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院子里的刘娘子

“我见过那个肥猪般的蠢货，脸上的横肉都快垮到肩膀上去了，就那样的蠢货也想来打我的主意。”周夫人攥紧了拳头，顾忌着在女儿面前，才没有破口大骂。

        “张姨娘日日在父亲面前夸赞她那个蠢货侄子，说我将来嫁到她家，定不会吃苦受罪，我当时就想，若父亲真敢答应，我就一头吊死了去，也不便宜姓张的一家子”周夫人语气决绝。

        “好在父亲还没彻底糊涂，顾念着父女间的情分，没有把我往火坑里推，后来机缘巧合下，将我嫁给了你父亲，当时他还是个穷举子，可是他相貌俊朗，满腹文采，倒也还说的过去。”

        她轻轻笑了一声，同时舒了口气，看来外祖父当年的决定是对的。

        周夫人的目光又移到全套步摇上去，抿嘴笑了起来，幽深的目光里，思绪好像又回到了过去，“这套金钗步摇，是母亲当年留给我的，临走前嘱咐我，将来给我的女儿，你姐姐出嫁时，我存了私心，将这套步摇特意留给你。”

        “母亲，”筠如哽咽。

        “别哭，”周夫人宽厚的手掌轻柔的替女儿拭去眼角的泪珠，慈爱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女儿，好像看不够似的，“男婚女嫁，理所应当，母亲护不了你一辈了，到了李府，你就是当家主母，可不能像在母亲面前，动不动就掉泪珠子。”

        筠如低垂着目光，不断地点着头，这些日子来，她还没有体会到赐婚带给她的别样感受，可是此时此刻，母亲拿出了最宝贵的物件，说要交付给她，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离别的愁绪。

        以后再回来，就不再是一家人，出嫁后，她的姓氏前，就被冠以了夫姓。

        “李公子人品才貌皆是出众，虽是御赐的亲事，可也不算委屈，我见过那孩子，很是谦逊有礼，将来你嫁过去，必不会吃苦受累。”

        周夫人还在絮絮嘱咐着，筠如一一点头记在心里，“李公子是个孤儿，从小跟在湘王身边，你过去后，不需要侍奉公婆，只要用心照顾李公子即可，不管傅贵妃赐婚带着什么目的，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事事以夫君为重，这日子才能过好，”

        “我记住了，母亲。”

        “嗯，还有一点，我听闻李公子府上姬妾众多，可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大都是京中官员送的，李公子碍着面子，不得不收下，你作为正妻，无需和她们争风吃醋，拿出正妻的款儿来，宽严并济，吃穿上别亏待她们，咱们也不缺那点零星碎银子，平日里好生相处着就是，可要是有那不安分的，你也不必有所顾忌，该打该罚，照着规矩办就是。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储位之争尚不明确，你无需顾着谁的面子，那些姬妾们若是敢有通风报信，掺和朝政的，直接交给李公子处置即可，凡事有拿不准主意的，和李公子商量着来，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从成亲那一刻，利益兴衰就绑在一起了。”

        “我都记住了母亲，”筠如轻声说着，自此以后，她便要离开母亲的羽翼，独自撑起一府事物。

        这日，趁着周夫人正忙着，周卉打发人禀了一声便带着丫鬟乘车出门，直奔着几条街外的一个小巷子，离的远远的就打发车夫在此侯着，她自己提着裙摆慢慢向里走去。

        巷子狭窄逼仄，因常年照不尽阳光，地上一滩滩烂泥污水，好在还有几块石头垫路，清月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走着。

        她到周卉身边不过一个多月，自然不知道这是她生母刘娘子的住处，刘娘子当年是青楼出身，勾搭上周晋后有了孩子，周家虽清贫，但确实极有风骨的，老太爷拦着死活不让进门，刘娘子气恨极了，也使了些小手段，但最终还是没能坳过周老太爷。

        后来刘娘子肚子一天天大了，大夫把脉之后说胎像有些不稳，她也就不敢再折腾了，说到底，她还指着这个孩子能入周家门呢。

        刘娘子生产时颇费了些周折，在鬼门关来回徘徊，疼的死去活来，连稳婆都说从没遇到过这样险的情况，差点一尸两命，好在孩子最后还是生下来了，刘娘子也保全了一条命。

        听当时接生的婆子说，刘娘子得知生下的是女孩后，连一眼也不愿意看那孩子，直吩咐丫鬟抱远点，费了这么大功夫，原指望能生个男孩，以此要挟周老太爷，她好进周家的门，大房夫人已有了两个嫡出的女儿，可不会再稀罕她这个没名没分的人生下的孩子。

        周晋当时刚升任六品没多久，为了这事遭言官弹劾，差点丢了差事，周夫人倒是忍着没说什么，可周老太爷最在意脸面，气的罚周晋在祠堂里跪了一夜。

        没想到周晋身子单薄，还没跪到下半宿就昏了过去，又受了风寒，折腾了半个多月才好，再去上朝时，众人看着他面白气弱的样子，都在背后议论纷纷，直羞的周晋当时就想挖个坑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见人。

        周晋怎么也想不到为了那一时冲动，竟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事已至此，他是一面也不想再见到那个女人，可孩子到底还是周家的，于是抱回来，放在已故妾室胡氏的名分下，作为周家庶出的孩子养着。

        至于外面的刘娘子，不用周夫人出手，周晋自己料理了，他找了个院子，又派了个婆子在她身边看着，每月打发些银子就是。

        刘娘子做梦也想不到，她费劲心机，最后竟得了这么个下场，好在她还有个孩子，虽是个女儿，可也是周府里正经的主子，她现在全部的指望，都在这个女儿身上了。

        长长的巷子走到尽头，再拐个弯便是刘娘子的院子，破旧斑驳的两扇木门紧闭着，边角处都结满了蜘蛛网，周卉有些嫌恶的甩着帕子，倒退了两步，吩咐身后的清月敲门。

        清月看着那扇破门心里更加疑惑，姑娘这是要做什么，门里面住的是什么人，怎么看姑娘那样子还有些偷偷摸摸的，清月怔怔的想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一时没了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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