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赋阴影
宁陵市没有稳定的春季。
三月中旬，气温踩着油门从十度以下飙到了二十五度。
下午课结束，元双陪卫冉出来学骑自行车。
卫冉是山城人，从小到大没有需要使用自行车的场景，因此不会骑。
宁陵大学校园面积广阔，跑实验楼或图书馆步行都得十来分钟。
上学期元双都会骑车载她，但两人的出行需要未必完全重合，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骑这两个轮子的玩意儿。
元双特意把车座调低，卫冉身高跟她差不少，一定要脚够到地面才放心。
“我会扶着你，你慢慢骑，看前面，别回头看我。”
第n次尝试，卫冉依然害怕摔倒，总要回头确认元双真的在把着后座。
“怎么这么难骑啊？双双，是不是你的车子不行？”
元双恨铁不成钢，“少赖我的车。”
又来了几遍，元双悄悄松手不给她发现，卫冉歪歪扭扭也能骑上几米。
操场后面开阔的空地上，这幅画面让元双想到自己小时候父母教她骑车的场景，竟然久违地感到些家常的温馨。
直到一群运动打扮的男生拍着篮球从路的另一边走来，清爽又热闹的声音吸引了来自各个角度的视线。
最前面一个看起来是头头的人回身，朝落在队尾的人喊道：“黎四，干嘛呢！动作能不能快点儿！”
懒洋洋的声音应：“我把你打趴下的时候动作快就行了。”
这个下午是在元双听到“黎四”这个称呼时开始失控的。
长空中滑过的“黎四”音突破各种阻碍传到元双的耳朵中时，她心里专门探测黎肆行的雷达就响了。
之前加上联系方式，他们也没怎么说过话。
几何学的课暂时没什么大作业要做，她没理由找他。
至于围巾，他似乎忘了要，她私心想留着，也不主动提。
她只能寄希望于各种偶遇，可无缘的时候，老天爷连一丝运气都不愿施舍。
她尝试每天早上都七点出门，但再没遇到那个时间段吃早饭的黎肆行。
守株待兔，贬义成语，她彻底领教。
色友兼顾不了，元双心神落在黎肆行身上，忘了此刻卫冉还需要她。
卫冉刚觉得自己骑得有点起色，回头一看元双居然撒了手。
心一慌什么都技术都忘了，她先是失去了对车把的掌控，下一步是自己的重心，再下一步是自己的声音。
惊恐的“啊啊啊啊”声被自行车挟持，冲过石阶撞向合抱粗的道旁树。
倒地前卫冉意识到自己是长了腿的，慌中长出急智，踉跄着弃车，总算没摔着人。
元双回过神心道完蛋，赶紧跑过去，已经有人先她一步。
篮球boy们的头头是傅云北，扶卫冉时心疼的表情好不明显。
人群中有关心和笑意，三七开，毕竟骑车撞树这种社死行为属实自带搞笑效果。
几乎都是认识的人，卫冉嚷嚷着谁敢说出去她就灭口。
确认她没受伤，元双闪人去关爱自己的车车。
车子已经被人扶起来了，元双开口道谢，心想因这场意外留下来的不仅是笑料，还有一点她好心教卫冉骑车的好报。
扶车的人是黎肆行。
黎肆行单手掌着车把，墨绿色的车身和他额上运动发带的颜色相同，显得相得益彰。
他问元双：“你的车？”
元双点头。
“龙头撞歪了，”黎肆行简单检查了一下，嗓音外放笑意，“这技术可真厉害，咱们学校的树恐怕不够撞的。”
“黎四你他妈给我闭嘴。”老傅怒喊。
元双终于光明正大笑出来。
“她刚学嘛，我小时候学也摔过。”
“也撞过树？”
“那倒没有。”
卫冉深觉一世英名被毁，气呼呼地赶人：“赶紧打你们的球去！”
老傅趁机邀请：“你们俩要不要一起，反正车也不能骑了是吧。”
卫冉有点心动，她看向元双。
在元双脑海中，黎肆行和篮球是两个冲突的概念，一喜一恶，但量级差距过大。
元双对篮球的阴影来自于高中体育课的三步上篮。
什么先哪只脚后哪只脚，她听的时候明明白白，往篮筐底下运球就不会了。
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老师告诉她怎么动她才会动，还得动一下停一下，否则大脑处理不来，只能僵那儿死机。
有个贫嘴的男同学曾经损过她：“元双，你去打篮球肯定赢，没怎么地呢先把对手笑死了。”
元双当时决定这辈子连篮球场都不踏进一步。
这个决定太草率。
她自欺欺人，对卫冉说：“你想去，我陪你。”
二十五六度的气温，元双和卫冉坐在篮球场边缘的的椅子上正舒适。
说是看他们打球，但俩人都不太懂，也就看个热闹和美色。
打球的男生们动起来很快就出汗，挥汗如雨的同时又畅快淋漓。
帅人就算汗流浃背也是在散发荷尔蒙。
中场休息陆续有女生来给喜欢的人送矿泉水。
有大胆的，直接叫人，塞到手上；也有没那么大胆的，被婉拒后就把水放在空地上。
元双鼓动卫冉：“那儿有自动贩卖机，你要不要也去送一瓶？”
卫冉脸一扭，“他又不缺。”
老傅和黎肆行身边堆满了瓶装矿泉水，两人讨论下半场的战术，老傅心思不在，老往卫冉她们那边看。
“你到底能不能行？不能打赶紧歇着去。”
“打打打，好好打。”老傅十分敷衍。
黎肆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卫冉隔空给老傅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好事成双”在那边坐着，好像万事万物都没在心上。
黎肆行拿球砸回老傅的注意，突兀地转了话题：“学校哪儿有修车的地方？”
“问这个干什么？”老傅问完回过神来，“修撞树那车？你什么时候爱操这种闲心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
老傅顺手拿矿泉水瓶定位了几个地点，“这儿，东园食堂，往青教公寓那条道儿上，靠近实验楼背后，有个大爷在那儿有个摊儿，什么毛病都能给你修好。”
他比划完，问道：“你是不是对小元学妹有点儿那什么的意思啊？”
“哪什么的意思？”黎肆行抡着手上的瓶装水玩儿，漫不经心。
“围巾也没见你去要，白白浪费我一个机会，搞什么你？我跟你说，喜欢她的人可不少，晚了你当心砸自己手里。”
他话刚落，就有人现身说法佐证他所言非虚。
球场上一个男生跑到元双身边，脸上的红分不清是运动后的热还是青春少年的羞涩，掏出手机大概是要联系方式。
“好事成双”扫了对方的码。
轻细短促的“叮”声竟然盖过篮球场的喧闹，长了腿儿似的往黎肆行耳朵里钻。
黎肆行怀疑自己在幻听。
他没说话，水瓶抛得越来越高，砸在他手里的分量越来越重。
再一次抛起落下来时，一个篮球高速擦过，水瓶的运动轨迹被打乱，没回到他手里，砰地掉地了。
黎肆行眼皮一抬。
“喂！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场？”
血气方刚的男生，做出再二的挑衅行为都不会觉得幼稚，反而会产生“老子天下第一”的牛逼感。
黎肆行面前就是这么一位。
男生等他迎战的时候，还不时分神看向旁边某个女生，黎肆行没记错的话，刚才给他送过水。
呵，敢情是拿他当情敌了。
无所谓，反正他现在精力充沛。
“来啊。”
场上突然围了好多人，一些本来在打球的也被吸引来观战。
元双和卫冉视线被挡，起身挤到前面去看，从周围的八卦议论声中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挑战黎肆行的中二boy是机械学院的，单恋给黎肆行送水的那位女生早已不是秘密，宿舍楼下大张旗鼓的表白还上过新闻。
女神拒绝他，却给其他男人送水，中二boy怎么能忍？
吃瓜群众脑补一出两男争一女的大戏，甚至开始下注。
一开始还是两帮人对抗，打着打着，就变成黎肆行和中二boy一对一单挑。
元双对篮球的认知仅限于投篮进筐得分，以至于其他观众时不时的喝彩对她来说更像一惊一乍。
但不影响她对黎肆行的运动状态俗套地评价一句“少年自在如风”。
她掏出手机，像专业的站姐给偶像录直拍一样，镜头牢牢锁住他快速运动的身影。
在满场胳膊高举拍照录视频的人中，她并不显出突兀。
又一个球投进，黎肆行开始意兴阑珊。
他下巴一抬，并不轻佻，反而是意气风发的自信，仿佛他天生该赢。
“还来吗？”
中二boy骑虎难下，他的实力不如黎肆行，可要他认输更不可能。
“早着呢。”
中二boy展现出了逞凶斗狠的架势，为了不在女神面前丢脸，恶意的犯规动作都使上了。
元双看不懂，但清楚地感受黎肆行的情绪变得激进了。
球朝中二boy一扔，他厉声：“脏动作还打什么！”
“正常的身体对抗罢了。”
两边的队友也开始吵起来，大有要干一架的势头。
明眼人都知道理在黎肆行这边，但中二boy的犯规披上“为了女人”的皮，似乎又很容易被理解。
元双对篮球的第二重阴影来自于黎肆行。
这场决战到最后，不知怎么演变成了一球定胜负。
球权在黎肆行这儿，他有意尽早结束，腾空扣篮的时候也攒着怒气，力道半分不收。
球猛烈地撞上篮板，被快速弹开的同时，玻璃板应声碎裂。
黎肆行扣完就顺势跃步闪开，而篮板下准备做防守的中二boy被玻璃碎渣结结实实浇了一身。
比赛戛然而止，全场为黎肆行扣碎篮板这一行为振声高呼，甚至有男生激动得表现出返祖行为。
元双来不及理解为什么男生会觉得这种危险的行为是荣誉巅峰，因为她自顾不暇。
高速弹开的球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朝元双所在的位置砸来，她本能地伸出手去格挡，手指触碰到球的时候瞬间麻了，冲击力使她失去平衡往后倒，手机也甩了出去。
大男主爽剧氛围中，元双成了唯一的喜剧元素。
好在卫冉及时扶了一下，没让她成为彻头彻尾的丑角。
手指的疼痛剧烈又清晰，元双忍不住抖了一下，咬着牙还是“啊”出了声。
罪魁祸首下一秒来跟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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