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春科案
晏衡听得此,便兴奋的拉着穆修要去看他的画。
“画的真好!着满墙的朝颜,就像要活了一般,”晏衡拿着画对着烛火细看,忽的想起,道:“怎么那么像我们后院的那墙朝颜?”
穆修含笑点头,晏衡仔细的看了又看,夸了又夸,便就放下了。她兴奋的与穆修说起来时街上的盛况,要与他一起出去看花灯。
“来时,我在集市那处,看到卖月兔花灯的,真是可爱好玩极了。今夜整个洛京璀璨通明,挂了一街的花灯,在河坊那处,还设了个好大的拜月台,所有的少年男女都去了。”
晏衡拉着穆修的手轻摇,歪了头说话,明媚俏皮:“我们一起去吧。”
穆修看她这般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似无奈似宠溺,道:“好。”
晏衡听他答应,开心的拉着穆修就要出门,只出门时候红缨拿了穆修的披风追出:“公子,夜里风大,带件衣服吧。”
晏衡见此,似恍然大悟般:“我真是粗心!夜里微凉,穆修是要多穿点。”
便顺手接过红缨手中的披风,亲手替穆修穿上,细心整理了,才满意道:“这般便好了。”
穆修低头,眸光似也含浅浅笑:“多谢世女。”
晏衡仰起头对他回道:“你无需谢我。你心里知道我欢喜你的,我欢喜你便想对你好。你也无需多负担,这些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她还顺便伸出手摸了他的眉梢眼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你的眼睛怎么长的那么好看呢。”
穆修抬手,握住晏衡捣乱的手,声音低沉又微凉,似喃喃般,在晏衡听来是拌了蜜糖的冰酪:“许是只正好,入了世女的眼而已。”
这般动作,忽然的,让晏衡产生了点害羞的情绪。她从来,没有见过穆修这样主动握住她的手,心里似打了鼓般,居然主动抽回手,只敢拉了他的衣袖往河坊那去。
晏衡先是拉了他去看了兔子灯,竹编的糊了宣纸,彩色的笔墨绘出来活灵活现的神采。她爱不释手的把玩,穆修见此买下了她把玩的兔子灯。
“嗯?我有带钱出门的。”
晏衡急忙的解自己的钱袋子,却被穆修止了手,低头在晏衡耳边低语:“世女,这街上一起的男女,便是没有让女子买账的。”
晏衡左右看了,成双的男女亲昵,的确都是如此。晏衡见此,扭捏的抱着兔子灯,与穆修并排走,这真是她第一次按着洛京城女子的样式来做事。
穆修见晏衡怀里抱着兔子,埋头直走,别扭的样子,便拉了拉晏衡的衣角。晏衡止步,抬头看穆修,只见穆修缓缓低下头,越来越近,晏衡忽然有些紧张,快要屏住呼吸了。
可穆修只是凑近晏衡的耳畔,小声说:“反正,花的是世女给我的银钱。便当时用着世女的银钱,全了我的面子吧。”
因为穆修说话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旁,晏衡感觉整个脖子都是痒痒的,而后整个人飘呼呼的,耳朵发红,面颊也粉嫩嫩的开始泛了红色。
“嗯。”她应了一声,抱着兔子等低头继续往前走,穆修跟在身旁,纵街上喧闹拥挤,也觉得只两人信步闲走,虽不说话,但比往日她缠着他说话时候还要亲昵。
直到快要走到河坊处,却见围了好多人,议论纷纷的,还有人在哭喊着。晏衡也挤进去看了,是有人坠水了,拱桥上一个小女孩无助的哭喊着求救,围了一圈的人却没有人上前。
晏衡见此,不说二话,将兔子灯塞在穆修怀里,便跳了下去。晏衡动作太快,穆修还未反应过来,待要拉住她的时候却是晚了,只能喊了声:“世女!”
穆修探了身子紧张的看着晏衡,只见她跳下水扎了几个猛子便游到落水人的身旁,揪着那人的衣领,拖着坠河的男子轻巧的就到岸边,这才松了口气。
桥上、河岸旁看的人皆喝彩,混着人声鼎沸,穆修压低声音,对着站在他身旁的小贩打扮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是淹没在人群里完全不引人注意的模样,说:“我们的人刚刚正准备下去救宋大人,只没有想到世女动作这般快。”
穆修微垂着眉眼,抱着兔子灯的手有些用力。
晏衡将河里的男人拖上岸后,便抬头寻穆修,找到他后冲着他开心的笑,眼睛明亮又璀璨,比河岸上垂着的花灯还要亮。
穆修抱着兔子灯下了拱桥,往她这边走来,然后快步,最后是小跑来的。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要给晏衡披上。
“我不用,我身体好着呢,你这般文弱才需要多穿些,莫要被风吹了。”晏衡固执的要让穆修自己穿上:“我可是曾经在腊月时候,还下河摸鱼的呢。”
只穆修看着温和却固执起来晏衡也没有办法的,他清泠泠的眸子盯着晏衡,轻声说一句:“穿上。”
晏衡便没法了。这可是穆修一定要她穿的呀,她能怎么能拒绝呢?
有人认出坠河的男子,是宋珏,万幸还活着。他府中家人听到传信赶忙来人将他接回,自然也是对晏衡千恩万谢的,说改日定当要上门拜谢。
晏衡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救的是宋珏,正被派遣至大理寺查春科案的宋珏。如此这般看来,这宋珏坠河也非那般简单。只晏衡也不多去纠结,如这次她见着了救下便救下了,只多的,能不管便不去管它。
她接过兔子灯,却发现了一个小指大的洞。她瞪大眼睛对着破洞看了又看,有些可惜的说:“你怎么把它抠破了。”
穆修听了,只垂了眉眼,没有说话,似乎有些沮丧,晏衡见他低落的神情,便道:“没事,定是这宣纸太薄了!而且,不仔细看的话还是看不到的。”
因为晏衡湿了衣服,便没有再逛了,只能先送穆修回别院,顺便好换了这身湿衣服。
只是穆修看着身材瘦削的,没想到这件披风穿在晏衡身上,居然大的很,都快要拖地了,晏衡走起路来有些束手束脚的。
忽然,有东西砸了晏衡的脑袋,又要砸来,晏衡头一偏,伸手接住,是一颗花生米。她抬头看去,居然是郭恒!
“阿衡,真是许久不见你了,快快上来一起玩儿啊。”
郭恒一手端着酒杯探窗朝她呼喊,是间二楼靠窗的包厢。晏衡才发现,这是曾被郭恒怂恿来过的南风馆,怎的就走了这条路!
只见郭恒,左拥右抱的,风流模样的,热情又热心的与她说道:“快来,这些时日来了个善琴的公子,你定会喜欢。”
“快快上来啊,傻愣着干嘛!”郭恒见晏衡没回应,又催促道。
晏衡只觉得似遭雷劈了,怎么,偏偏带着穆修走了这条路。
晏衡摆了摆手,有些磕巴的,道:“不,不,不了,我要家去呢,今日不得空,改日,改日!”
“诶诶,改日做甚,今日正好,快快,绿柳、扶风去将世女请来。”郭恒见此,唤了两人去请她。
拉了穆修就要快快走,却不料穆修道:“既然碰到了,又是这般盛情相邀,也不好拂了别人好意。”
晏衡见穆修温和面上无喜怒的模样,只觉得心虚,可果真下来了两个男子拉着晏衡往里走去,虽入秋,这两个男子仍只穿着一身薄纱,是嫩绿鹅黄色的,身姿细长又白皙,晏衡被他们簇拥着往馆里走。晏衡忙推拒,但这两个人仿佛会缠功一般,粘着她甩不走。
她又急又慌张的,但只见穆修,自行入了馆。晏衡见穆修入了馆去,急忙跟上,抓着他的手,道:“我不常来这里的,这儿真的没甚好玩的,咱回去吧。”
未等穆修回答,郭恒下来接她了,看见穆修,似看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般:“阿衡,这便是你养着的书生吧?诶,诶,不就是我们在金玉楼里你砸的那个么,你当真给抢了去养起来了!”
晏衡扶额,只恨不得挖一个洞把头埋起来。
真真是,怎么在这种地方遇到郭恒,又怕他再多嘴说出什么不能让穆修听得话,急的她拉着穆修要走,对着郭恒说:“长风你喝多了吧,快快回家,省的你爹再打你板子。”
她努力的对郭恒使眼色,但郭恒愣是没有看出来,却是不肯这样让她走,让人将琴织公子请来,堵着她:“你不是最喜欢有才情的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
晏衡是一刻也不愿意让穆修在这里待的,拉着穆修只想走。只穆修却微微笑道:“世女既然喜欢听琴,那便听了再走。”
穆修在榻上坐定,便自斟了茶,递给晏衡。清淡的神态中居然有了几分风流滋味,白玉面庞上微微勾起的唇角让晏衡心跳得漏了一拍。若是往日,见穆修难得这般风流神态,定要好好调笑他一番。
但此时,晏衡只能讪讪接过,只觉得坐立难安,想解释什么却无话可说。
穆修神态温和,虽是在笑,却看不出喜怒。而且,穆修一杯又一杯的替她续茶,让她不得不喝,又不想喝了。
晏衡实在受不住这个气氛,起身要走,郭恒却拉着她:“这么快就要走做甚?琴织公子的琴都没听呢,怎就走?”
“我衣服还湿着,要回去换衣裳。”晏衡无奈道。
“诶,我说你怎么穿着这般不合的身,怎么我方才听到河坊那边有人落水了,是你?”
“我怎么可能落水,是宋珏,我下手救的他。”
郭恒闻此,惊呼:“没有想到,这背后之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对宋大人下此黑手!”
郭恒重重的将酒杯放下,有些义愤填膺的模样,倒让晏衡好奇了,问他:“怎么,此事你知晓内慕不成?居然这般生气。”
穆修就着小倌的手喝了一杯,才道:“怎的不知,这事儿闹得都是要将洛京城翻了天了!这春科案原本便是天下读书人都盯着瞧的,是个烫手的山芋,而今被宋珏接受了,便更受瞩目。大理寺也是上了十万分的心思查案,倒也被查出了些眉目。”
晏衡听得此,也是好奇了:“那是个怎么的结果?”
“居然是那死了的史太尉的侄子李坤泄的题!那孙子是个好赌的,欠了地下赌庄的银钱,那种黑市利滚利的雪球似的,便是要他卖了祖宅也还不起。况且他虽是个吃喝嫖赌俱全的主,可骨头轻,怕他老爹怕的要命,自然不敢告诉家去。正好是要春科的时候,不知道如何缘故,居然被他弄来了考卷的答案,那钱庄家公子也正巧要去参加科考的,便拿了答案抵债。只他贪心不足蛇吞象,卖了一家还要做多处的生意,悄悄的私下卖了好几处。这才使得批卷的时候发现了问题,将这次春科的榜都消了。”
晏衡道:“我记得当时因为这事翰林院的周大人在狱中自杀了。”
“正是呢,周大人是负责此次主考的,入了狱后不堪重刑,一根腰带在牢中吊死了自己。可谁都知道周到大人是个两袖清风的,死了后抄家时候只留下几十两碎银,怎么可能与他有关。”
晏衡心中唏嘘,真是可惜,问:“那李坤怎的被人杀了?”
郭恒叹息道:“杀李坤的是周大人的学生,是个家贫的,只一个老祖母将他养大,天资聪颖好学。周大人怜惜他,将他收为学生,还时常拿了俸禄接济他生活。上月他老祖母病逝后,也就是只一人了无牵挂的,又不知从何知晓了是李坤卖的题,上告几次都被史太尉摆平了,无法了,才将他杀了替老师报仇。”
“真是可怜了周大人与这高义的学生,而今这案子也算平了,为何宋珏大人还会被暗杀?”晏衡道。
“哎。”郭恒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正是,找到了泄题的人,给了举子书生们个交代便完事了,到此也可平了案子。只是这宋珏是个死心眼的,揪着几处疑处非要细查,给自己平添了麻烦,也不想想到底为何,这陛下拖着这案子这般糊弄。”
“为何?”晏衡也糊涂了,陛下为何这般拖着。徽帝虽这些年对朝政惫懒了,但心思阴沉又多疑,怎么就查了一个宋大人顶罪便完事了。
郭恒让侍从与小倌们退下,左右看了,又看了低头沉默喝茶的穆修,还是犹豫的对着晏衡附耳小声说道:“我爹在家议事的时候,我悄悄偷听了,据说是和先太子案有关!”
晏衡震惊的将茶杯打翻,转头瞪大了眼质问郭恒:“这事儿可不能乱说。”
郭恒见晏衡不信,急眼了,拍着桌子说道:“我真是听得清清楚楚!此番案子牵扯太大,刑部将案子卷宗送来我爹处,我扒在门外听得真真的,便连先太子的名讳赵琚都听得清清楚楚,还有什么昌平之乱,什么三十万军饷之类的话!”
晏衡捂了郭恒的嘴巴,正了脸色,严肃道:“自此刻起,你便要将此事忘的干干净净的,莫要再对人胡说!”
穆修自郭恒说话的时候,便是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在郭恒说起先太子赵琚的时候,眼中闪过隐晦阴郁的眸光,但也只片刻便隐藏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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