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抄手 “我就爱吃别人锅里的饭。”(二……
牧怀之送到兰阁的伤药, 是元宝去取的。
陆齐光自己,则懒洋洋地趴在榻上,不愿意动弹。
敷在她小腿上的无名草药,被元宝用湿帕轻轻擦去, 换上了牧怀之送来的新伤药, 风一吹, 就牵起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 难得为倒霉的一天带来几丝惬意。
一下午过去,陆齐光不再为陆玉英的事儿感到尴尬, 而是操心起三日后与贺松的会面。
这个身份不明、言语轻佻恣意的男子,一身朴素的麻布短打,身手敏捷、能辨草药、不畏虫蛇, 不光长得像居正卿,还说自己与居正卿有些交情。
陆齐光在上一世没遇见过贺松,一时猜不出他是什么来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能从旁人口中多听些居正卿的情报,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破绽。
至于牧怀之……兴许不打紧吧?
她上一世含恨而终,这一世自然不会任人欺负, 本身对贺松没有所图,又已同牧怀之将此事道明原委——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她也不会做, 应当也不会太惹牧怀之难过。
可话虽如此, 陆齐光心里到底是惦念牧怀之的。
想起他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暗自下定决心,要早日了结上一世的恩怨、挽大梁于颓势,之后, 就再也不让任何事成为她与牧怀之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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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很快过去,转眼来到与贺松相约的时间。
考虑到见面地仍在山上,为了方便行动,陆齐光特意易了袍袴,蹬上一双轻便的革靴。大梁虽没有女子着男装的风俗,可因着她是受宠的公主,自然无人敢说些什么。
陆齐光出发时,狗子正在笼内窝着睡觉。
她原本还怕牧怀之担心,想绕到营房去、见他一面再去赴约,却又听几位路过的将士说羽林军事务繁忙,便不再叨扰,只同元宝报备了行程,就匆匆出发了。
陆齐光抵达时,贺松正靠着树干、等在那里,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
他的个头比牧怀之要矮,人也更瘦,浑身上下透着市井中的烟火气。若说牧怀之是深林中的青竹,那贺松就是池塘边的芦苇,随处可见,除了好看的一张脸,没什么起眼的。
看见陆齐光来了,他将口中草芥随意一摘,先往她身后看了眼,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来啦。”贺松的口气有些幸灾乐祸,“自个儿来的?”
陆齐光一头雾水:“是啊。”
她不知贺松为何这样问,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却只看见静寂的山林与无声的草木。
陆齐光不明所以,转向贺松,还当他在装神弄鬼,呛道:“不然我带着官兵来抓你?”
贺松闷着笑了一声,悠哉道:“现在这情形也没区别啊。”
说完,他罔顾陆齐光的茫然与不解,扭头就走,引得陆齐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只好跟上他的步伐。
陆齐光庆幸自己穿着轻便:“去哪儿?”
“蜀州城。没几步路。”贺松拨开树枝,熟稔地穿行林中,“看你也不像个穷苦的样子,要想撬开我的嘴、打探点消息,不得先找两家风味尚可的小店,意思意思?”
陆齐光:……
厚颜无耻。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沿着青山背面向下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山脚下的蜀州城徐徐映入眼帘。
陆齐光从山上向下望去,只见偌大个城镇宛如龟壳,楼房民宅星罗棋布,城外有护城河环绕,炊烟正袅袅升起。城中百姓小得像是一把又一把的芝麻点子,却也能看出热闹。
从前在宫里,她也曾站上城楼、一览上京风光,可那时的城楼不如现在的青山更高,所见的都城虽然繁华,却也只有繁华,远没有面前的蜀州城来得亲切而鲜活。
陆齐光一时看得呆,连赶路都忘了,只顾着站在原地眺望。
贺松走了半天,才发现陆齐光没跟上,回身冲她喊道:“喂,别看了,再看我就要饿死了!”
话刚说完,他背脊忽感寒凉,宛如冷风吹过,令他猛地打了个哆嗦。
“算了算了,随你。”贺松在原地站着搓手,一面等兴致勃勃的陆齐光看个够,一面悻悻地嘀咕,“这小东西在哪儿招惹了这么个活阎王啊……”
-
待陆齐光把蜀州城看遍了,二人才走下青山,终于抵达蜀州城外。城门前有将士驻守,正对往来出入的行人做着简单的身份盘查。
贺松虽然生活在山上,却也入了蜀州的籍,只向守城的士兵出示了一张薄薄的关牒,就被人放了进去。
陆齐光没有关牒,又是个外来的,除了刻着“长乐”二字、辨识度极高的鎏金腰牌,拿不出其他东西证明自己的来处。
她没办法,只好摸出腰牌,躲躲闪闪地出示给面前的士兵。
士兵低头一看,大惊失色,正准备跪下行礼,先被陆齐光着急忙慌地拉住——陆齐光不想暴露身份,一个劲给士兵使眼色,才把这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给糊弄过去。
此间,贺松抱臂立于一旁,不急不恼地等待着,神情始终玩味。
陆齐光跟着贺松,走在蜀州城熙攘喧闹的街道上。
周围的一切太新鲜,她一双眼左顾右盼,视线止不住地流连于陌生的人事物。
她看到几名孩子追逐着、抢夺一支木制的竹片蜻蜓;看到几名绣娘围坐在一起、拈着蚕丝穿针引线;还看到酒楼外有明灶烧锅、肆厨颠勺,不知是在炒什么,鲜香扑鼻。
陆齐光慢慢就走不动了。
逛,吃,玩——这才是她想象中的蜀州行嘛!
她在路边一支抄手小摊停住脚步,寻了个空位置坐下。
小殿下兴致勃勃地付钱:“一碗红油抄手!”
而在前头领路的贺松,还在自顾自地往前走。
“哎,我说你啊,来蜀州城逛上这么一遭,是不是特别新鲜?”他甚至还陆齐光搭话,“像你这样的,以前应当没见过、没吃过蜀州的美食吧。”
无人回应。
贺松回过头,这才发现,陆齐光人不见了。
他沉默了半晌,用食指挠了挠眼角,叹了口气,倒也不大担心,只顺着原路返回去,便看见小姑娘乖乖地坐在板凳上,漂亮的脖颈伸得又长又直。
贺松走过去,扯过陆齐光对面的板凳,跨步坐了上去:“没吃过抄手?”
陆齐光只管翘首以盼,没有看他:“没有。”
“噢。”贺松笑意吟吟,阴阳怪气道,“姓居的又不问啦?”
陆齐光神色一凛,很快又摆摆手:“吃完再说。”
二人正说话,摊主终于捧着碗走过来,将一份红汤淋漓的红油抄手放在桌上。
陆齐光凑过去,闻了两下,只觉得椒麻入鼻、鲜香浓郁。她取过一只瓷勺,舀起一只小船似的抄手,见它皮薄个大、白衣透粉绿相间的肉与菜馅儿,不由馋虫大动。
她刚要咬下一口,却突然放下勺子,抬头看了看贺松。
陆齐光一脸戒备。
贺松下意识摊手:“别看我。”
接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眸光嵌上一丝笑意,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似的,阴阳怪气道:“哦,不对,可得多看着我点儿。我就爱吃别人锅里的饭。”
陆齐光皱眉,直觉贺松话里有话,却又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她一时没想通,干脆不管了,自己埋头吃起来,只甩下一句:“要吃你自己买去。”
贺松哼笑了一声,没再回话。
陆齐光是上京人,口味却不重。吃完这碗红油抄手,她被辣得舌根发麻、牙齿打颤,喉头像要喷火,止不住地伸手扇风。
她吃得太快,风卷残云,嘴唇上留了一层透亮的红油。
贺松瞟了瞟她唇上的红油,单手撑着下颌,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唇。
陆齐光会意,手往腰间一摸,顿时眉头拧蹙:她换了着装,却忘了将手帕戴在身上。
她没办法,只好舔了舔唇瓣,又问:“现在呢?”
贺松盯着她唇角没被舐去的最后一点:“还有。”
突然,贺松双眼骤亮,好似来了什么兴致。他随手摸出自己的手帕,套在食指上,伸手就要向陆齐光的唇角拈过去。
“啪!”
一粒石子飞了出来,打在贺松伸向陆齐光的那只手上。
贺松惨叫一声,将手臂猛地一缩。
陆齐光始料未及,被贺松的惨叫吓得从凳上蹦起来,却没立稳重心,向后栽倒过去。可她并没有摔在地上,反而跌进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
有人轻轻地搂住了她。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当心。”
陆齐光回过头,果然看见了牧怀之。
“怀之!”她惊喜又诧异,“这么快就忙完了?”
牧怀之取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拭过陆齐光柔软的嘴唇,视线却有些飘忽:“放心不下你。”
陆齐光乖顺地应了一声,忽然发现了端倪,疑惑道:“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应当只知道我与贺松约在山上才对。”
“这还用问?你是真笨啊!”贺松快言快语地抢答,“这活阎王跟了你一路!”
陆齐光惊讶,看了看牧怀之。LJ
牧怀之未置可否,面颊泛出微红。
贺松疼得龇牙咧嘴、倒抽冷气,捂着受击的腕子,又吹又揉,一面冲牧怀之愤愤不平道:“你这家伙怎么说也是……算了,反正你得先礼后兵!”
“你还讲究先礼后兵?屡次三番挑衅于我。”牧怀之眉梢一挑,望向贺松时,眸光凉薄尽现,“下回碰她之前,先问问我准不准。”
贺松正要争辩,一瞥眼,发现牧怀之的手又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便笑了一声,像是气极了:“你还想砍我?那我今天还非要跟你过不去了。”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陆齐光被吵得闹心,正要喝止,却见贺松冲着她扬了扬下巴。
“走!”他眸中闪过几丝狡黠,“带你这个上京来的小丫头吃谷董羹去。”
陆齐光还没出口的话被吞了回去,硬生生憋出一句新的:“谷董羹?”
“是啊,没吃过吧!”贺松理所当然,还不忘恶心一把牧怀之,“我不光带你去吃,还保管你吃得开心、胜意,给你夹一堆菜,吃到沟满壕平、扶墙而行!如何?”
牧怀之警钟大作。
他的小殿下不能就这么被美食拐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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