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备考风波
一早起来天就阴阴的,我和点芳今天都是一天的课,两个人马不停蹄,周转于各院,各教室。下午哗哗啦啦下起雨,看样子不小,幸亏她带了两把大伞。
天气不好以为能早点下课,没想到最后一节却拖堂,时间也不太宽裕,本打算直接去行政楼,点芳没让,我俩便匆匆到食堂,简单吃了口我就先走了。
天又黑又沉,雨像是扯不开的布,我紧抓着伞柄,借着朦胧的路灯往行政楼赶。路上竟是积水,能看到的尽量躲开,有时候避不及也踩上几脚,费了半天工夫终于望到大楼,里面依旧灯火通明,正想快走几步,没留神却踏进一个深水坑,袜子顿时湿乎乎的。
看了下表,已经6点,要是去宿舍换再回来,折腾的时间都够考半场,可是那个提前来了,这凉了吧唧的别在一会儿肚子疼。要不让点芳把鞋袜送过来?看看天,算了吧,雨下得正大,别再把她淋够呛。还是先考试,考完了赶紧回去换,一个多小时应该能挺得住。打定主意,我便一路小跑直奔会议室。
大老远就看到商齐陈,他背着手站在门口,正望着楼梯这边,昨天就没见他再用三角吊带,看来是真好了。
等我跑过去,他上下瞧了瞧,“没事吧?”
“商老师,对不起,来晚了。”
“别着急,时间足够。”
应了声,我便快步走进会议室。
大家都在,何佳瞅了眼又埋下头,李乐山伸着脑袋小声说:“快点,快点。”忙走几步在他旁边坐下,桌上已经放了试卷,我掏出纸笔,紧着做起题。
雨打着玻璃,啪嗒啪嗒的,偶尔还有翻卷子的声音,商齐陈和往常一样,还是坐在前面看书。
题也不算太难,我写得还挺快,按这个速度估计半个多小时就能答完了,虽然脚底下越来越凉,好像一时也没再有别的感觉。
可人呢,就是不能太大意,老人讲话儿,好了疮疤忘了疼,这是多少人的教训,自己这老毛病有一阵子没犯,却真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没事了。又过了没多会儿,脚底那股子凉气顺着腿就往上窜,渐渐地整条腿都冰起来,我立刻有种感觉,应该不大好了,赶紧忙着往下写,可还不等答两道题,小肚子猛地一股子泛酸,就像有什么东西一抽一拽,心也跟着一颤,完了。
有一种雨,起初是几滴,然后哗哗啦啦再下点,突然便是猝不及防的倾盆大雨,就和我此时的感觉一样。
铺天盖地,措手不及,那种疼找回来了。
以往这个时候我已经趴在床上,吃过药还抱着个热水袋。可眼下,整个身子就像泡在冷水中,疼得人只想打颤,恨不得再哎呦几声,而卷子,还空着一小半呢。
我紧攥着手,指甲陷进掌心,没什么感觉,必须让哪儿更痛一些才会舒服点。拳头贴在嘴边,咬上一口,指骨头很硬,心一横,越发使劲了些,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把卷子答完。
缓一缓写几笔,又停一停,再写几笔。从没想过一套题能答得如此艰难,内衣不知不觉湿透了,贴在身上,很冰人,想喝点热水,可这一天赶络着,杯子早就空了。我倒了几口气,重新换了个姿势,胳膊压着肚子,身体抵着桌沿,继续写。
时间像老牛似的走得很慢,盼着它快一点,可看到那一片空白,又怕它走得太急,究竟是怎么挨过来的,我好像都不太记得了。
突然听到商齐陈的声音:“时间到了,这次试卷我来判,大家辛苦一周,今天就到这吧。”
不一会儿他过来收卷子,我始终低着头,他似乎是站了会儿才离开。
没多大功夫,大家陆续都走了,李乐山收拾完东西便问:“方塘,走不走?”
我摇了下头。
“等点芳么,她什么时候能过来?算了,我还是先撤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说完打了招呼,人也走了,会议室只剩下自己。
我想先给点芳打个电话,可刚要动,人咣当就趴在桌上,就像是被卷在一个漩涡中,肆虐地痛让我动弹不得。
没有了时间,彷佛也感觉不到在哪,人变得模模糊糊的。
“方塘,你怎么了?”
似乎听到一个声音,但我动不了。
他的手搭上肩头,轻轻摇了摇,见还是没反应,他好像着急了,“方塘!”声音高出很多。
真的想给个回应,可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突然椅子动了下,有胳膊环在身上,旋即人就像是腾在了空中,然后便落入一个怀抱。
“咚咚——”听到了心跳声,我睁开眼,就看到了他,商齐陈。
他眸子里好像着了把火,“能听到我的声音么,知道我是谁吗?”
“商老师。”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轻得却像空气。
“没事了,咱们去医院。”说完快步走出会议室。
原来自己竟是被他抱住。他的手臂很有力,紧紧地搂着,他的胸膛宽厚,又特别暖和。我知道这样不好,可就像寒夜中望见一团篝火,寻着它的光它的热,只想靠近它贴紧它。我控制不了自己,哪哪儿都是冰,冻得人都要睡着了。
他似乎知道我冷,收紧手,用暖和的自己把我裹住。他又怕怀里的人睡过去,还不敢太打扰,隔一会儿便轻轻地唤声名字。
恍惚间好像到了楼门口,一股凉风夹着水汽扑过来,我浑身一颤,他立刻转身,挡住了。
“车子就在旁边,你再忍忍,先上车好吗?”他说。
“嗯。”
“好,咱们走。”
他又加快了脚步,稍有点凉意,我已经被搂得更紧。出了大门,雨还在下,幸好门头上有玻璃遮阳雨篷,汽车果然停在一旁。
车门打开,他单腿跪上后座一点点把我放下,手托着背又左右挪挪让姿势更舒服些,当手滑倒脚踝,他突然停下。摸了摸鞋,立刻把它们脱掉,然后又摸摸袜子,脱得速度更快,恨不得要扯下去。
脚底忽然涌入一股暖流,撑开眼,两只脚丫正团团包在他的双手中,他沉着脸,眼色比这外面的天还要黑。可能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眸子,里面已经翻云覆雨,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又取过毯子给我盖上,边角掖好,这才关上车门。
车开的很快但也很稳,隐约听到他打电话,然后又一会儿叫我一声,我尽量回着。可是没了他的怀抱,即使有保暖的东西,自己却是冷的,哪能生出什么温暖?
我像坠入一个冰窟,刺骨的冰锥一下下扎着身体,渐渐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方塘,方塘······”
人好像是睡着,又似乎被叫醒了,我想睁开眼,身上却是压了千斤重担,丝毫也动弹不了。耳边的呼唤一声紧着一声,心里着急,蓄了半天的劲,猛地使出全力,轰一下子,我醒了。
“睁眼了,睁眼了。”又有人在说话。
四周围了一群人,穿白大褂的医生,戴燕尾帽的护士,有个衣着正装的年轻男人也站在一旁。还是少了点什么,刚要开口,一阵刺痛袭来,禁不住我轻轻哎了声。
手立刻被攥住,这个温度让人觉得亲切。
“是哪儿疼?”
侧过头,商齐陈正躬着身一脸焦虑,心不知怎么的就有点酸,想唤他一声,张张口,什么也听不见。多难受都能挨,可此刻竟是有些忍不了,眼泪刷地涌出来,顺着眼角就落了。
他抬起手贴着脸,拇指滑过脸颊,轻轻地抹去泪水,而看过来的眼神却是更柔。如果说温情也是一味药,那它一定是最入心入髓的,心海深入有个地方,似乎闪了下。
“咳咳。”有人咳了两声,“齐陈,检查结果出来了,血压,血糖都有点低,需要再了解些情况才好对症下药。”
他的手停了一瞬,“这是朴仁医院,来的时候先做了检查,他是柳医生,哪难受就和他讲。”说着,指腹擦过颊边,停在耳畔,手指都埋在了头发里。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朴仁,国内首屈一指的私立医院,而那个年轻男人也是医生,此时他已经走到近前,商齐陈也直起身。
“方塘,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自己的毛病自己最知道,这些年都是这样,连妈妈也没办法,她说和体质有关系,以后结婚生完孩子就会好一些。这次是我自作自受,还兴师动众劳烦了这么多人,现下问话的人,身边人,还有对面那一众人,都眼巴巴地瞧着,这真是叫人又过意不去,又不好意思。
“柳医生,不是什么大事,您给开点止痛药就行。”我尽量说得大声些。
“什么?”他面露疑色,“这不太······”他突然收住话,却看向商齐陈。
两个人对视一眼,而后又都望向我。
肚子还在一剜剜地折腾,而对着他们,特别是近在咫尺的两个大男人,我怎么开口?
“小姑娘,你是不是痛经呀?”那边一位有些年纪的护士打破沉默。
跟着话音,大家的眼神又嗖嗖落过来,旁边那几道尤为热人。
我只觉血一顿,然后就往上涌,心里干叹了声,索性闭上眼,点了点头。
“噢。”柳医生似是想了下,“陈主任,这种情况您有什么意见?”
“院长,这属于重度痛经,可以先服用针对性止痛药,会很快缓解。建议月经结束后再做进一步检查,如果不存在器质性问题,中医调理效果更好。”
“嗯,那就开药吧。”
陈主任答应了声,快步走出病房。
“吴主任,您觉得呢?”
“院长,可以辨证用药,再配合艾灸、针灸,以往病历的疗效都不错。刚才也看过化验单,血小板有些高,应该还受了凉,用药包再热敷一下吧,也能缓解一些。”
“好,辛苦您。”
“那我去冲杯红糖水吧,小姑娘嘴都干了。”刚才说话的护士又开口。
“还是您想得周到,谢谢了,护士长。”
几个没被问到的大夫也都打过招呼,相继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仨。我蜷起身子窝在盖被里,又闭上眼,知道就知道吧,眼下先不疼再说,不晓得站在一旁的两个人怎么样,反正是没听到什么声。
一会儿的工夫,水到了,药来了,还有散着草药香的热敷包。商齐陈扶着我,喝了红糖水,又吃过药,重新躺下,热敷包一个放在脚底,一个让我抱着。然后他就坐在病床边,手搭上来,抚着额头,一些发丝不时落入他的掌心。
身上渐渐暖和,药似乎也很快起了作用,虽然还是疼,已经不再那么难熬。慢慢地有了些困意,不知不觉就迷糊了,只有痛过才知道身体无恙是多么舒服的事,额上的手依旧那么温柔,和妈妈的一样,我扭扭头,轻轻蹭了蹭,似是还听到声轻叹,然后就真的睡了。
再醒来,已经好了很多,只剩下隐隐的不舒服。屋内一圈地灯散着朦胧的光,身边没有人,却能听到交谈声。循声望去,病房门关着,但开了另一扇门,原来这是个套房,商齐陈和柳医生正在里面说话。
“前两天碰到孟七,他又和我抱怨,说你现在跑到学校里教书,他都要累死了。齐陈,基金公司是你一手创办的,现在说不管就不管,什么意思呀?”
“我不去他更自在,公司早晚都得交给他,也是时候了。”
“这么说你决定接手了?上次我爸从老太爷那回来,倒是说过这事,没想到这么快。不过也是,你大伯只专注实业,商叔也志不在此,可你还去学校干什么?”
“之前答应了陈教授给他代课,我也要再考虑一下。”
“对,这是大事,得好好想想。可这今天又是哪出呀,多少年也没见你急成这样,怎么着,学校里找的女朋友?”
“别乱说,她不一样。”
“嗯,确实很不一样,你捡着个宝贝。”
我忙坐起身,咳了几下,背后听人言,有意无意总之都不太好。那二位应该是听到了,转眼就出了屋,商齐陈快步走到床边,“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
幽幽的光在他身后晕出一道美丽的弧,这个样子的他好像第一次见到,“嗯,好多了。”
“开灯了。”柳医生突然说话。
屋子骤然光亮,而我眼前却只有斑驳的光,有只手覆住眼睛,透过指缝我看到了商齐陈,等了等他才收回手。
“齐陈,要不要介绍一下?”柳医生也走过来。
“方塘,这是我的朋友,柳其仁。”
我看过去,点了下头,“柳医生,今天麻烦您了,谢谢!”
“这没什么,齐陈的事就是我的事。”说着他似乎又细瞧了瞧,“方塘,哪个塘?”
“‘半亩方塘一鉴开’的方塘。”商齐陈说。
“可以呀,齐陈。”柳其仁笑了。
而我却是一愣,没有人像他那样介绍过这个名字,除了我自己。
“明天孟七约我打拳,我知道怎么制他了。”
“那你就试试,等空了咱们也来一场。”商齐陈瞅了眼他。
“嗯——”
“行了,你也走吧。”
“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了。”柳其仁手一摆,“方塘,一会儿见。”
人随后走了。
病房一时鸦雀无声,我垂着眼,头发散落一身,遮住些视线,但余光中还是有些察觉,他一直看着我。
人多的时候,疼的不知所以的时候,也不曾细想。可现在,只有我和他,好像什么都变得清清楚楚,我有些慌乱,手脚都有点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怕硌着你,就先把簪子取下了。”他递过木簪。
伸手接过,我想把头发再束上,可弄了几次,总有丝丝缕缕又垂到耳边。
“要帮忙吗?”商齐陈低声问。
“不用。”我的声音更低。
“就这样吧,挺好的。”
脸可能红了,掖头发时手指碰到颊边,有些热。
“需要留院观察吗,还是再休息会儿,回学校?”
“现在就回去吧。”抬起头,撞上了他的目光,深深幽幽的,让人心里觉得更乱,我稳稳心神,“商老师,谢——”
“好,那我们走。”他打断要说的话,随后从一旁的沙发上取来一大一小两个漂亮盒子。然后一个个拆开,原来是一对绣着玉兰花的袜子,一双木粉色休闲鞋。
“湿的送去洗了,你先穿这个。”他把袜子放我手边,自己则接着去拆鞋撑。
盖被下的双脚还踩着药包,它变得温乎乎的,可我已经暖和起来,刚才原本想说声谢谢,看来是言轻了,那接下来怎么办?我慢吞吞地穿好袜子,挪到床沿正要找鞋,身子却猛地僵住。
一只脚丫正被他握上,然后便托在手心,只见他又低下身,半跪着,另只手拿过鞋试探着,一点点为它穿上,接着是另一只。
“嗯,还算合适。”他又细看了看,这才起身,“走吧。”
可我还怎么能挪动步子?几分钟前确实没问题,但此时腿有点麻,脚也跟着发软,哪里能站得稳?
“要不抱着?”见没动静,他俯身问。
声音就在耳边,还有他温热的气息,我只觉一半的自己都似化了。
“商老师,您离我远一点。”这滋味太让人心慌,话不知怎么的就出了口,可说完,我也后悔了。
他缓缓站直身,又退后两步,什么也没讲,只是目色淡了些。
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哪根神经跑偏冒出这么一句,感谢还没顾得上,倒先送去一瓢凉水,这比卸磨杀驴也好不到哪儿。
“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天幸亏有您,我心里都是感谢,可说出来又觉得轻了。”
“那就不要说,我也不想听。”他语气很淡,“为什么让我远一点?”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难道要告诉他这种滋味从没经历过,我有些害怕,不敢面对?撇过头想看看窗外,可已经拉了窗帘,帘布的颜色很美,那淡淡的酡色许是也映上了我的脸吧。
默默地,屋子很静。
他突然又走过来,手环着肩,用了点力气。虽然什么也没说,可自己就是跟着这股子力量站起身,然后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出了病房。
门外柳其仁背着手站着,他后面还跟着一堆人,见我们出来,赶紧走上前,笑呵呵地问候。
商齐陈简单回了几句,便带着我往外走,柳其仁跟着,其他那些紧随在后面。
出了医院,车子停在门口,他扶我上车,和柳其仁打了招呼,也走上车。
“方塘,下次见。”柳其仁挥着手。
我也和他点头致意,商齐陈回了眼,便关上了车窗。
雨已经停了,有些地方积水很深,车一经过便溅起一层水浪,往来的车三三两两,也不算太少。
车里放了轻音乐,商齐陈一手搭着方向盘,视线一直在路上。我则静静地坐着,手捂着肚子,心里想琢磨点事,可被这乐声弄得,什么也想不下去。
忽地响起一串铃声,车载屏幕显示,李乐山来电。
“乐山,什么事?”商齐陈接通电话。
只听一个大嗓门焦急地问:“商老师,您有没有见过方塘,人找不到了。”
我有点吃惊,立刻看向商齐陈。
“没事,和我在一起。”他瞧过来,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李乐山嚎唠一声,“您和方塘······”
电话那头突然很乱,好像不止一个人,紧接着又有人讲话:“商齐陈,把手机给方塘。”
竟是点芳。
“你是哪位?”
“商老师,是我朋友,点芳,我和她说一下,行么?”
商齐陈看看我,点了下头。
“芳,是我,别着急,再过会儿就回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手机怎么也没带?”她声音有些哑。
我这才想起手机、包都落在会议室,难怪她找不到。
“那会儿不舒服,商老师带着去医院,走得太匆忙了。”
“很严重吗,现在怎么样?”
“别担心,已经好多了,回去和你细说。”
“好吧,那我就在宿舍门口等你。”
电话被挂断,车里又响起悠扬的乐声,商齐陈手指轻敲方向盘,随即他把音量调小了些。
“你和点芳是朋友?”
“她是我的好朋友,也在一个宿舍。”想起刚才他们通话时点芳直呼其名,语气也不太好,赶紧又说,“商老师,点芳找不到我一时心急,说话没太注意,您别放心上。”
“看来你们很要好。”
“嗯,是最好的。”
他不再继续问,只专注开车,音乐若有若无,而看他那神色,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李乐山匆匆忙忙和他联系,那之前还不定惊动了多少人,该不会他觉得······想想最近发生的事,还是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商老师,虽然您说不用感谢,但我不能不讲。这些日子受了您很多帮助,可有时我却说出不好听的话,对不起,您的好我都记得,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今天这事确实对不住,回学校我就和大家解释,您不用担心。”
话音还没落,车子突然就偏了方向,紧接着一个刹车就泊在路边,我险些没坐稳,却被商齐陈一手按住,他松开安全带,倾身就靠上来。
“你说什么?”他面色如水。
“呃——”
“这么快就划清界限,你是块石头么?”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要报答,怎么报法?”
“我——”
“我什么?”
我眨了眨眼。
“刚才说得那么溜,现在是怎么了?”
我哪里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要是晓得,不就早像刚刚那样,还用得被如此逼问。
可再不济也应该能回上两句,但就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这个近在咫尺的人,他的眉眼,他的唇,他的声音,都像是施了咒,越看越挪不开眼,反而被迷得恍恍惚惚。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模样,但一定是被发现了,他的目光渐渐软了些,下巴被轻轻捏住,指腹紧跟着覆上唇珠,缓缓摩挲。
“这么动人,为什么要说那么伤人的话?”
他是在问我么?
“对不起。”
“还不够。”
“再道歉行么?”
“不行。”
“要不你打我一下,解解气。”我肯定是糊涂了,否则和点芳闹着玩说的话,怎么会和他讲。
他好像也有点意外,但随即托着下巴的手就滑到耳边,捏住耳垂,不知是揉还是捻,总之又痒又麻,却不疼,我实在忍不住,哼唧一声,窝在座椅中。
“不许有下次。”他压低身子,“你和我,无需向任何人解释。”说完回身系上安全带,车又启动。
我呆呆地,好久也没动得了。
车子开出老半天,像是已经到了学校附近,人终于清明了些。原来肚子是隐隐作痛,现在反而感觉不出什么,只有心突突地跳,咬了咬嘴唇,似乎还有他的温度,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我低着头,搓着手指,余光中商齐陈不时瞧来一眼,而那眼神就像是一根细柳条,一会儿落在这儿,一会又打在那儿,让人真是难受。实在忍不住,我噌地扭过头,正看到他那双凤眼。
“怎么了?”
我想说“请您别看了,真是闹人。”可这话是不是不好听,脑袋里也想不出别的,只好又瞅向窗外。
“考试那会儿看出你不太对劲,应该早点带你去医院,疼坏了吧?”
“没事。”我小声说。
“以后不会了,等那个结束,再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街景在眼前一晃而过,已经能望到学校,刚才的话我没有应,他却也没说什么。转向灯哒哒地响,车子减速转弯,通过校门,驶入林荫大道。
只听他又说:“回去喝点热水,别再着凉,明天就别上课了。”
我这才嗯了声,但始终也没敢看他。
车子转过几个弯,远远地望到宿舍楼,楼前孤零零站着一个人,她正朝这边看过来,是点芳。
车慢慢驶到宿舍门口,刚停稳,她几步便跑到近前,我忙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塘塘。”她急切地唤了声。
平时都是精精神神的一个人,此刻在昏黄的路灯下,人看上去怎么这么憔悴?她扶我下车,背后一紧,她已经又把我抱住,手臂牢牢地环在身上。
“怎么才回来,我都要急死了。”
“对不起。”似乎说不出别的话,她这个样子,我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已经晚了,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商齐陈也下了车。
点芳松开手,“咱们走吧。”然后拉上我就要离开。
“等等。”我拽了下她。再看向商齐陈,他站在另一侧,车前大灯的一些光落在身上,他的脸反而不太清楚,“商老师,谢谢您。”我郑重地说。
他似乎点了下头。
回到宿舍,点芳迫不及待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把前因后果大致和她讲了讲。她立刻灌了个热水宝,又让我赶紧上床休息,其他的没有再说。
我确实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困得不行,可又睡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放不下。
点芳只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商齐陈离开会议室又回来?”
“不知道,也许是落了什么东西。”我这样回答。
我真的一点都猜不到吗?前前后后他说的话,他的表情,他的行动,即便是块石头,也不会无动于衷,何况一个人。
只是不敢再继续想。我告诉自己快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有那么多复杂的事,明天将是新的一天。
不知什么时候又醒来,点芳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
“芳,还没睡么?”我含含糊糊地问。
她走过来摸摸我:“是不是渴了?”
“不渴。”
“快睡吧,亲爱的。”
我翻个身又闭上眼,似梦非梦间听到她说话,“今天要是我陪着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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