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热闹与浪漫之外
凌晨一点，花辞开了六个多小时车，横跨了三四个城市，带着朱颜到了一处异常偏僻潦草的墓地。
墓园门口有着一个穿着打扮都很邋遢的大爷，乱蓬蓬的卷发耷拉在脸上，仅露出半张脸来。
他看见花辞来了，将脸上的头发往两侧扒拉了几下，笑着凑上前去：“piaceredirivederla，signore（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先生。）”
花辞冲着他礼貌的点了点头，笑着说：“conducilastrada（带路吧。）”
朱颜看了眼花辞手里的铁铲，心生不详。
她跟着他们进了墓园，弯弯绕绕，停在了一个墓碑前。
带路的邋遢大叔将他们带到此处后，朝着花辞说了句：“buonagiornata（祝您今天过得愉快。）”
花辞盯着身前那墓碑上的照片，拿着手里的铁铲轻敲了两下墓碑边沿。
他眼里涌着疯狂，笑地肆意：“naturalmente（当然。）”
见邋遢大叔转身离开了，朱颜才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花辞将手里的铁铲扔到朱颜身上，转了转开车开的有些酸痛的手腕。
他笑着，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带你来撬坟啊。”
朱颜接住砸过来的铲子，垂眸看了眼墓碑，墓主人名叫“沈成玉”。
她回忆着自己写的剧情，一时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她问：“为什么？”
花辞曲臂摸了摸眉尾，故作思考地拖长声调啊了一声。
而后他看向墓碑，笑道：“我和他很久没见了，昨天梦到了他，就想着来拜访拜访。”
朱颜将手里的铲子一扔，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真没礼貌，”花辞见状一笑，袖口里滑出一把匕首，他拿着刀，刀尖直直的对着朱颜，语气冰冷，“捡起来，挖。”
朱颜冷眼看了看他手里的匕首，转而眼神又对上了他的眼睛，她轻哼一声，眉目间带着寡淡的笑意。
她缓缓俯身，捡起地上手臂长短的铁铲，抬手就将铲身拍在了花辞的小臂上，打落了他手里的刀。
她低喝一声：“滚。”
花辞脸上笑意瞬间消失，眼神异常凶狠，抬手间袖口又滑出一把短刀，他反手将其横在了朱颜的脖颈处。
刹那间，朱颜脖子上便出现了一条细长的刀口，血红刺目。
花辞冷声道：“你猜，我杀你需要几秒？”
朱颜抬眸看着他，淡然自若：“那你觉得，我怕吗？”
花辞眸中浮现笑意，手中的刀移至朱颜脸颊处，他扭转手腕，将刀面上沾的血擦在她的脸上。
他笑着：“再对我动一次手，我就废了你。”
男性音色低沉暗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和危险。
朱颜神情恍惚一瞬，偏过头，没再说话。
花辞收回了刀，拿过朱颜手里的铁铲，走到墓碑后面开始撬土：“不想挖就好好说，我比你想象的绅士。”
朱颜：“……”
十几分钟过去，本就松软的泥土被翻了个大坑出来。
朱颜站在墓碑旁，看着花辞额头上的细汗，问：“为什么不带人来挖？”
花辞笑着：“私人恩怨，找人多不厚道。”
朱颜轻哼一声：“你刚才不还让我动手吗？”
花辞：“你不一样，你弱，没多大影响。”
“……”朱颜懒得和他吵，另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花辞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说：“昨天梦里，我没打赢他，他往我身上插了很多刀，我可吃不得亏……”
手里的铲子蓦地撞到了硬物，他忽的一笑，如同孩子获得瑰宝般，笑地天真灿烂，又带着些顽劣，眸光烁烁：“所以，总要来还他。”
墓园中每一处墓碑旁，都立有一盏破旧的白炽灯，明暗不一，有的更是彻底暗了下去。
花辞身旁的那盏灯，却是亮的有些刺眼。
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骨骼轮廓清晰可见，嘴角勾起的弧度、眼角染上的疯态与笑意，也都明晃晃的展露了出来。
而另一侧脸，却藏在暗处，叫人看不透。
两相对比，他浑身上下，便滋生出了一种诡异又妖冶的美，触目惊心。
朱颜的目光，也不自觉的被他那副嚣张乖戾的模样所吸引。
一阵冷风拂过，她眼前散落的碎发微微扬起。
她看着灯下的花辞，目光一寸都挪不开，心底一股奇异之感肆意而生。
铲子几下挥舞，泥土堆在一旁，棕木棺材盖便露了出来。
花辞蹲下身，拿着铁铲敲了敲棺材，笑着自言自语道：“您真是阴魂不散啊……”
朱颜又看了眼身旁的墓碑，问了句：“他是你什么人？”
花辞伸去摸棺材的手一顿，沉默片刻后，应道：“他是我父亲的亲弟弟，我的……三叔。”
朱颜不解的蹙起了眉，说：“可他姓沈。”
花辞看向她：“我改过名。”
朱颜一愣，她想起来了，她好像在书里提过——花辞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没头没尾的姓，没头没尾的名，不来自任何人。
朱颜看着花辞，下意识问了句：“为什么要改？”
花辞沉默着，笑意渐敛，良久，才开口应道：“想改就改了。”
说着，他看向朱颜，反问道：“你呢，名字怎么来的？”
说着，他玩笑似的添了句：“照着我名字取得？”
朱颜眸光黯然下去，淡声应道：“我妈给我取的，她说这名字，一听就觉得人漂亮。”
花辞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看着身前的棺材，没再动作。
朱颜也不动，任由山风拂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咚——花辞拿出短刀，狠狠的扎在了棺材盖儿上，继而站起身走了出来。
他说：“算了，走吧。”
朱颜将眼前的碎发往耳后一挽，嘴角微微勾起，抬脚跟上了花辞，问：“挖了这么久，就这样了？”
花辞眼睫微垂，一时没答她话。
他只是想起，他幼时的拿到手的第一个玩具，是他三叔给他的。
虽然那是往他身上泼开水后的慰问品，但那也确实，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他笑着：“还要怎样？损坏尸体犯法，我可一直都是守法公民。”
朱·作者·颜：“……”
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花辞见她一脸不屑，眉眼含笑，问：“我没守法吗？”
朱颜反问道：“守法公民随身带刀带枪？”
花辞：“我有持枪证，自保而已，刀……是削水果用的，我又没杀过人。”
朱颜摸了下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指尖染血。
她冷声问道：“伤人就不算了？”
花辞眉尾一挑，笑道：“你先动的手，这不也是为了自卫吗？”
朱颜皱了皱眉：“……那半夜来撬墓呢？”
花辞笑着：“故人叙旧。”
朱颜：“……”
你赢了。
出了墓园，花辞拨了通电话，两人在墓园门口等了一会儿，便有人赶来将他们接走了。
又是六七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回到了玫瑰街道的别墅里。
两人匆匆吃了些东西，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朱颜着实累了，从早上七八点一觉睡到了下午六点多才醒，作息时间相当混乱了。
她一洗漱完，就拿着面包牛奶，坐在床头开始上网，东拼西凑的了解着这个世界。
不知不觉间一个晚上过去，天再次亮了起来。
她有心调时差，没去睡觉，早上吃了早餐后，便百无聊赖的坐在卧室的窗边往小街上望。
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看着街边绚丽夺目的玫瑰……思绪跟着放空，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不少。
没人来打扰，她这样一坐，就又坐了一整天。
她向来这样，落寞、孑然，无所事事，也习以为常。
好似，她就该这样寂静无声的看着满街的热闹与浪漫，而自己却身处于外。
太阳落了山，街上人影渐少，玫瑰隐于黑夜之下，紧接着又洒上了片片月光。
朱颜侧着身，缩在床上睡了下去。
睡的并不安稳。
噩梦不断……
梦里，一个沧桑的中年男人抱着她，问她——“爸爸的宝贝女儿啊，你愿意跟爸爸一起去死吗？”
她什么也不懂，也就什么也没说。
最后，那个男人将她放在了海边，孤身一人走进了海里，就再也没出来。
转过头，她就再次见到了一个温婉貌美的妇人，那妇人为了救一个小男孩儿，被高速行驶的汽车撞飞了。
她跑过去跪在那个全身是血的妇人面前，害怕的浑身直颤，眼泪大颗大颗的落，想要求救，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耳边嘈杂的声音响起，她什么都听不清，妇人的模样渐渐模糊，有人在叫她——“姐、姐姐，姐姐！”
一张满是歉疚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憔悴不堪，眼里的难过溢于言表，少年对她说——“我当时还小，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十年了，十年了，你原谅我吧，求你了，求求你了……”
她没理那个少年，转头却又对上了少年另一幅面孔，少年依旧憔悴，依旧难过，眼里却多了恨意和愤怒。
少年说——“是！你推我确实是因为我咒了你和你妈，你妈也确实是因为救我才死的！但我有什么错？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错！？我不喜欢你们，我骂你们，我他妈有什么错！？”
说着，那少年指着她，哭着，恶狠狠的说——“你才是杀死你妈的凶手！是你推的我！是你推的我！！！”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她的声音兀得响起，清冷的如同斩杀令。
少年悲愤的声音戛然而止，梦中场面一转，便是少年自高空坠落在她身前的画面，少年的身下，还压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儿。
容貌姣好的少年、本该青春洋溢的少年，刚会走路的孩子、还未见过世界的孩子，双双倒在了她的身前，皆已面目全非了。
四处都传来了悲痛入骨的哀嚎。
她浑身发凉，瘫坐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一夜白了头的继父骂她，指责她为什么不原谅他的儿子，骂她克父克母，到头来连没血缘的弟弟都要克走。
悲痛欲绝的被砸死的小孩儿的母亲也骂她，骂她造孽，说她怎么不去死……
最后，连网上的网友们，也都轮番开始骂她——“太恶心了吧这种人？”
“她是灾星吧？”
“她这面相一看就很恶毒，肯定盼着身边的人死光了才好呢。”
她挣扎——“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梦境刹那间一片黑暗，无声无息，窒息感漫天掩地的包裹着她。
“不是的……”濒死的那一秒，她猛然惊醒，满头大汗的从床头弹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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