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和离
李昭言想了许久，最终做了决定，不能连累筠如，不能将她拖入那艰苦的地方。
李昭言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圈园中的景致，许久，叹了口气，迈步朝书房走去。
等他出来时，天色已经渐沉，筠如的院子里的和往日一般宁静，入了夏，草木渐渐繁盛起来，不知名的虫子躲起来，不知疲倦的叫个不停。
房门大开着，他站在门外犹豫许久，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撩起长衫，带着几分沉重迈进门槛。
没想到筠如早已在等着他了。
和记忆中的样子重叠，她静静的坐在凳子上，一手随意的搭上桌子，面上带着笑，在一旁温和烛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柔美。
李昭言脚步顿在原地，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直冲鼻尖，让他险些忍不住掉头而去，他一看见筠如，尤其是此时此刻的筠如，那心里一阵接一阵的疼，就像刀割一样。
可他生生忍住了。
两人就这样隔着距离，无声的对望。
“你来了，”筠如轻声开口，声音随意的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见面，“怎么在那里站着，快进来。”
她向一旁示意，李昭言顺着目光看过去，是一张凳子。
她知道自己要来，所以早早的给他备下了，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等他。
“好……”李昭言也带着笑，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在筠如面前坐下。
“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的吗？”筠如歪头往他手边看去。
李昭言下意识的将那张薄薄的信封往身后藏，还没等他藏好，筠如侧身一伸手就将那纸夺了过去。
“和离书……”筠如依然笑着，轻轻的将那三个字吐出来，“果然是给我的。”
“筠如……”李昭言急忙喊了一声，嘴巴微张却不知道要说什么，“那……”
“给我的东西有什么好藏的，”筠如笑盈盈的抬头看他，就像以往很多次，李昭言送给她簪子那样。
李昭言感到眼眶瞬间涌上来的温热，忙低下头，不让筠如发觉。
“你是觉得……”筠如说着顿了一下，藏住了那声哽咽，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她觉得可以笑着面对李昭言了才道，“你是觉得你自己要远离京城了，边疆又太远太苦，不愿意连累我，所以才要与我和离。”
筠如并不看他，自顾自肯定的说着。
“其实李昭言……我不怕苦也不怕累，”筠如再次抬头时，眼睛里盈满了晶亮的泪水，嘴角却还微微翘起，“你知道的，我只怕，只怕不能和你在一起啊……你知道吗？”
李昭言沉默不语。
“你知道，却还是写了和离书给我，”筠如猛的低下头，一颗眼泪像坠落的珠子般掉下去，紧紧的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李昭言还是不说话。
半晌，筠如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手里的信封举在眼前，不错眼的看着，看了很久，然后，手指灵活的拆开信封，将那张薄薄的和离书拿出来放在桌上，从袖中掏出一盒小小的印泥，打开，手指摁进去蘸了一些红色的朱砂，最后，重重的摁在了和离书上。
“好了……”筠如将摁了手印的和离书递给李昭言，“我摁了手印，这下你不会连累我了。”
李昭言木然的将那张纸接过来，仔细看着上面他亲手写下的字，和最下方红到刺目的手印。
他抬头，“筠如……”
“你一定要好好的啊，”筠如笑的很轻松温和，“你信不信……我会去找你的。”
“我……”
“你回去吧，”筠如打断他，“准备启程的一应衣物，还有银子，路途遥远，照顾好自己，咱们都走了，府里的下人也要遣散，我还有很多事情，就不留你了。”
李昭言站起来，定定的看了她很久，刚要转身，筠如急忙道，“那天，我不去送你了。”
李昭言点点头，刚要迈步，筠如又道，“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不能……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昭言再次重重的点头。
“你发誓……”筠如像是倔强的孩子似的，紧两步来到李昭言面前，“我要你发誓，你，李昭言，不能有任何闪失，一丝丝都不行，战事凶险，我知道，你别想骗我，你这个人，从来都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你离的那么远，伤了病了该怎么办……”
李昭言紧紧的看着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他顺从的举起手，扬起头，一字一句高声喊道，“好，我李昭言发誓，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伤不病，一丝丝都不行，如若不然……”
“我就死在你前头……”筠如急忙接上，仰头看着李昭言，笑着松了口气。
李昭言像是呆住了，手也忘了放下，就这么看着筠如，看着看着，眼泪无声的滑下来。
眼前筠如的脸时而清楚，时而朦胧，像是离的很远。
李昭言在心里对自己说，再看一眼，一眼就走，果然，一眼看过之后，他一低头，顿了片刻，绕过筠如大步出了屋门。
……
旨意下的急，李昭言走的也急，那天早上，天气雾蒙蒙的，三步开外都看不清楚人长什么样，李昭言孤身来孤身走，一个随从不带，只骑了一匹马，一包随身衣服，身上的银子不超过一百两。
仔细说来，皇帝愧对李昭言，自然不好意思收回先皇赏的那些田产和铺面，他偌大的家业，都留给了筠如，和她腹中的孩子
只是这个孩子，他不知道。
守门老头将李昭言的马牵到门外，一路上哭的直不起腰，府里的下人自觉站在大门两边，个个神情低落，有的已经掩着袖子低声哭起来，他们的老爷，长的好看人又好，从来不责罚打骂下人，怎么就被贬了呢，还是那么个偏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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