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花魂

还记摩诃池畔，春花解语，翩蝶共舞……

握上簪子的瞬间，裘芷仙忽然泣不成声。

山河不再，更不想故人已逝……

蜀国灭亡了。

当初向李存勖投降的蜀国家眷，未到洛阳城，便在秦川的驿站中悉数被斩杀。

那是花蕊夫人最爱的白海棠簪，一树花如玉，万千成香国。

只有蜀地的海棠是香的，这样的海棠若是移植出海棠，不是失去了香气，就是难以存活。

这支白海棠簪，便是年年用白海棠窨着，至今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裘芷仙心如刀绞，那亡国的命运在她离开时，就已注定，可这位花蕊夫人与她却是情同母女，叫她怎能释怀？

廉红药起身，向她拱手拜别后，便出了客栈。

裘芷仙全然不知她是何时离去的，只是握着这支玉花簪，沉浸在伤痛中。

师文恭眉头深锁，只觉这簪子来得蹊跷。

师文恭当然也早知道蜀亡的消息，一路之上，他刻意不去提这件事，便是想拖上一拖，不让她一出来就伤心。

“公子……我要回一趟成都。”回过神来的裘芷仙上楼同师文恭提出了请求。

师文恭一阵沉默，明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理由阻止她。

“好，我陪你回去……我们从秦州那边回去。”师文恭体贴地替她做好了安排。

裘芷仙感激地点点头，随后在屏风外的另一榻休息了。

这几日，在师文恭的纠缠下，她与师文恭皆是同榻而眠，只是今夜注定是个不安稳的夜，她实在无法与他同榻，师文恭也只得由她去。

侧在榻上，裘芷仙微微阖起眼，无声地流着泪，心情也是茫然的。

蜀亡是注定的，花蕊夫人的死似乎也是注定的，可李存勖实在不该出尔反尔，可眼下，李存勖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死了，冥冥之中，仇怨了结，她想恨也不知该恨谁，心中只剩下难过……

“水行仙，怕秦川，秋起金浪穗连连，出北山，贪狼旋，秋落芙蓉雨涟涟。”

梦里的童谣让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那是一首很早就流传在蜀地的歌谣，当时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都说是晓月禅师流传出来的，但裘芷仙知道不是。

那时她还年幼，迷迷糊糊中和一些小孩玩，那些小孩并不是人……

水行仙，怕秦川。

蜀帝一家便是死在秦川，而蜀末帝王衍的“衍”拆开，正暗合了“水行仙”这三个字。

魂归故里……，裘芷仙轻轻叹气，这支簪子，不如就交到晓月禅师那边供奉吧，也不知慈云寺是否安在。

想到慈云寺，裘芷仙突然有些警醒。

她原本就是打算要上峨眉交还青索剑，如今这支簪子出现，使得她不得不去成都。

然而蜀亡之后，徐家当日借大小徐妃倒行逆施，想来也难幸免，早就无人祭祀，为使小徐妃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她终究是要去趟慈云寺的。

所以，许飞娘拿来这支簪子，是要引她去慈云寺？

慈云寺里有她美好的童年，也让她在少女时期历经了一场恐怖，当年晓月禅师对魏枫娘的纵容，令她家破人亡，但最终，晓月禅师痛杀魏枫娘，又算是帮她抱了仇。

许飞娘引自己过去，就是为了要让自己纠结一番？

裘芷仙心下越想越不，到了次日马车上路时，竟是愈发犹疑不决。

师文恭见她这般，问她道：“是不是想去慈云寺？”

裘芷仙犹豫着点了下头，反问道：“公子可知晓许飞娘此人？”

当初在峨眉，裘芷仙也没待多少时间，自然不知许飞娘昔日在茅山的那番言论。

师文恭回道：“此人的主张到是和我有部分相同，据说她机缘巧合下，得窥推背图所有内容，所以坚定地奉行斩五灵，兴北龙之法。”

裘芷仙道：“那公子赞赏她的作法吗？”

师文恭道：“不赞同，你也亲历过些事了，一则五灵并非全部化妖，二则五灵在与否，皆不能阻止北龙兴起，不如提早施行教化，他日尽量免却中原和南方的百姓的苦楚。”

“芷仙以为，公子的主张是对的。”裘芷仙说得到是真心话，她之所以愿意跟在师文恭身边，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关系，最主要的是，她认同孔雀城的做法。

得到裘芷仙的认可，师文恭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长长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她的作法偏执，目光狭隘，可是……目前为止，朱雀、白虎亡，麒麟不存于世，双帝星临，天起妖异，道门必将斩却妖星，她不费一兵一卒，事情却皆在她掌握中，我实在……有些看不透她。”

听师文恭这一番分析，裘芷仙心中又是大大震撼。

当初祖庭提出的计划李唐王室没有采纳，以致于造成今日被动的局面。

而孔雀城的教化方针已施行了三代，却因梁水月的出现而受挫。

唯有许飞娘，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挑动黄巢破阴阳界，逼得道门三派不得不镇压五灵，然后乘此机会，将五灵一一剪除，眼下五灵去其三，镇压计划已是彻底报废……

想到这里，裘芷仙灵光一现道：“莫非……她是想要我对付青龙？”玄武妖星照临，灭玄武是迟早之事，那么剩下的也就是青龙了。

“这是最大的可能，又或者说，她并不想你送还青索剑。芷仙……”师文恭说着捉过裘芷仙的手，认真地看着她道，“答应我，无论她说什么，你都要告诉我，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

对于许飞娘这般心机深沉的人，裘芷仙本就没半点把握，更怕自己无从辨析真假，对于师文恭的提议自是欣然从命。

马车驶入无人处后，两人改作飞行，向着秦州而去。

慈云寺映入眼帘时，裘芷仙只觉眼眶一热。

近乡情怯，近了故地旧景也是一样的。

幼年时的印象里，慈云寺，安静地伫立在田野山岗间，宝相威严。

被魏枫娘捉到慈云寺的夜晚，月黑风高，只觉寺内邪气盘桓，十分可怖。

眼下的慈云寺却是另一片景象，拆去了山门，庙宇大殿掩在一片稀稀落落的村屋中。

这慈云村的附近，竟是聚起了村落，十足的烟火气，哪里还像寺庙？

到慈云寺前那段路，师文恭和裘芷仙是步行走的，昔日里，她遇见李英琼的那片桔梗花田中，许多小孩儿在嬉闹。

这一次是真正的小孩，不再是裘芷仙小时候遇到的鬼物，看着这些嬉闹的孩童，裘芷仙一瞬间不免有些恍惚，这慈云寺怎么会变成村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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