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第十二日:血溅泞地-围杀（四）

在计地，艾山南麓有一片不算开阔的平地，偶尔，计五会与同伴四围合击，追逐猎物。最多的一次，他与同伴十余人，一起围猎了一个有二十来只鹿的鹿群。

雄鹿带着鹿群王任何一个方向冲突，都有人从草丛中站起，向鹿群投掷投枪和石块，前路凶险，鹿群只好掉头，但另一个方向上同样有人，慌不择路的鹿群再次掉头。

包围圈越缩越紧，到最后，甚至是四散逃奔都不可能，走投无路的鹿群瑟瑟着，将雄鹿围在正中，雄鹿却有自己的骄傲，用角顶开身前母鹿，走到最前面，迎着计五挺立。

那也是秋天，雄鹿雄壮挺立，在一众褴褛的猎人面前展示出优美的身体线条。

真美！

计五由衷赞叹。

雄鹿前蹄在草地上刨了几下，埋头朝计五方向冲来。

雄鹿的奔跑姿势优雅，才起步，骤然加速，有一种决绝的狠厉气势。

真美！

计五再次赞叹，缓缓从身后箭箙中抽出一支箭，瞄着雄鹿，在雄鹿昂起的头颅即将低下，以头上树枝般的角顶向自己的前一瞬，利箭带着嗜血嗡鸣，射出。

时机刚好，箭矢以同样的狠厉决绝，刺入雄鹿的脖颈一侧，嘶鸣响彻山谷，雄鹿凭着惯性继续前冲，在计五身前不到一丈的地方缓缓倒下。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雄鹿回首，看着鹿群再次长声嘶鸣，雄浑中带着凄厉。

小鹿蹒跚，已经在林中走失，鹿群中唯余母鹿，鹿群望着雄鹿倒下，顿时慌乱，一阵踟蹰后，不顾四周有人，四散而逃。

弓矢、投枪、石块，纷纷而落，没有一头鹿冲出包围，在惊惶中倒地，压倒半人高的草，哀鸣一片。

而此时，计五也奔跑在半人高的草丛中，身后三匹骏马渐渐追上，计五用尽力气也无法再加快速度，只能任由寒布等人追上来，距他越来越近。

他不能停下，他无法想象在射杀了那么多族人之后，被追到会是怎样的结局。于是他继续奔跑，不停地变换方向，以免被寒布预告的那支箭射中后背。

与记忆中那群鹿唯一不同的，就是寒布三人都在他的身后，没有对他形成合围，但人力有穷，无论如何跑不过马，三人终会将他合围，如同计五带领族人围猎那一群鹿。

马蹄声渐近，一匹马御风而来，追上计五。

在右侧！

计五可以肯定，寒布也许恨不得即可要了他的命，但现在，寒布只能活捉他，他们要问自己一些事，一些自己现在还不知道的事。

这是他唯一的生机所在。

马头已经超过计五的身子，眼角余光中，马上骑士侧身弯腰，朝他伸出手。

下一刻，骑士会抓住他的衣领，拎起，在疾驰中扔下。

就如山鹰猎羊，利爪入肉，然后在崖边松开，任猎物从山上摔落山崖。便是不死，猎物也再无力逃走，山鹰盘旋而下，从容在猎物身旁收起翅膀，慢慢享用难得的鲜美食物。

来人五指齐张，向计五衣领后方伸手抓来！

计五身子一顿，低头，贴地一滚，在草地翻滚几圈，换了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贴地翻滚，早已在山间习惯到熟极而流的动作，绝不会因后背的弓箭和箭箙而有丝毫迟滞。

第一匹马冲在最前，越过计五之后，减缓速度，掉头，不疾不徐朝计五跑来。身后二人也减慢速度，左右散开，如鼎之三足，将计五围在其中。

一旦形成合围，三人却不急，向计五缓缓逼近。

“收手吧小五，从计地到王都，从王都到泞邑，你已经射杀了太多同胞，你的双手已经沾染了太多同胞的血。”寒布勒马站定，看着计五，朗声道：

“你跑不掉的，现在收手，我在父亲面前保你不死！”

计五右手执在弓把上，如果需要，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从背上解下大弓，同时抽出一支箭射出。

但他不敢动，在他的侧后方，一人箭在弦上，正张弓以待。

他不动，对方不会下死手，计五不能肯定，对方的容忍的底线是怎样，他只有试探。

从计五头顶射过的那一箭是警告，也是让计五明白了对方要的不是杀死他。

计五继续奔跑，没有停下身子，是试探，试探寒布的底线。

结果便如计五所想，寒布不会当场击杀自己。

所以计五还想再赌一把，赌寒布不敢杀他。

三人三马慢慢逼近，包围圈在缩小，最近的一人距他不过三丈远。

在刀刃所及的范围内，要与三人对拼，计五毫无把握，与其被三人围困，不如先发制人。

因此，计五动了！

离他最近的是第一个越过他的人，这人身手不错，但他能应付。

计五选择了逃奔的方向，从这人和张弓的那人中间穿过。

计五骤然发动，让张弓之人心中一惊，手微抖，几乎忍不住撒放。还好计五突进的方向偏向另一边更多，他硬生生收住了箭。

计五从身边窜逃，当先那人如何肯放过，立即驱马来追，不几步便追上，故技重施，弯腰侧身，伸手朝计五颈后衣领抓来。

计五等的就是这一刻。

计五死命朝前奔跑，余光却注意着身后，看着着马上骑士探出右手，猛然侧身，一把抓住对方手腕，往下一扥，马上的人“啊”的大叫，被计五扥得跌下马来，几个翻滚，倒地不动。

计五将那人拽落马匹，想借势翻身上马，匆忙间没能抓住缰绳，被马匹冲势一带，也一跤跌倒。

计五顺势在草地上翻滚几圈，正与跌落马匹的人跌在一处，匆匆扫了一眼，见那人口鼻流血，脖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歪着，想是跌落时，正是脖颈着地。

脖子被扭曲成这样，无论如何是活不成了。

马蹄声急促，越来越近，情势紧急，容不得计五多想，爬起身来又跑，不多时，被另一匹马赶上，马背上的人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拔出腰间长剑高高扬起，只待马匹跑近，便当头劈下。

这一劈，带着马匹的冲力，若被砍中，绝无幸理。

计五死命逃奔，但人如何跑得过马，眼见着就要被追上，骑士眼中冒着阴狠的光，手中剑扬得更高，只待最佳的时机，劈砍而下，取计五头颅。

“寒同，留活口！”寒布大喊。

马背上的人是落马者的弟弟，见哥哥摔落在地一动不动，生死未知，心中既惊且怒，这一击原本不曾留手，欲以这一击之功，要了计五性命。

扬起长剑正要朝计五的头颈处砍下，耳听到背后寒布大喊，寒同只得收手，剑身向下几分，斜斜往计五左背砍来。

这一剑砍实，计五的一边膀子便会与身体分离，却偏偏一时死不了。身体失血，更会让计五虚弱得无法动弹，无力应付嗅血腥而来，在伤口舔血的蚊蝇。

生不如死！

若不能让计五死，那就让他比死还要难受！

“留活口”，这是寒布今天说的第三句话。

计五听到这句，心中顾忌全无，在寒同长剑劈砍而下的前一刻，计五握了随身短弓在手，再次倒地翻滚，长剑带风，从耳畔擦过。

寒同骑在马背冲势不减，冲到计五的前面去。

寒同在前，寒布在后。

但寒布在计五眼中已无威胁，当先要解决的自然是寒同。

计五一手执弓，单手在地上一按，腾身而起，却不再逃，顺手抽箭引弓，生死关头，由不得计五留手，照着寒同后颈射去。

寒同正准备掉头，与寒布二人夹击计五，刚拨转马头，迎面一点寒光飞速射来，寒同闪避不及，一箭正中咽喉。

不待寒同倒地，计五转身，拇指扣弦，瞄着正冲向他的寒布。

见寒同中间倒地，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呼出，轻声惊呼，拨马朝寒同方向赶去。才起步，见计五挺立草地，朝自己引弓，连忙拉紧缰绳避开，正疾驰中的马忽然被锁住笼头，人立而起，“希律律”地一阵嘶鸣，计五的箭刺入马脖子，嘶鸣声更为凄厉，马匹缓缓倒下。

寒布人在马背，赖马匹躲过计五的箭，不敢怠慢，翻身滚落草地，解下随身弓，朝计五方向就是一箭。

这一箭全无准头，但也将计五阻了一阻，寒布趁这空档滚入草丛，静伏不动。

寒布不敢冒头，计五的射技如神，但有一丝可乘之机，绝不会放过。他不会给计五这样的机会。

现在局面是一对一，从最开始的围猎到现在的对决，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寒布开始后悔，早知道会是而今的局面，便不该叫寒同射出第一箭的时候射高一点示警，不该在寒同挥剑劈落的时候叫他留手。

多次见识过计五的神射，单独对上计五，寒布心中全无胜算，握着弓的手不住颤抖。

寒布哆嗦着从身后抽出一支箭，哆嗦着搭在弦上，听草地上计五的脚步声，试图辨别出计五的方位。

空阔草地上有风掠过，微枯的草叶相互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偶有几声求偶的虫鸣，从草丛中辨不清方位的某处响起。

除此之外，寒布没有听到任何其他声音。

这是一幅宁静的画面。

周遭的安静并不总能让人宁静。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对敌人的未知，让寒布更觉得徨怖。身后似有响动，他猛然回首张弓，身后空空的，只有草叶随风轻动。

“寒布，在王都时，我曾说过，我们下次遇到，便是生死相见。”计五的声音响起，寒同一惊。

“在林中，我已经饶你一次，你本该收手，从此两不相见，但你又来了。”

寒布张弓，发现手不停地在抖，弓矢已对准声音来处，他却不敢探头。

他暗骂自己，松开弓弦深深吸了一口气，重又拉满，凝神等计五的下一句。

“这一次，我们就做个了断吧！我不想无休无止的被你追杀，你也不用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你的同胞死在我的箭下。”

计五知道自己的身上一定有寒氏迫切想要的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续道：“刚才你说要留活口，为什么？我知道我身上……”

寒布很想知道计五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他只能在计五说话的当口偷袭，这是他唯一的活路。

趁计五的话未说完，寒布猛然站了起来，已经满弦的弓对准声音的所在，撒放！


　　https://www.biqivge.cc/book/68916350/3030292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