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好大的胆子
沈念尧把油灯移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媱，表情极为凝重。
洛媱暗暗叹气，去一边的水盆里洗了一把脸，把脸上的妆容洗干净，露出一张白皙细嫩的少女的脸庞。
“阿……阿媱……你，你为何……”沈念尧不知从何问起。
他太震惊了，那个总是被他气得跳脚的小外甥女竟然变成了一个挺拔伟岸的男子！
洛媱知道他一肚子疑问，便拉着他坐下，坐在他对面，将这一路的事情娓娓道来。
说到他们母女为了自保而杀了官差时，洛媱捂着脸无声哭泣起来。
“我娘当时已经想自尽了，还好阎王爷放我回来了，否则您就见不到我们了。”
沈念尧用力拍了下桌子，胸口起伏不定，愤愤道：“那两个败类！亏我还特意找人指定他们押送，只因他们人前是个正人君子，还给足了报酬，没想到……”
洛媱没想到他在背后还做了这些，有些感动。
她继续说后面的事情，没说自己被逃犯挟持一事，只说看见真正的陆肇章被人杀害。
“当时我与娘亲正在为身份一事发愁，我便斗胆自荐，女扮男装代替陆知县上任，陆夫人孤儿寡母六神无主，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你……你好大的胆子！”沈念尧听得心都揪起来了，她一个未及笄的女孩，竟然敢冒充县令，谁给她的胆子。
洛媱苦笑道：“当时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我和娘亲都吓怕了，实在不敢去流放之地，而且成为县令，才有机会将我们母女从逃犯的档案里删除。”
这件事洛媱做的很隐蔽。
刘炳胜当时上报过洛夫人与其女久久不至的事情，洛媱命他带人沿途去寻找。
自然是找不到任何痕迹的，衙役们也不可能翻山越岭去找，最后按照惯例应该上报朝廷。
是洛媱压下了这件事，以“病故”结束了这二人的人生。
至于那两名官差，也做了交接记录，也就是说，即使朝廷派人来查，也会查到他们送犯人来到苍梧县，至于回程时在哪失踪的，谁知道呢？
洛媱告诉沈念尧：“我伪装成陆肇章后，为了对得起这个身份，一直很谨慎，深怕被人骂我是庸官、贪官。
我也一直记得舅舅说过的话，天下苍生都有生存的权利，贪官污吏不仅是大梁的蛀虫，还是天下的罪人。
我虽不是男儿身，可我自问不比男子差，就算终有一日身份暴露，我也要向天下人证明，男子能做到的事情，我洛媱也能做到！”
沈念尧久久没有言语。
他想起了许多事，从小外甥女就喜欢往外跑，小时候是自己偷偷带她出门，后来她干脆成了她兄长的随从，跟在洛瑾身后偷偷溜出门。
她敢与文士辩证，敢与人贩子周旋，敢与勋贵子弟斗殴，她也不是第一天这么大胆的。
沈念尧想过各种能帮助她们母女的办法，他自贬岭南，也是想找到她们，保护她们。
如今洛媱自己改变了命运，他有什么好指责的呢？
这一路听到的关于苍梧县的一切都是外甥女的功劳，难道只因为她是女儿身，就要抹杀她的功劳吗？
“烧砖窑、造水泥、制糖、烧琉璃，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沈念尧好奇的问。
洛媱眨了眨眼，“偷偷炼铁算不算？”
“你……”
“舅舅是不是还没见过我改造的新农具？要不我明日带您去看看？我一直想在全大梁推广新农具，除了借梁大人的手送往朝廷的那两种，我还知道不少新式农具。”
“你如何懂这些？”这才是沈念尧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虽然外甥女从小就聪慧过人，可应该没有接触过这些民生事务，难道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洛媱一本正经地胡诌：“不瞒您说，在踏入鬼门关的时候，我觉得我在另外一个世界过了短暂的三十年，学到了许多这里没有的知识。
起初我以为这是梦，抱着一点希望试了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不过功劳也不全属于我，工匠们都很厉害，多数时候我只是提个意见，他们就能做出来。”
“比如你卖给我的琉璃，一百两一支的琉璃簪，县衙能赚多少？”
洛媱“咦”了一声，打趣道：“您是给舅母买的琉璃簪吗？那东西我仓库里多的是，至于能赚多少，这是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沈念尧气得牙痒痒，从这话他就能猜出结果了。
被自己亲外甥女坑的感觉可真奇特。
洛媱见他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乘胜追击，说道：“舅舅，已经深夜了，明日我再安排您和娘亲见面吧。”
沈念尧摇头说：“我没脸见她。”
当初如果不是他轻信别人，也不会让姐姐陷入那样可怕的境地。
如果他派人沿途护送，也能避免这些问题。
只因为当时父亲要与姐姐断绝关系，不许他们出手相帮，他竟然听话了。
悔之晚矣。
如果不是她们自己坚强，他就真的见不到她们了。
洛媱知道他心中有愧，这是好事，起码说明洛夫人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她占据了这具身体，再努力地孝顺她，也总觉得亏欠了她。
“舅舅，母亲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她一直以为自己被家人抛弃，你知道万念俱灰是什么感受么？”
洛媱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她当时在破庙醒来的时候，从洛夫人眼中看到了这种情绪。
这世间已无一点挂念，绝望到了极致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沈念尧红了眼，抬头努力控制泪水不流下来。
他哽咽道：“好，明日我与你去见她。”
“还是我把她带过来吧，这客栈包给您了，您想住多久都行。”
沈念尧坡破涕为笑，揶揄道：“阿媱现在果真是财大气粗啊！”
洛媱眼珠子转动一下，立即哭穷：“您说笑了，也就刚赚了点钱，还不够修路的，我还想建几所私塾，用于幼儿启蒙，还要接着安置流民，这点钱根本不够用。”
沈念尧敲了敲她的脑袋，“我还未上任，你就已经开始想走后门了，苍梧郡也穷，不如你先带着郡守府发家致富，再来谈分赃。”
洛媱用力点头：“好，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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