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移情
许默觉得祥子爹的手艺挺好,坐起来想赏他,想起自己身上的荷包里头空空如也,有心再叫宝臻来,又怕她使性子不来,到时候罚还是不罚?只能自力更生想些办法。
他问许大娘:“外头是谁在灶房里说话?”
许大娘道:“是祥子跟着他爹一块过来的。二公子也饿了吧?我这就端了晚饭来。”
许默懂了,问:“祥子多大了?”
祥子爹完全是意外之喜,连忙道:“回二公子的话,祥子个子窜得快,今年十岁了。”
许默点了点头:“你对他有什么打算吗?是想让他去府里当差,还是在庄子上找个营生?”
祥子爹没想到竟然还是选择题!他这会儿完全是意外之外,智商为负,脑子压根不转了,颤抖了半天才道:“听,听二公子的。”
许默点了点头:“那先回去听信吧。”
祥子爹一出来就使劲拍脑袋,许大娘推他一把:“你这是干啥,吓着孩子。”
祥子爹道:“嫂子,我刚才犯浑了,你也没拉我一把。我出来一冻,才想着应该是让祥子进府里去。”
许大娘道:“我当什么呢!你刚才说的不错,只管听二公子的,反正我看二公子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爷俩。走吧走吧,去我家喝几盅酒,问问那些粗汉子们要不要也松筋骨,一个人就收他一百钱……”
祥子爹嘿嘿笑:“不用不用,只要祥子有着落就行了。”
许大娘也是知道他家里情况的,就道:“你只管听我的就行,不用你出面。”
他们这么说着走远了。
许默一个人在屋里等了一会儿,不见宝臻回来,想了想,还是放下筷子出来了。
步下台阶,到灶房也不过几步远。
他走近,里头的人似乎察觉了动静,转了个身面对墙壁。
许默站在门口跟斜对面的灶王神像对了个脸,总觉得灶神星君在嘲笑自己。
他直接进门,也出叫她,绕到她对面去,上下一打量,发现她不是哭肿了眼睛,而是眼角不知道被什么蛰了一个大包,红肿着,看着鼓鼓的。
许默的心情:“……”犹如三伏天灌了碗热茶,又紧接着喝了一碗冰水。不是茶的错,也不是冰的错,是他不对劲。
宝臻原本就是不想见人,她没想到自己这么背,烧柴火的时候被柴火堆里头一只马蜂给蛰了。
灶房矮小,光线也不好,她又背着光,许默看不太清楚,不过她的模样是看仔细了,知道她不是因为旁的什么跟他生份或者生他的气,——说实话,他好受多了。
马蜂蜇人真的很痛,连眼睛都不舒服,许大娘安慰人也只能道:“幸亏没蛰眼上,要不该看不见了。”
听听这话,挨了一顿蛰,还得用塞翁失马的心情来安慰自己。
但如果是塞翁失马,这个年她可是一直失的,先是摔伤了手划破了脸,现在手上的伤还没好利落眼睛又肿了起来。
偏偏,许默还笑了。
声音很轻,可是格外让人受不了。
也不知怎么,心中忽然一酸,委屈上来,泪珠儿蓦地一下就滚了下来。
许默站着没动,过了一小会儿,突然抬手将她拢在怀里,听她的哽咽声渐渐大了,声音里头难掩孩子气,可越是因此也越发的叫人觉得可怜。
她的肩背还是有些单薄,但此刻他的胳膊横过去,有一种酥麻从手腕处传至全身,仿佛他终于从地狱爬了上来,踩到了土地上。
等她哭的没力气了,推开他,他也就顺势松了手,不过却立即拉着她的手腕:“上次给你抹手的药还有吗?上点过几天就好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动的厉害。
借着找药的机会平复了一下,出来后问她吃过了没有。
她这会儿眼睛红肿的比刚才还厉害,远处看仿佛眼角贴了一片桃花,近了看,当然就是一个大包。
许默拿了签子一点点的帮她抹了药:“不要抓挠,睡一觉会好很多。”
宝臻没说话,抽搭着鼻子,拿帕子擦,她知道自己很狼狈,但也知道如果闷头离开是不成的,她在这里可不能任性。
许默就一直含笑看着她。
有时候他会觉得她很机灵,很欠揍,但有时候,她给他的感觉又很单纯,就像现在,她哪怕跑了呢,他难不成还能追回来再打一顿吗,可她不,你越对她客气,她就越乖,当然,也就越发的显得可怜。
许默从食盒里取了一双新筷子塞她手里,也没劝,她自己就挑拣着菜吃了起来。
等一顿饭结束,她的气息也平复了,他才重新开口:“没想到在寿春府竟然看到——”
他要说的是他在书画铺子里头看到了开封揽胜图,将京城的皇城内城外城都画的可谓惟妙惟肖,这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一份极好的礼物了,可谁知寿春府三个字刚出口,他抬眼的功夫就看到她的脸色突然一白,然后就是低头下炕找鞋,要不是他喝道:“站住。”她都能跑不见踪影了。
“转过头来。”
她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趿拉上鞋转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就见她正努力的睁大眼,仿佛这样眼泪才不会流出来!
许默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拿锤子砸了一下,并且楔了一根钉子进去。
他张了张嘴,开口说的却是违心之言:“我买了一份开封图,你将来要去京城,我带回来的图正合你用,若是你现在走了,那以后也不给你了。”
远处不知谁家还在放鞭炮,声音噼里啪啦的,她的眼泪砸到他的鞋面上。
开封揽胜图并不是水墨画,而是用水墨朱砂青黛等,画的热热闹闹,一片繁荣景象。
她回想着许大叔说的话,一一对应着找到许多地方,不由眉眼一弯。刚才那突然间涌上心头的莫名情绪已经完全消散。
抬头正好看见许默重新沐浴出来,弯腰去从箱笼里头拿衣裳。弯腰的时候他的肩胛骨突出,背宽而腰瘦,有一种不同于穿上衣裳的力量美。
宝臻觉得有点口干,连忙抱着水杯仰头灌了一大口。
这会儿她觉得自己的思想有点危险。
这是不对的。
虽然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人有追求爱情的权力,但人也应该有廉耻心。她现在的情况,总结一下就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但我能管住我的人”。
偶尔她的脑子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为什么这么好的男孩子不是她哥哥呢?他要是她的哥哥,一切烦恼迎刃而解!
别看她从前也看过几本那啥的小说,但真到了跟伦理有关的事情上,换了她,她绝对下不去嘴,连想一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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