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承付因果
说罢暮言便从屋里出去了，裴沉岚也一言不发地提着两个竹筐跟在后面。
土屋旁边的宽敞石坝上，她松开储物袋的抽绳，蹲在地上把里面的笔墨纸砚倒了出来。
下山一路上已经看过几家病，裴沉岚习以为常地拍了拍地上的灰尘，坐在她铺好的纸张前。
“症状要是太多记不清，可以先写在纸上。”暮言磨着墨说。
裴沉岚拿笔沾了墨便俯身开始写。
炎炎烈日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在空旷石坝，他边思索着边没写多久便出了汗，抬头看了眼面前冰肌玉骨的暮言，反手从竹筐里拿出伞放到她旁边。
暮言被晒得正犯困，被突然扔来的伞吓了一跳。她在天山早已养成不畏寒暑之体，看着伞轻轻地笑了，撑开伞，站到裴沉岚身后，将他一起罩在阴影里。
裴沉岚愣了愣，“我不用。”
她淡笑着：“顺便了。”
待裴沉岚写完了药方，起身递给暮言，在她接过时同时将她手中的伞拿去，撑在她的上方。
他的动作自然，暮言心里软了软，垂眸看着单方，“讲讲我听听。”
“病人受风寒而咳，乃风寒束表，气喘乃肺气上逆，动则加剧乃气虚。痰粘稠难咳非阴伤即净伤，病人为年迈老人且形体消瘦，又有口干苦的症状，便可确定为阴气所伤……”
大体不差，暮言点了点头，补充道：“还记得他们说过，此风寒是几天前染上的吗？若是今日刚得，倒可说是风寒束表，并且病人已有发热症状，便不能说是表证。”
“不过你能看出是气阴两虚，已经不错了。”她仔细地看过了纸上列出的药材，又提醒道，“你这个人参有说头，他已发热，人参补气太过，气有余便是火，不可。老人与小儿的补气首选太子参，补气虽弱，但药性平。还有病人说的后不利，是不是忘了针对开药？”
经过暮言提点，裴沉岚豁然开朗，心下更为敬佩，微微躬身接过纸张，问：“后不利加一味瓜蒌仁如何？”
暮言弯着唇角，柔声问：“你说说他为何后不利？”
裴沉岚被问得懵了，拉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原因……他想了片刻，猜问：“因为气虚？”
“若是气虚，这症状可就不止这两日了。”
“热伤津液？”裴沉岚又想了个看起来靠谱的。
暮言笑着摇头，提示着：“那样的舌象应是少苔，想想气喘。”
他立即悟了，答道：“肺气不降。”
暮言很是满意，其实不论他的冷漠性子不易亲近之外，实在算是个极好的徒弟。她又接着纠正：“这味通便的药需具备清热化痰、宽胸理气的功用，瓜蒌壳更好。”
“那我加五钱瓜蒌壳。”裴沉岚说着，朝地上笔墨蹲下去。
暮言巧笑着从他手里抽走了伞，在他旁边给他打着凉，觉得这是两人的小默契。她瞧着沉默书写的徒弟，心里欢喜得很。
“写完了再把贵的药抓几副出来，一起送过去了我们就去下一家。”
“好。”他应着。
从这家离去后，两人沿着河谷一路向下走，又诊治了几家，天也黑了。山里夜风习习，杂草丛生的破庙里，破瓦残檐上蛛网密布。
裴沉岚四下观察，遮风避雨都不是问题，便准备要进去，见暮言从门口目不转睛地走过。
“你还去哪？”他站住问。
暮言不解地回头，“找地方住呀。”
裴沉岚复又打量了一番旁边的破庙，虽是遍地的残垣断壁，也有些只烧毁了门窗的好房子。
注意到他的视线，暮言劝道：“最好别住寺庙，会承付因果。”
看着里面倒塌的佛像，裴沉岚有点莫名，“我修了佛法岂不是下辈子全在承付因果？”
这么一听，暮言觉着是这个理，人家一生都和青灯为伴，还差这一点因果？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借宿的因果应是承担得起。
她转身进门的时候，和撤脚出来的徒弟撞个满怀。夜色昏暝，寂静得连衣物摩挲也能调动心跳的慌乱。
两边都尴尬不已，裴沉岚扶稳了她，偏头咳了一声，问：“你、你又不怕了？”
相距咫尺，暮言又羞又慌，拍掉他扶着自己的手，拧眉快步进去，埋怨道：“一天到晚你你你的，喊师父！”
裴沉岚跟在后面，闻言便道了声“师父”。
惊得暮言诧异回首，他竟然这么乖？他和往常一样，脸和石雕般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暮言没再多想，又回过头闷声进去。
她在平整地方铺了简陋的被褥，裴沉岚便从竹筐里倒出路上拾到的干柴，在旁边生了火。
背篓里的药材少了大半，但多了半篓吃食，深山里的人家医不起病也吃不饱饭，每家感恩大多是送予小半馍馍。
暮言扒拉着背篓，除了馍馍便是山上随处可见的果子，和前几日的都一样。倒出来翻了翻，她忽然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低呼道：“咦，有芋头。”
裴沉岚把火折子收回储物袋，看她面色欣喜，问：“你喜欢吃？”
没想到他会问这种事，暮言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把芋头一个一个地放进火里。
柴火烧得劈啪作响，火星子在黑暗里飘摇升起，裴沉岚坐在旁边就着火光翻看今日游诊的记录，暮言则拿着根细木棍，时不时给火里的芋头翻个面。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暮言盯着表皮硬挺的芋头，给它掏了出来，在地上滚掉面上的灰烬。等它大概凉了些，她伸手一抓被烫得弹了回来。
正要再找点废纸来垫着，她的面前伸来了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一抓便把芋头拿起。
暮言看着他剥皮的动作，震惊了片刻，反应过来这点温度修士肯定是不怕的。
那芋头被剥好了大半，递到她的面前。
暮言要将它接过来，却见他躲开了。见他想喂自己，暮言忙伸出双手去够，“我拿吧。”
裴沉岚面无表情，仍然拿稳着热气腾腾的芋头，放回她的面前，“吃。”
那气势不由分说，暮言习惯性地被他唬到，赶紧探头去咬了口，顿时又烫得仰起头朝嘴里连连扇风。好不容易给嘴里滚烫的一口吞下，她想着怎么也得自己拿着吃，别人拿着太容易被烫了。
朝拿着芋头的人看过去，暮言却见他没有取笑也无尴尬，而是一心吹着芋头。应该是怕感受不到正确的温度，他把灵力散了，抓着芋头的手被烫得通红。
从来没人这样细心地对待她，暮言怔怔地看着，直到糯白的芋头又被递至嘴前。她呆呆地张嘴吃着，温度不凉不热，刚刚合适。
她感到眼睛猛地发涩，一边偷偷掐着掌心克制，一边低了头以免湿润的眼眶被发现。
夜深虫鸣低喃，暮言裹着被子睡觉时，侧身背朝着打坐修炼的徒弟，贪念地将刚才那一幕翻来覆去地细细品尝，回想得自己忍不住地无声落泪。
没准他只是嫌弃自己吃得慢呢，暮言把袖子垫在脸下，闭上了眼。
裴沉岚睁开眼看着睡了好久突然又有动静的暮言，今夜异常地漆黑，他堪堪炼气期已有五六日未眠，只怕守夜会熬不住睡去。
https://www.biqivge.cc/book/69075215/2391323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