越王向守玄点头：“可。”与守玄聊了些梁营情况，将其挥退。
  越王站在湖畔思忖良久才回过神来，巨手一扬，领着十余名下属，涉水入湖，凫潜而去。
  盐湖往东南四千余里的梁国国都，京兆。
  城内杨丞相深宅中，荷池眏碧，蝉鸣柳枝，鱼戏各角，长风抚动荷莲，花香传出，树荫下的亭子里坐着三名华服老者正在品茗细语，谈着一桩朝廷刚解密不久，只许在小范围开放的公务。
  居上首者皓首白须，左颊有颗朱红肉痣，双眼细长，手掌厚拙，仪容甚威，正是梁国当朝丞相杨毓琇。淡然说道：“富盛货号和长春货号各挑四十头巨人，先管教着看，若是效果好。往后给出去的价钱还需重新商量。此仗打了十多年，还看不到尽头，一米一谷，一丝一线都要省着来才行。”
  坐于左侧的方脸老者是兵部左侍郎张启，朝另一侧的老者道：“陈公公，巨人身高三丈，孔武有力，作战悍勇。若真有法子驯服得当，可以选些来做兵卒。”
  右侧的老者是宫中的御前得宠大太监陈保保，他面颊瘦削，嘴角显着两道弧沟，眉头微微皱蹙，似是常在深深谋虑。听言应道：“兵部若有意向，倒也可以试试。张大人可以向陛下和杨相陈报，请太医院先帮你改造几头试用。”
  张启颇为意动，问道：“如何改造法？”
  陈保保从袖中取出两只戒指饰盒，以指挑开，盒中绒布内衬上各有一只孔雀花饰的金戒指，孔雀一只呈左飞，一只呈右飞状，正成一对。
  陈保保取出左飞状的绒布内衬，内有莹莹一颗灵丸。如法取出右飞状者，亦有一颗灵丸模样的浑圆白珠。他伸出指甲极长的手掌示意一下：“左者为灵丸。右者为化魂。”
  杨毓琇和张启各取一盒仔细观瞧，上手摸了摸，捻了捻，又互换了打量，最后各放回原处。他二人不像陈保保修有法力，看不出端倪来。
  陈保保解释道：“灵丸可聚凝灵气，剖开即见微小聚灵粒，巨人驭使妖力，通炼气血无灵根，不能触化。化魂是从一批灵石中捡选得来，也含灵气，却更有一种吸取神魂智魄的能力。剔开巨人后颈，埋入血肉之中，时时吸取神魄，皮表生出一枚紫鳞便算成功，巨人身躯化为傀儡，与行尸走肉无异。”张启打了个冷颤，觉得后颈发麻。
  杨毓琇捋须道：“张大人可向陛下陈报，但只说想准备试用巨人，却不要实行。等两家货号试用无虞、民间用得顺手，然后再做打算不迟。”  张启领命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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