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问西东
沈光耀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苏卿都已经准备睡下了。
要不是室友看到窗外有人站着，她还以为他今天不会过来了。
她赶紧下了床，裹了一件黑色大衣，塔拉着一双棉拖鞋出了宿舍。
沈光耀捧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问道：“冷不冷？”
苏卿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眉眼带笑地看着他。
身冷心却暖。
沈光耀攥着她的手揣进自己身侧的口袋里，两人来到一旁的架子下。
“我们快要派去作战了。”沈光耀说道。
“这么快。”苏卿见到人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等我回来，”沈光耀用力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在她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认真道：“等我回来就来娶你。”
“好。”苏卿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沈光耀将人搂入怀中蹭了蹭，笑道：“好。”
很快飞虎队便被派去与日军作战，这是他们首次在空中作战，不是演习，而是真正地面临生死挑战。
上飞机前，陈纳德让他们每个人留下一封信，显然，这一趟凶多吉少。
身边的战友拍了拍沈光耀的肩膀感慨道：“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等这仗打完，我就回家。”说着，还不忘转头看向他打趣道：“那天那个姑娘是你心上人吧。”
沈光耀笑得幸福，他点了点头，等这场仗打完他就去找她，娶她回家……
香港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苏卿缩着脖子，将脸埋在大衣领子里，前方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苏卿看着大门口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才意识到快过年了。
她抬手扣了扣眼前的朱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小姐！小姐回来了！”老管家抹着眼泪，伸手接过了她的行李箱，冲着院里激动地喊道。
进了大厅，苏卿便被苏母紧紧抱在怀里，她再也没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年后，苏卿独自一人去了沈家，自从沈光耀离开后，沈家越发落寞，沈母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终究还是扛不住，沈母一下子病倒了。
苏卿一直留在沈家照顾着，两家的重担全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不知沾湿了多少枕巾。
那个从小娇生惯养的世家大小姐也在一夜间被迫长大了。
她不止一次埋冤对方的言而无信，可惜没人再能给予她任何回应。
来年的春天，她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信上的字迹铿锵有力，她读着读着，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单薄的纸张上，她不忍信被自己打湿，只好珍重地将信揣在了怀里，默默哭泣。
“阿卿启：
陈纳德长官让我们每个人都在出发前写下一封信，附上地址和匿名。
除了你我不知该写给谁，汝之吾之爱，吾之庆，吾之知己也。
谢谢你成全了我，也原谅我的自私，明深知你亦想参军，却让你为我放弃。
我知道这场仗怕是会很难打，但一想到你就在我身后，我便不怕了。
如果这封信最终还是到了你的手里，对不起，我食言了，请你原谅我。
不要为了我这种言而无信的人难过落泪，徒留伤悲，也不要为了我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耽误自己，你还年轻，未来的人生还很长。
我相信一定会再有那么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更值得你去爱……答应我，千万不要犯傻，不要再等下去。”
“我不答应！我不答应！”苏卿撕心裂肺地哭喊道：“沈光耀你这个大骗子！呜呜……呜呜……你怎么可以……骗我，我还等着你回来娶我……”
大林小林也在今年参军了，临走前，两人特意来香港看望苏卿和沈母。
沈母为他们一人泡了一杯枸杞莲子茶，苏卿知道那是沈光耀最爱喝的茶。
两人跪在地上朝沈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身为沈光耀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们已经知道对方牺牲的事情。
从那以后，苏卿再也没想过参军的事，她一边操持着两家的家业，一边还要照顾两家的老人。
时间久了，沈母渐渐从儿子离世的打击中走了出来，这些年，苏卿的所作所为她自然看在眼里，疼在心底。
这个傻姑娘真的固执得可怕，明明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却在这乱世中格外坚强，两家的家业在她的手里被打理得紧紧有条。
她想总不能因为自家儿子再白白搭上这个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闺女了。
“阿卿，这些年辛苦你了。”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苏卿停下打着算盘的手，扶着老人家坐下。
“你既叫我一声妈，我又如何看不出你心里的苦。”沈母眼含疼惜，拉过苏卿的手，温声劝道：“阿卿，不要再等下去了，我们都知道的，阿耀他走了……”
那是她唯一的儿呀，当初得知他已不在人世的时候，她险些没跟着离去，真真是心如刀绞，要了人的命。
“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阿耀说他相信一定会有那个比他对我更好的人出现，可是我知道此生已再无缘遇到了……”
她深知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已经不在人世，她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够装下这一个人，其他人再好也走进不了她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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