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湖味

众人抱拳相送。再坐下时，江湖味儿腾然而起，声量大了，酒杯换成了碗，倒酒量也大了。站起走动的人多了，互相招呼，气氛一下子变得更热烈。
  宝盆堂的大修士先贤凯和毛戊子转前来敬富盛货号的酒，毛戊子是巨鼠妖修，两撇长胡子，目光晃动间甚为灵敏。
  他与刘准一碰杯，受他杯口矮半截的礼敬，与他共饮，笑道：“刘师傅，我今日才听到你讲过的一个故往。说，敝堂在光州有个分号，伙计把来献解毒圣药牛粪的老农逐走，竟失了一个买到好宝贝的机会。某怎么没听过此事？”
  原来今日修士云集，外院吃席的钟亮与宝盆堂的弟子相遇，偶尔侧面求证此前刘准提及的故往，弟子不动声色问了全事，推说并不知晓，暗中已经逐级报到先贤凯和毛戊子等大修士这儿。
  刘准勾了勾师父的衣着，向师父求救。
  丁慎哈哈大笑道：“是某告诉他的。”
  毛戊子：“不知是何年何时的事情？光州素来是毛某在管，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丁慎：“想来只是民间的谣传，道听途说。”
  毛戊子：“谣有来途。丁道友和刘师傅不如赏光一行，与毛某一起去光州查一查，止住这等泼人脏水、损人名头的伤人恶谣。”他主要是想拿个话头扣住刘准，邀他一起到宝盆堂宗门走一走。想来丁慎也不放心，要跟着，干脆把他们师徒一起邀请。
  丁慎：“不用查，林颐璞告诉我的。”
  林颐璞立即道：“然也，某是听白敬蓝说的。”
  白敬蓝气度再好，这时也火了，倏地站起：“丁慎、林颐璞，你们渠州蛇鼠一窝……毛兄，对不起。”突然意识到冒犯了毛戊子，马上道歉。
  再来：“你们渠州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时时刻刻，处处事事，编排我光州的不是，泼我长春的脏水，当我们不知道么？是汉子的，就当面讲清楚。”
  林颐璞摸摸胡须，道：“白兄息怒，某可能记错了，许是其他长春管带说的。”
  长春供奉鲁朝宗嘲道：“渠州就是这种做派，能躲就躲，能闪便闪，可知世间有道心直、道理正的宗义？”
  丁慎：“鲁朝宗，叽叽歪歪，阴阳怪气，有用么？屁用没有！丁某就站在这儿，你带着你的小小道心，来直一下试试。”
  唿喇，长春货号的大头头们站起来了。
  咣当，富盛货号的大头头们也站起来了。林颐璞动作稍大，还把凳子带得晃荡了两下。
  过瘾啊，瞎子虽然狂妄，但他手底下功夫深、稳、狠、劲爆，打群架和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这种温暖感觉好久没有感受到了。哎，以前和他也情同手足，近段时间好像吵得太多，有点疏远。
  林颐璞又兴奋又感慨。
  大厅为之一静：要搞了么？这江湖味儿过头了啊。
  “咳，咳”一阵竭力压制的咳嗽声最终还是没有压住，小发作了几声。
  丁慎猛然扭过头去，神色厉然，喝道：“申屠舟！好，你也在场。过来，让瞎子摸摸你，近来可好？”
  一名中年文士慢慢走过去，咳嗽几声，道：“丁兄，多年没见了。”来的正是从桑国随郭优之东来的申屠舟，他在从钦国入汤境时，与郭优之分开，独自潜行来到盐州。
  他是七星门弟子，与宗门的顾长风、宋长襟、喻长柏等相见，又悲又喜。
  悲的是同门师兄弟一别十余载，都已人过中年。
  喜的各有长进，他也进了通明境，成了大修士。同门为他高兴，也纷纷怪他修为大成也不提一声。顾长风专门报示宗门，宗门大喜，赐“长”字，改名为申屠长舟，授大修士各修行之物。
  丁慎道：“你算一个，顾长风、宋长襟，七星门有一个算一个，加上光州的。看老子如何将你们的牛黄狗宝全捏出来。”
  一座皆惊，这是狂得没边儿了。
  哪知丁慎转头看向璇玑派一桌：“妹妹，和蒲谷过来助我。”还是有勇有谋的。
  刘准传音入密：“师父，蒲谷前辈没来，师姑刚才已经走了。”蒲谷不愿意化人，也不愿意以鸟形示给这些只会人多嘴杂讨论而不会真正欣赏他艳羽的江湖群众，何况，他是只大鸟，不便坐席，又不饮酒。所以请了假不出席宴会。丁怡却在麻帅退席时也走了。
  意气之争的双方对峙，全厅目光都聚在站立人身上。
  虞无过和牛江河互视一眼，各看出对方目有愠色，二人最恼火这样的江湖调性。
  糙、
  粗鲁、
  不讲理、
  义气当先、
  稍有不如意，
  当场就要干架，
  人脑打出狗脑子，
  个个竟还引以为荣，
  五十岁大修士也一样，
  全然没有礼节和大局观。
  就在二将准备出面制止时，麻帅的帅令已到，一下打消了局面紧张。令：
  关城内密林某处，有绝强厉邪作祟，且在周近发现蔡长礼与巨人傀儡逗留痕迹，未明他们双方关系。璇玑派丁怡、蒲谷已在场指挥搜索。请各派大修士点将前往，听从指挥，共探其事，捉拿蔡长礼和巨人傀儡。

  蒲谷最先接到麻帅令，疾飞往查山林异状。
  他速度快，到的时候看到了三光还在互斗的场景。
  原地等候的梁修大松口气：咱们自家的高手来了啊。虽然是只大鸟，但速度好快，真是大高手！
  咦，大鸟前辈好像在害怕。
  三个光团在空中往来折返，二白逐一红，无声无息，转折疾速，它们在空中的飞行，与修士不同，一段距离间，并不像是划迹趟水般掠过去的，而像是闪动跳过去，一下在左，一下在上，四面八方，跳纵不休。闪动腾挪间，比蒲谷还要快！
  蒲谷大惊，给丁怡发讯：速报宗门，疑有三位神明境大能在关内密林激斗。
  丁怡：收悉，你注意安全。
  蒲谷对众梁修吩咐：“慢慢退离此地，此似绝强厉邪，近之者死。”
  众修士吓了一跳，依令慢慢退开，有修士在途中发现了蔡长礼和光逗留的痕迹。
  天空中，月亮下，三个光团终于分出胜负，追者二白光存，逃者一红光消散不见，似已消殒。
  天空仅存的二白光，稍作悬停，向极高空飞去，眨眼间消逝在白洁的月光之中。月白如水，深空湛然，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水在月色中牵成丝线，密如珠帘。
  丁怡赶到时，雨势渐弱，雨脚尚未停，蒲谷慎重传音：“神魂引爆，似已重伤。”他翅膀一晃，化为人手，形容极怪异，以手接了些雨水，在手指中捻捏。
  丁怡也接雨捻了捻，传音问道：“战况如何？”
  蒲谷：一红光消失，二白光凌月飞升。
  二人仔细商量一阵，向麻帅报告：发现绝强厉邪，也见蔡长礼和巨人傀儡的痕迹。可着人来搜寻。
  林颐璞大队整顿完毕，离开关城，出发卖盐去了。
  他差点和瞎子组队打群仗，兄弟义气在，哥们感情在，那种把背后交给对方，自己顶住一方，打成猪头也不退并心甘情愿的情义大过天啊。没有什么芥蒂是合伙去打群架解决不了的。若有，那就再合伙去再打群架。
  瞎子的要求，他全部满足，不止予取予求，甚至多送多给。王良燕、刘准、罗侃、索，全部拨付，甚至还给了些修行界用得上的物事。
  有点小意外的是，王良诚不解乃姐所为，不愿意跟姐去。
  李芷贪恋王良燕，要跟王良燕去。去吧，林某人心情好，知道你们牵牵绊绊一笔糊涂账，不想管。
  庞流芳，你的花儿飞走了，你要不要去？哦，你怕丁慎搞你，你不敢去？你和王良诚常常相聚，一个骂罗侃，一个不敢骂只敢埋怨丁慎，借以佐酒，佐吧。
  人手不缺，有的是，东家把几位供奉安排在队里，我可以放心赶路。
  哎，东家，我知道瞎子讨了你的欢心，但你对林某人很器重，我也不告状了，将相合，东家乐。乐吧。
  林颐璞离开关城时，心情倒是不错。
  “没事。”罗侃安慰调来己队的王良燕道，“给良诚点时间，他会慢慢理解你和我的。像上次刘准，他也等我老罗气消了，才来道歉不是？”他已经以姐夫自居，直接叫王良诚的名字了。还常以老罗自称，仿佛一夜之间已经长大，可以与老王，王良燕白头偕老了。
  麻帅发动了不少在关城的修士力量，大搜蔡长礼和巨人傀儡。王良燕和李芷也参与其事，组队拉网密搜。刘准留在城内调教巨人傀儡，罗侃见到巨人傀儡就干呕，申请随在王良燕身边，做斥候小随，实际是为了亲近芳泽，情情爱爱。李芷干呕。
  王良燕本担心危险，想叫罗侃留在关城内，但罗侃向丁慎请战，丁慎居然同意了。丁慎自己这个瞎货也出马参加搜索，他一直跟在妹妹丁怡身边，当指挥部的从员。
  丁怡冷冷地道：“我不会见他的。不用你守着我身边。”
  丁慎：“他若要来见你呢？不，我是说，有人想搞走刘准，我在关城，他们要见我，一下就找到我了，懒得理他们，我在你这儿避避锋头。”赖着不走。
  丁怡无奈，听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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