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图穷
许老爷被许默的神情所摄，再说不出“不至于”这样的话来。
当然，至于不至于的，这么多年的阅历下来，他心里也是有数的，越是有权有势的人越是蔑视律法随心所欲，他们甚至表面上处处维护着律法，可私下里头那一套一套的，令人作呕的事多了去了。
许默又道：“秦王既用了您，便不会再重用我，甚至他说不定会将我远远的打发出去，我一旦离京，那苏氏想动手则更为容易了。”
许老爷双手握拳掩饰内心吃惊，面上却作不耐道：“还不是你固执不会转弯？要我说，不重用你就且先安稳待着，你好生的同你媳妇多生几个孩子出来，我看她也不像是个笨的，你们使劲的多生，挑着聪明的着力培养，何愁家里不能兴旺？就算你得不了高官厚禄，可儿孙们未必也得不到！咱们往下一代身上使使劲……”
许默一听他这么说，便知道父子之间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起来，许老爷对外八面玲珑，可他们父子之间，总是充满了无形的剑拔弩张，谁也不服气谁，都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性子。
想到这里，他干脆起身：“趁着我在家，先送李氏回去，否则等明日又没有功夫回来了。”
许老爷要拦，许默已经起身离开了，只得悻悻的坐下，恼道：“这于理不合！”
许默出来，正好看见李胜，喊住他，低低的嘱咐了几句。
李胜一边点头一边道：“公子爷放心，一定办成了。”
国孝期间，许默害怕家里人出门惹上是非，一律不许众人出门，许森等跟着许老爷过来的一众人都窝在倒座里，许老爷跟儿子话不投机，窝在院子里头又憋闷非常，便走了出来，尚未曾转过影壁，听见两个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似乎是许森的声音，另一个则没有听出来。
国丧期间，诸人没有高兴的，许森的声音也丧丧的，“本来还想跟着公子爷做一番大事呢，人都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我不求七品，九品也行啊，谁知先帝竟这么就去了。”
另一个道：“哥哥你都这么想，公子岂不是更倒霉？才新婚，就赶上这事儿，没得晦气呢。你没见太太在后头，我却是敲了一眼，似乎不大高兴。”
许森嘿笑一声：“谁能高兴？”
另一个就叹气道：“公子最为难，左支右拙，要孝敬老爷，还得哄着太太。”
话说道这里，许森问：“我刚才看见公子护着太太出去了，这时候出门妥当吗？”
另一个说：“是送回娘家去住一阵子。”
许森“啊”了一声，“这不是才新婚，就算赶上这事儿，那也是已经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吧？难不成婚事要不作数了？”
“这哪里能够？你算是想岔了。”另一个得意道，“我却觉得太太如今回去正好，反正国丧期间要守孝，留在家里，外头的人怎么想？再说咱们家也没个女性的长者在，这宅子里头，公子爷寻常都不在，有时候夜里还不回来，太太住在二门里，咱们老爷住在外头，知道的晓得井水不犯河水，那……”
这话意犹未尽，可许森却一下子听了出来，立即站起来道：“那不能够，谁要是这么想，我许森得跟他拼命！”
许老爷心中一顿，咳嗽一声，退了几步，故意高声问：“谁在哪里？”
说完却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等了一会儿，果然再等他转过影壁的时候，影壁那里已经没人了，只留了一地儿瓜子皮。
至此，许老爷对于儿媳妇回娘家一事再没有其他说法，只不过心底到底不大平复，觉得自己这俩儿媳妇娶的都跟祖宗似的，实在是叫人憋屈，常常一个人在屋里唉声叹气。
且不说宝臻重新换回男装一路疾驰赶路，京中形势近来也是越发的诡异多变，有时候一日能出好几道旨意，有时候有一连数日没有动静。
可没动静更叫人害怕！
终于这一日，秦王登基前夕先出来了明旨，秦王一系的许多人都得了高官厚禄，原来的一些不大支持秦王的朝臣则被挤到了边缘。其中原先在先帝做太子的时候就效忠的羽林卫更是遭到彻底的裁撤九成，剩下的一成则被打发到皇陵为先帝守墓！
世人将死后之事看的比生前事还要重，有言道“事死者如事生”，所以羽林卫一事出来，京中老派士族便一个劲的叫好称赞，说秦王真正做到敬重先帝，而似许默这种对权力动向敏感的人便晓得秦王此举是在收拾效忠先帝的势力了。
先帝不仅没有立太子，还将诸王孙都从宫里赶了出来，宫廷之中，竟是内侍权势滔天，隐隐有辖制天下的趋势。
看明白的人俱都心情灰暗。
“眼下的朝廷，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大概上位的人都觉得自己能做出一番业绩，开创出一番盛世景象，可实际上，江山沉痼所在，并不是一朝一夕，一条法令，一个举动就能够转变的。”
而对许默来说，这样的朝局叫人失望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更迫在眼前，秦王明旨中说乔长天在江陵府弘扬学术，才学过人，将之提拔至朝中，做翰林学士，“……其子沿袭父志，聪敏好学，虚心多慧，为中书舍人，御前行走。”
这样的一份旨意明晃晃的发出来，许默见了，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入夜，他去了乔家见老管家。
老管家上了年纪，本来今年都做荣养了，结果先帝的事一出，又出来看顾两个宅子，连精神都短了，看着更显老态。
许默本是有话想同他商议，见了他这样子，便没有说出口来，只是在出门的时候看了青苗青树一眼。
他在角门一站，不多久，青苗就率先出来了，还解释了一句：“老管家要午歇，青树得看着。”这人上了年纪，偶尔有睡梦中呛住救治不及时就过去了的，青树青苗都是内侍，老管家也是内侍，这世间孤苦伶仃身残不全，只有这样相互扶助着，才能彼此从对方那里获得一点温暖，青苗青树照顾老管家，比老管家的两个侄子青山青水还要上心，为的是等他们将来老了，也有人这么看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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