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从瑾嫔的寝宫出来,皇后一路神思烦乱,一回到宫门口,看见守夜的宫人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立在门口。阮玉上前问小声他们:“何事发生?”
被问的宫人小声回:“皇上方才忽然来了,发现皇后娘娘不在宫里,问奴才们皇后去向,咱们实在不知,皇上发了脾气,方才脸色看着十分不好。”
阮玉回头问皇后:“娘娘,这该如何是好?”
皇后略一思索之后,便恢复了镇定,她说:“福祸相依,谁能断定不会是好事呢。”
阮玉不解,皇后解下披风,径自走了进去。
皇上倚靠在软塌上,听见屋子里有了动静他转头看见皇后回来了,皇上沉声问:“悄悄的去哪了?”
皇后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回话:“臣妾不敢欺瞒,方才臣妾去看了瑾嫔。”
皇上点点头,拍拍身侧的地方示意皇后起身坐过来,他刚才也猜到皇后应该去见瑾嫔了,皇上接着问:“她怎么样了?是真的疯了吗?”
“疯没疯要由太医诊治之后才好下定论,不过,她看着实在是可怜。”
“你真是太心软了。”
皇后忽然起身跪在皇上脚边说:“臣妾不敢欺瞒皇上,臣妾去看瑾嫔不仅仅是因为关心她,更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善翕。”
皇帝不解:“与翕儿有何相干?”
说道善翕皇后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下掉,她对皇上说:“这几天善翕一直做恶梦,说他梦到了裕妃姐姐,臣妾还特意请来天师给翕儿看过。”
“天师怎么说?”
“天师说,宫中这几日一直有一股怨气积聚不散,似有冤屈。”
霁杉公主睡到半夜觉得口干舌燥,她唤来服侍她的小丫鬟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还没喝几口忽然袭来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变眼前一黑昏过去了。小丫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一边扶着霁杉公主一边喊人。
江昼尔回到房间不曾睡下,他取了一本父亲之前送他的书心烦意乱的翻着,渐渐地困意袭来,他合衣在床上躺着。院子里一阵慌乱的脚步之后,有人跑来扣江昼尔的门,浅眠的江昼尔被拍门的动静惊醒,他问:“何事?”
“少爷,夫人晕过去了,老爷叫我来喊您过去。”
江昼尔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通通声,他说:“知道了。”
荣王躺在床上,他觉得周围已经冷透了,他的父皇今夜居然没有忘记他,还派人送来了一些赏赐。荣王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快要没了,他强撑着接旨谢恩,然后将那些物件分给了府中这几个新来的、对他还算不错的小太监们。
荣王只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便撇下他们独自回房间了,伺候他的小太监们见惯了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也领教过他的脾气,便没有再去打扰。他们各自玩耍去了,荣王府地处京城繁华地段,热闹的鞭炮之声隐隐约约传进荣王的耳朵里。
荣王恍恍惚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他的母亲,裕妃娘娘还像他离开时那般温柔地笑着,跟在她的身边是小专。小专搀扶着裕妃向他走来,荣王想去找他们,他厌倦了这个伤透他的满是虚假与欺骗的权欲之地。
荣王在除夕一片热闹的声音中,笑着闭上了眼睛。
“啊!”
清晨,一声凄厉的喊声打破了宫廷的庄重与安静,瑾嫔宫里的宫女彩衣疯疯癫癫的从宫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有鬼,有鬼……”
宫里的几个太监合力才将彩衣制服,他们将她绑了送到皇后的寝宫门外。皇后正在服侍皇上穿衣梳洗,阮玉进来说:“娘娘,瑾嫔昨夜没了,她的宫女彩衣也疯了。”
“什么?”
皇后吃惊之下不小心将手里的腰带掉到了地上,马上便是烧天香祈福的仪典了,这档口出了这件事,实在是不吉利。阮玉见皇后御前失仪,她赶紧上前捡起腰带跪着递给皇后,皇后回过神来接过腰带,连忙跪地请罪:“臣妾该死。”
皇上扶起皇后问阮玉带着:“那个宫女现在何处?”
“回皇上,已经被奴才们绑了,现在在门外等候发落。”
彩衣被太监们拖进来,她已经疯癫的不成个样子了,皇上嫌恶的看了一眼,沉声问:“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血,全是血,浑身都是血!”
彩衣激动地保住自己满地打滚,就好像她的身上真的有很多的伤口在流血一般。皇帝的脸色不好看,皇后示意阮玉赶紧把彩衣带下去。
宰执百官立于祈福宫院外,在仪典官的引导下坐着自己该做的事项,随着庄严的乐声响起,到了皇帝和皇后烧天香的时辰,百官跟最仪典官的呼声跪拜。这样的仪典意在为天下万民祈福,可是,天下众生的福祉不在这一只半根的天香下,而在御座之上那人的善念与良策中。
仪典毕众人起身,隔着肃穆的宫墙依旧可见墙内缭绕的烟气袅袅而起。
仪典结束回宫的路上,皇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回到寝宫后,皇后命人端来安神的茶水,并亲手奉与皇帝。
陈公公候在门外,一个匆匆忙忙跑来的公公,在他耳边说了荣王府里送来的消息,陈公公听后吓的出了一身汗。从宫门口到屋子内这短短的距离,在陈公公的眼里忽然变成了遥远的距离,他强打着精神走进去。
陈公公进屋的时候罕见地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旁边的小太监眼疾手快地搀住了陈公公。陈公公服侍皇上多年见过很多的大场面,即使之前亲眼目睹了裕妃去世时那般的惨状之时,他也没有像今日这般失态过。
皇上心里觉得奇怪,他问陈公公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公公普通一声跪下说:“陛下,昨夜,昨天夜里荣王薨了。”
皇后吃惊地看向皇帝,她看见他只是愣了短短的一瞬,然后,他的神情便开始由吃惊转向猜疑,再有猜疑变成了愤怒,唯独没有半点悲伤。
皇帝起身去找来天师,走之前还不忘吩咐皇后好好处理瑾嫔的事情。皇后恭恭敬敬地送皇帝出门之后,她整个人便直接跌坐在门口。阮玉赶紧上前搀扶,皇后的脸色看着十分不好,她努力提着精神吩咐了阮玉一些,如何处理安置彩衣和处理瑾嫔后事的做法之后,皇后屏退众人,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每个人的一生都要做出选择,既然选择了荆棘与寒冷,即便身心钝痛不已,也得咬牙坚持下去。因为,她即使身处皇室,即便尊贵为后,她也只是一个想要保护好自己孩子的母亲。
被家里小厮慌慌张张请来的齐大夫看过霁杉公主的情况后,开出了药方。江远道在仪典结束之后赶回府上,一见到被请来的齐大夫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慌张。
江震海毕竟见过太多的世面,他心里很快有了对策,他吩咐江昼尔送齐大夫回去,江昼尔点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江昼尔奉父命送齐大夫出门,齐大夫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有些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江昼尔说:“您只管直言便是。”
齐大夫头一次到江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出诊,他心里想,大户人家应该有很多不可言说的内斗,他又不好直接点破,只能旁敲侧击:“恕我直言,令堂的病症实在是怪得很,从她的脉象来看并无大碍,可是这表征却如此凶猛,莫不是撞见什么‘邪祟’了。”
江昼尔看着认真的齐大夫,他努力地忍着,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低着头笑了一声。江昼尔示意身旁的小厮把银子给齐大夫,齐大夫接过沉沉的银子道了谢刚要走,江府的马车就在门口停下了。
江昼尔对齐大夫说:“大年下的,还要劳驾您出诊,自然不好让您走着回去,您要是不嫌弃便坐着马车回吧。”
齐大夫是头一回到江府这样的人家出诊,没想到大户人家礼数如此周全,他哪里敢嫌弃,只得千恩万谢地道着谢,江昼尔接下来的动作又把齐大夫吓了一跳。
江昼尔亲自上前扶他上马车,下人们看见齐大夫竟然也没有推脱便上车了,上车之后竟也没有道谢。好在江昼尔没有计较这些,待齐大夫坐好之后,他才放下帘子吩咐车夫走。
马车走后,江昼尔也没有回府,吩咐小厮把他的披风取来,小厮一路小跑着把披风送出来的时候,马夫也已经牵着马到了。江昼尔穿上披风之后,利落地翻身上马,潇洒地骑马而去。
车夫把齐大夫送到家门口,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好了,可是,齐大夫却没有动静,马夫上前掀开帘子见齐大夫在魂不守舍地发着呆。
“齐大夫,贵舍到了,要不我扶您下车吧。”
齐大夫回过神来之后,逃也似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车夫一脸错愕地看着落荒而逃的齐大夫,他纳闷儿地看了看车厢里面,疑惑不解地赶着马车走了。
齐大夫回到家之后,吩咐家人他要称病关门谢客,齐夫人忙着数齐大夫从江府带回来的那包数量丰厚的银子,她有些抱怨:“江家可是豪门大户,江夫人的病总不会一下子就好了吧,即使是头疼脑热也得将养一些日子呀,你多出几次诊,这赏钱怕是多的……”
齐大夫忽然怒气冲冲地冲齐夫人喊道:“钱钱钱!钱是□□!会要你的命的!”
齐夫人也气势汹汹地说:“你发什么疯,冲我嚷嚷什么!”
齐夫人只以为齐大夫是在江府受了什么气,齐大夫心里有苦不能言,他气冲冲地走去书房把自己关了起来。他不能告诉齐夫人,自己刚才在江府门口上马车的时候,收到了江昼尔“温和的警告”。
齐大夫在江昼尔的手扶上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正在吃惊准备感谢之时,耳边响起温和低沉的声音“京城若是有任何,与您今日江府之行有关的风声传出,您便会知道,明年的哪一天,是您的忌日了”。
齐大夫回想起被震惊的脑中一片空白的自己被江昼尔送进车厢后,他看到江昼尔脸上的神情依旧像刚才一样温和,周围的所有人也像刚才一样平静。没有人知道江昼尔刚才说了什么,没有人能明白他在情绪猛烈起落的一瞬间心里的感觉有多么恐惧,有多么复杂。
齐大夫也不明白,自己的恐惧是因为畏惧江府的权势,还是因为江昼尔平静的神态下,说出的那些判人生死的话语。不论是哪一种原因,齐大夫都相信,江昼尔口中的警告是绝对可以说到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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