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154)第廿四日 流放途中 突袭(下)
事实上,甘盘等人已经很小心了。京桃的死,让他们在经过两边有树林的山路时,比往常格外地谨慎。渡河之后,他们生火的地方,身周一箭之地皆开阔平坦,不给人以偷袭的机会。未得片刻歇息,身上还湿漉漉的倪星就备戈武派出先行打探前路。
但突袭仍不期而至。
这一次死去的是索让,死在子昭怀中,子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插在索让颈中的冷箭,慢慢夺去索让鲜活的生命。
那时,子昭跟在师父身后,索让紧跟一侧,一行人在一条山间的小道上行走。
过了大河,再渡过一条不知名的河流就能到洛师,在两条河之间,最短的路便是眼前这条山间小道。
向节走在最前面,手里松松地握着两块石头。
上一战向节甩石的杀伤力让人印象深刻,子昭才知向节最拿手的武器居然是俯首可拾的石头,力度与准头俱佳,甩手即出,防不胜防。若非当时忌惮林中还可能飞出的冷箭,死盯着林中与人隔空对峙,向节也许会更多些战功。
所有人都下了马,连伤口还没好彻底的甘盘也下马步行。索让把王子夹在两匹马的中间。子昭年岁不大,身形却壮,已高出马背一个头,索让便紧紧地跟在他的右边。
子昭听到风声扭头看时,暗箭正朝着他的面门飞速射来。生死关头,一股大力将子昭推倒在地,倒地前,子昭回头看到是索让推开了他,随之一枚冷箭“噗”的对穿索让脖子。
整队人立即警备。
黎由从背上取下硬木大功,向节也攥紧了手中的石头,警惕地看着左边的林子,见并无人冲杀出来,二人对视一眼,慢慢往林子逼近。
“曾利、蔡表!”戈武低声喝道,见二人看向他,做了一个两边包抄的手势,要他俩从后方包抄过去,自己带着倪星从另一边包抄。
只有一支冷箭,林中应该不会超过两个人。
从冷箭射出的力道来看,放冷箭的人就在林子边缘,而且没有跑远,因为子昭没有看到林中有跑动的动静。
冷箭再出!这次是射向黎由的。
黎由斜踏一步躲过,立定张弓,朝箭来处瞄准,弓弦“嘭”的一响,利矢飞速离弦,直射林中。箭矢才离弦,黎由便反手抽第二支箭,手才从箭箙中触到箭羽,林中飞出的第二支箭已经射入黎由的膀子。
黎由的箭未落空,黎由倒地时,林中同时传来一声闷哼。
向节听了,立马由原本的弓身潜行变为飞奔,朝闷哼响处跑去,见有人矮身于灌木丛,甩手飞出一块石头,正中那人头脸。
稍远处的矮木丛轻响一声,向节举头看,一人往林深处跑了,拔腿便追。
另一边,戈武等人也跟着追去。
子昭抱着索让,箭从索让左边脖子射入,从右边射出,箭创处仍在汩汩冒血,流到他的衣裳,也浑不在意。
索让口鼻冒出血沫,手无力地比划什么,他却无法看懂。
“说话!”子昭低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你倒是说出来啊!”
索让最后无力地摆摆手,脖子一歪,死在子昭的怀里。
戈武等人回来,报说:林中有二人伏击,一死一逃。死的那个是死在向节那块打中面门的石块之下,而逃走那人却没看清模样。
子昭心情有些沮丧,此战开始时,他们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己方便一死一伤。
先是京桃,再是彭添、竹通、薛昌,这次是索让,还有倒在林边的黎由生死未知。去路尚远,这样的路偏又太多,只要有哪怕一个人在暗中放冷箭,总是防不胜防的。
甘盘听到逃走的只有一人,以拳击掌,恨声命戈武带领向节、曾利等去追杀,决不可放过。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不死不休!成与不成,我与王子一道,在洛师往南的第一个的村邑中等你们三天。”
一个人的冷箭,一路暗中跟随,足以击垮一队人的士心。
面对已知的敌人,每个人会有自己进退得失的判断,而藏于暗处未知的敌人却如同心魔一般,让人莫名恐惧。
包扎伤口时,寡言的黎由与平日一样一言未发,只眼中透出不甘,看着林中射出那一箭的地方。
“你的箭并不慢,所以那人没有跑掉。”甘盘对黎由道。
黎由寡言,却好胜,向来自负射技,自从计五在相府展示了一手三箭穿一洞之后,黎由才知天外有天,也略有感悟,于射技上越发刻苦,方得寸进。适才与人对射,黎由对自己竟伤在对方箭下,心中委实不甘。
甘盘知道黎由好胜,继续宽慰:“敌暗我明,仅这一点,你已经胜了一着。”
这是实话,但黎由犹是不甘,微微点头,对甘盘说了声谢谢,也不知道是谢谢甘盘的包扎,还是言语上的宽慰。
这边包扎好,另一边倪星也挖了个浅坑,将索让埋了。
子昭看着躺在土坑中,平日爱笑的索让,脸上因为纵横的血迹,和临死前痛得扭曲的脸,略显狰狞。
对于单纯的索让而言,一切都已过去,索让已死,从此不会再有悲喜,只静静躺着。
索让的重斧,在渡河时沉入水中,陪伴他的,只有别在腰间的短剑,刻有“游历”二字的短剑。
子昭默默捧一把微润的泥土,浇在索让的尸身上,然后是甘盘,然后是单手的黎由……
临走时,子昭回头看了一眼这个鼓起的坟堆,心里想着,只要对方不达到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前路一定还会有明里暗里的截杀,他该如何应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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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达陷入焦虑之中,这是很久没有的感觉,哪怕是子成遇害、右相遇刺,在案件最扑朔迷离的时候,他也没有焦虑过。
芷儿可能是右相的人!
这样的猜测让他害怕。
郑达后悔在泞地与计五见面时,没有更多聊起芷儿,他对芷儿的了解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郑达目前能肯定的,不过是芷儿与计五一同逃亡来到大邑商的,具体是哪一天进入王都,计五也不知道。
他想起芷儿说起的光头叔,但芷儿不知是谁家买了光头,他没办法找到这个人。
怀着仅有的一希望,郑达叫人去奴市打听有没有一个计地的奴隶,卖给了谁家,至于邓有的府邸,郑达另外叫了一个心腹去盯着。
他今天要做的,是跟在芷儿身后,看芷儿究竟与妇微、与右相之间有没有他猜测的那些事。
昨夜郑达说出那句疑问之后,芷儿慌乱着,没有对郑达的疑问表示任何是与不是的回复,郑达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淡淡说了些别的话,各自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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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画也在忙着,带着卢保等亲卫,一早出了王宫,来到西市的别院中,按子画的意思,虎游在这几天中着重锻炼耐力。
“我会叫人送牛肉来,炖烂了吃,胀力气。”子画对虎游说,“不管怎样,你在一个战力类似光头奴那样的战奴之后,还有余力杀死一个比光头更强的人。”
“这很难做到,我没有那样的长力。”虎游想了想之后说,“如果对上羌宫,即便一开始就一对一打,我也不一定打得过。”
“你不会对上羌宫。”子画语气笃定,随之脸色一寒,冷声道:“你必须做到。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你最后要杀的那个人,肯定比光头奴要强上三分。你也许最先就对上那人,一击毙命,也许你要经过连续三场角斗之后对上那人。若是不能坚持到最后一刻,你就得死!”
“要活下来,前面的三场角斗,我只能一击必杀。”
子画点头:“我看过你的角斗,你做得到!”
子画信他,但虎游并不盲目自信,只暗暗捏紧拳头,回道:“我试试。”
“不是试试而已,你必须做到!”子画眼中精光迸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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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勺氏的别业内,妇息对光头说:“在你杀到右相身边之前,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他身边的亲卫,他的身边通常会有一个什的亲卫,因此你最少要做好杀死五个贴身亲卫才能接近右相的准备。”
光头没有说话,静等面前这个优雅美貌的贵妇继续。
“右相身边的亲卫最有战力的倪星和竹通不在王都,但能在右相身边任亲卫,身手都不会太弱,你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在其他亲卫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杀死右相。”
妇息一直挂在脸上的优雅笑容凝住,直视着光头,缓缓道:“告诉我,你能做到!”
虽是秋凉,光头额头却有汗珠滚出,思忖良久,光头道:“行或不行,我要看几天才知道。你让我跟几天,看看右相身边的人。”
妇息思索片刻,道:“你的光头太过显眼,我叫妇操给你准备一套益鬄(tì)(假发)戴上,免得没跟几步你就被人认出来。”
光头不知妇息说的益鬄是什么,待小奴送上假发,光头脸涨得通红,推说:“我不要这个!”
妇息缓缓上前,从小奴手中接过假发,戴在光头的头上,摆弄了几下,觉得不甚满意,对小奴道:“你打散了重新编一条发辫。”
光头见妇息走近身边,一阵说不出来舒服的清香,人似被定住,不敢动弹分毫,任妇息在头上摆弄。
小奴编好,对妇息虚跪,退到一边。
妇息上前,左右拨弄,满意道:“今天就去吧,我叫个人随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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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画从西市小院出来,径直去了郑达的家,正好看到那名女奴从郑达家中走出,才想跟上,郑达也从家中出来,悄悄跟在那名秀丽女奴身后。
子画略感奇怪,这场景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在他的想象中,是右相授意郑达将这名女奴安插在子见的府上,并最终导致了子见的死。
若真如子画所想,女奴是郑达的人,郑达何以要跟踪女奴,偷偷缀在女奴的身后?难道女奴身上还有什么郑达也不知道的秘密?
子画带着疑问跟在郑达身后,小心地不让郑达发现,直到子画看到女奴去见的人竟是右相的大妇妇微,心中恍然:一切出于右相的策划,而郑达一直被蒙蔽。
郑达心中的震惊并不比子画小,因为一路上,芷儿并未如昨夜所说的“问路”,径直到了城南的丝织坊与妇微见面。
更让郑达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妇微与芷儿相处,并非主母与小奴那么简单,妇微始终笑着,笑得亲切,对,是亲切,不是优雅,也不是居高临下的雍容。
妇微从人手中拿过一个小罐,伸出食指在里面沾了点什么,在芷儿脸上左右点了点,然后用手掌在芷儿脸上轻柔,将燕支匀开,又拿了一面镜子递在芷儿面前,与芷儿如私交甚久的闺中蜜友般讨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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