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瓦罐海参炖鸡汤
新鲜杀好的肥母鸡一只，去头、颈及两足，去皮，去油脂块，去内脏，洗净，剁成小块。焯水，放凉，备用。
北燕来的海参两条，去腔肠杂物洗净，切作片。备用。
从婺州东阳县来的上好火腿，在火踵的位置取拳头大小的腿肉，洗净细切作丝，备用。
瓦罐洗净，盛上七分新鲜甘甜的井水，再将事先焯过水的鸡块浸入瓦罐内冰凉的井水中，上面再细细叠盖上火腿丝，放上薄切的姜片，盖上盖子大火熬煮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已然香气扑鼻。此时再打开盖子，就看到已经熟了的鸡块在嘟嘟冒泡的汤中上下沉浮。此时撇去汤面上白色的浮沫，加入细滑的海参片、晶莹的枸杞、圆润的红枣片和灵芝片，还有糖儿帮元珠缝制的用细纱棉布做的材料包——里面已经装好了参须当归熟地等各种滋补养气血的药材及桂皮八角等香料。
最后，再加入少许的白糖和绍兴黄酒。
重新盖上盖子，小火慢煨。
如此慢慢煨上了一整夜。
等早上元珠打开盖子查看时，已是汤色浓郁香气扑鼻。
“成啦！”元珠满意地盖上盖子，接过糖儿递来隔热用的布巾，将瓦罐移进了保温的食篮中，冲着接过食篮的糖儿道，“走吧！”
走在路上，糖儿见四下无人，忿忿道：“小姐，我真是想不明白，小王爷这么对你，你干嘛还对他这么好。咱们当初就该直接走人才是。”
元珠摇摇头，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道：“无论如何，齐王爷也是为了维护我才打了自己的儿子，如今赵镇因这伤三日未醒，齐王爷齐王妃面上没什么，其实都担心心痛成不知道什么样了。我若是就此离去，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倒不如等他这两日醒了，身体好转些了，再作打算。”
“可是……”
“大夫都说了，他不出三日便会醒转，如今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放心吧，用不了几日，我们便可以回家了。”
正说着，便来到了赵镇的住处。
装饰着大红绸巾的喜床，绣着百子图的锦缎丝被，还有床上沉睡的那个人。
这里虽然仍是婚房的布置，却毫无喜气洋洋之感。
元珠走了过去，一旁伺候的小厮吉祥见了便要给她行礼。她连忙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问道：“醒了吗？”
吉祥沮丧地摇了摇头。
“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丫鬟小厮们都出去后，元珠在床边轻轻坐下，伸手拿指尖探了探赵镇的体温，又在自己的额上试了试。
还好，已经不发烧了。
元珠松了一口气。
那天他受了伤却又一声不吭好像没事人似的，等到晕倒在她怀里时才被发现，他居然流了这么多血，只是因为身上穿着的是绛红的吉服，鲜血滴在上面不显罢了。
于是连忙请了高太医过来为他止血上药。因着额上的皮肉都被那厚实的茶碗盖子砸得裂开了，高太医还给他的伤口缝了好几针，折腾了好久才算是勉强把血给止住了。
高太医说赵镇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调养。于是元珠就每日变着法儿地做各种滋补的汤品，再想着法儿地给他灌。总算现在看起来比前几日面色红润了不少。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头缠着绷带。相较于平时那副硬邦邦的样子，眉宇间显得柔软了许多。也不会像往常时那样说出些什么伤人的话抑或是冷冷的瞥着眼睛看她，那么疏离。
此刻的他显得那么安静，甚至还有几分乖巧。叫人心生喜欢。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拿指尖轻轻地描摹他棱角分明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还有柔软的嘴唇。竟是看得有些痴了。
“要是你能有一天，不把我当仇人一样讨厌，该多好啊……”元珠轻轻地叹道，“你知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了啊。”
她望着赵镇，低声道：“等你好了，我们就可以进宫去和圣上说解除婚约的事了。等我们解除婚约之后，我大概……就会回西北，到爹爹身边去了。那个时候，我们……此生大概都不会再见了。如此，你应该……会高兴的吧？”
赵镇的眼睛依然紧闭着，乖巧柔顺。自然，也不会有回答。
元珠有些赌气地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接着又在他的嘴角脸蛋上胡乱地捏了一把。
别看赵镇这个人平时脸绷得跟个冰块似的，他的脸居然这样柔软好捏。于是元珠忍不住坏心的双手齐下多捏了他好几下，心情也随之畅快了不少。
接着，她收起嘴角的微笑，对着赵镇道：“我这样捏你，你是不是很生气啊？那就快点醒过来，快点好起来。这样你才可以早点，早点甩掉我啊！”
床上的人依旧是面无表情。
……
元珠走后，吉祥来到床边，冲着床上低声恭敬道：“人已经走了。”
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赵镇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吉祥将手中的放了汤盅和瓷碗的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扶着赵镇坐了起来，冲着他恭敬道：“主人，喝碗汤吧！”
说着，伸手打开了汤盅的盖子。
赵镇初时不觉，待到那盖子打开时，便有鲜香扑鼻而来，叫人闻之便已是食欲大增。不禁问道：“这是什么汤？”
“回主人，是海参炖鸡汤。少……聂小姐亲自熬的，她说这个对补气养血最好了。”吉祥本想说少王妃的，但想起赵镇此前因为听见这三个字发过好大一通怒，所以那个“少”字刚一出就赶紧改了口。
赵镇却像是没有发现吉祥话中的破绽，只心情大好地将那鸡汤接了过去。
却是黄澄澄的一碗。上面漂着的几粒是已经被鸡汤浸润得十分饱满的枸杞，中间沉沉浮浮的是已经煮得十分轻盈的红枣片，碗底沉着的则是细细切成片的海參。
只这么一眼望去，便很想一尝为快了。
赵镇接过吉祥递来的汤匙，舀了一勺鸡汤，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那鸡汤味极鲜，却又不仅仅是鸡汁的鲜味。那里面还有淡淡的枸杞和红枣以及各种药材的香味。那林林总总，馥郁地萦绕在舌尖。一口下去，叫人浑身上下都鲜活了起来。
赵镇的嘴角露出了惬意的微笑。忍不住又喝了好几大口，这才想起了什么，顿下手来，探着脖子向外头看了看，问道：“她呢？”
吉祥立时便知道了“她”说的是谁。答道：“聂小姐和郡主到街上去了。”
赵镇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没有了。他把碗推回给吉祥，满脸的不高兴道：“知道了。”
那表情让吉祥想到了赵镇小的时候，曾经不知道哪里得过一只草扎的蚂蚱，看起来也不怎么喜欢，随手丢在一边，可是等那草蚂蚱丢了，却又是好大的不高兴。嘴上什么也不说，只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
人家在的时候嫌弃人家不待见人家，如今人家避开了，这又反倒是生起闷气来了。
吉祥一时语塞，想了想，赔笑道：“您受伤的这几日，聂小姐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您，变着法儿的给您准备滋补美味的汤品，连日里问汤问药的，都没怎么合眼，今日定是太过乏了，才和郡主一起出去走走的。再说了，她要是知道您醒了，肯定会陪在您身边的。”
赵镇想了想，确实是自己不让人告诉她的，于是表示理解地点点头：“这些日子确实辛苦她了。”
吉祥见机道：“其实，聂小姐还是挺喜欢您的……”
赵镇闻言，顿时想起了那时元珠以为他还昏迷时在他床榻边的告白，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
元珠告白赵镇都听见了。
他赵镇这辈子听惯了别人对他说“喜欢”二字，“喜欢”二字于他早就激不起任何的波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元珠说喜欢他的时候，他好像，心里还有那么一点……高兴？
吉祥见赵镇端着半碗汤若有所思的傻笑，脸和耳朵都红通通的，着急道：“小王爷，您怎么脸这么红啊？可是又发烧了？这汤有什么不妥？！”
赵镇闻言，有些心虚地咕咚咕咚大口喝完碗里的汤，把碗推回给吉祥：“没，没事。”
吉祥见赵镇一脸害羞的表情，自然是看出了端倪。了然地嘿嘿一笑，试探道：“那不如……？”
吉祥的话又触到了赵镇的神经，赵镇不高兴地沉下脸，梗着脖子朗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喜欢我我就必须要回应吗？这京城里喜欢我的姑娘比比皆是，难道我都要去一一回应了吗！我……”
原本后面他还有一连串别的话想说的，可是如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见那个“喜欢他但不配让他有所回应的”的当事人聂元珠此刻正手捧着一只釉底描金彩绘瓷罐子，站在门口呢。
见两人已经看到自己，元珠冲着他们嘿嘿一笑，大方地摆摆手，道：“那个什么，都醒了啊！”
……
再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尴尬的了。若不是身体虚弱没什么力气，赵镇觉得他大概早已经麻溜地自己捂着脸滚到床底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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