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最后一刻

故而雷克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曹文斌又提醒道：“等行动开始之后，让这些人再潜入九龙城治安，位置我发你手机上了，天成的妻子邵小珊此时就在那里……”

　　说到这里，曹文斌语气一顿，心中再次一阵绞痛，随即说道：“另外看看天成还在不在那儿，在附近找一找！”

　　雷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自然有了判断，他知道沈天成真的是出现危险了，就如同他才想的那样，而且这种危机似乎还是无法避免或者说他个人处理的、

　　这个时候雷克就算再不想问还是开口问道：“沈主任难道……”

　　曹文斌痛苦的摇摇头：“现在我也不能确定，不过兄弟这么长时间，我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哪怕是在曾经那样的危险之中也没有，说明这次……”

　　说到这里停下了，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之后的事情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根本就不敢想，他的脑海中一点也不想去构建沈天成可能会惨死的景象，对于自己遭遇这种事情曹文斌都想过，还是对于沈天成他从来就没有想象过那样的画面。

　　哪怕他知道警察这个行业的死亡率是很高的，因为你不知道会在哪一个案子上碰到一些亡命之徒，碰到一些不要钱，只要命的人。

　　就如同付雨田这样，他们的逻辑没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解释。他们的行为没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推测。

　　这一切显得都那么不正常，而沈天成在这几年之中遇到了很多不正常的人，遇到了很多极端的人，哪怕是在金边那样的地方，他都化险为夷了。

　　可是今天在港城在面对付雨田，却挺不过去了。

　　可能就是因为邵小珊被绑架的关系，他有了顾忌，有了顾虑，有了担心，有了这一切，他没法放手一搏去行动，所以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而沈天成到最后也是陷入了敌人的逻辑里，虽然他完成了这个逆风翻盘，虽然有那块芯片，他把所有的信息传递出来，让敌人所有的计划全面崩溃。

　　哪怕付雨田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最多再过半个小时时间，付雨田就会明白他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崩溃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再去完成他那些所谓的“伟大”的事业，“伟大”的计划。

　　至于他之后的第二套方案，沈天成现在就算想管也没有机会了，他最大的问题是解决了以前眼前的炸弹，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还剩下最后一点时间，他决定好好跟邵小珊聊一聊，然后再去剪断红线。

　　邵小珊已经痛苦的说不出话了，她的眼泪顺着面颊不断的滑落，眼睛都哭肿了，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他把这一天的眼泪可能都流干了。

　　哪怕是在一开始经历危险的时候，哪怕是在他被绑架的时候，他没有显得一丝慌乱一丝紧张，但是现在眼泪决堤了，心态崩了。

　　这所有的一切让她无法冷静下来，连带着眼泪一起倾泻而下。

　　她的男人就要为她付出生命了，而她之后的生活，而且可能也会面临着全线的崩盘，邵小珊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生活。

　　她是那么的爱沈天成，但是邵小珊明白，沈天成之所以会做出这一切，也是因为沈天成的内心同样深深爱着她。

　　这一点邵小珊很是清楚，但是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邵小珊的内心不停的询问着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但可能这个答案真的是否定的，因为他比曹文斌更加了解沈天成，平时面临危机环境的那种笃定与自信已经看不到了。

　　而能让他此时变成这样，就说明眼前的局势除了牺牲掉一个人之外，可能没有办法解围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天成才会做出这个决然的选择，毕竟都是正常人，不到那种万不得已，一点选择没有的情况下，谁会选择死亡呢？

　　面临死亡就没有不怕的人，那些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怕死的人，其实脑海中构建的蓝图绝对不是死亡时候那种残忍的景象。

　　有的人是欺骗自己，有的人是决然，但是没有人真正的不怕死，有位老兵曾经说过，怕死不丢人，一点儿都不丢人，因为你怕死，所以你才能更好的活着。

　　当然怕死，不能是苟且偷生换来的生存的希望。

　　生命只有在最需要的时刻才会毅然决然的付出，你的牺牲是要换取一定的收获的，至少能让你的战友都往前多走一步，这样也是值得的。

　　人总有一死，但这场死亡绝对不能是徒劳，就像沈天成现在的选择一样。

　　他的死亡会带来邵小珊的自由，对于他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沈天成叹息一声，这个时候他心里一点都不慌乱了，他给邵小珊忙擦着泪水，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他柔情的看着邵小珊缓缓开口说道：“别哭了，再哭都不美了！”

　　邵小珊拼命的摇着头，眼泪还是止不住。

　　她知道沈天成要跟她讲什么，而邵小珊也明白此时此刻真的可能是他跟沈天成这辈子相处的最后的十几分钟了。

　　邵小珊也想跟沈天成好好说说话，而且想说的话也有很多。

　　这个时候她在内心拼命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控制住情绪，然后让沈天成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办法。

　　但是邵小珊在心里大骂自己没用，眼下的这种情绪就是控制不住。

　　她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同样止不住自己的心怦怦乱跳的那种慌张，那种不舍，那种悲伤，所有的情绪融合在一起，邵小珊此时被这种错乱的情绪搞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所以她只能拼命的哭，而这个哭也是无声的，她并没有抽泣，她的眼泪一直在那里，就如同瀑布一样一直在往下流。

　　沈天成看着颇为心疼，缓缓开口道：“小珊，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没选择，我也不想离开你，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都不会选择这么做，可眼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没选择了。”

　　说到这里沈天成他眼眶也红了，但是此时他还是带着那种微笑的。

　　他也意识到似乎没有说出真正想要说的话来，可这个时候就如同无法控制住崩溃情绪的邵小珊一样，沈天成虽然极力的控制自然可以比邵小珊的情绪强很多，但同样的也无法做到最后，毕竟很快沈天成所面临的就会是死亡了。

　　沉默半晌之后，沈天成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对不起！”

　　沈天成又说了对不起，作为邵小珊的丈夫，往后的日子啊，不能再陪伴邵小珊了，沈天成觉得除了这样的道歉之外，他无法再说说其他的话了。

　　但是就算说不出来，现在也必须要说，因为沈天成同样清楚，这最后的十几分钟对于他们来说有多么的宝贵而下一刻他可能就会死。

　　邵小珊抽泣着说道：“沈天成，我不许你死，如果你敢抛下我一个人死了，我恨你一辈子！”

　　“傻丫头，咱们还有孩子和彼此的父母呢，你忘了。”

　　邵小珊此时好像重新找回了属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的那种蛮横，继续抽泣着说道：“我不管，你要是敢抛下我一个人死了，我……我……”

　　邵小珊实在找不出什么威胁的言语了，此时所有的语言似乎都会变得苍白与无力。

　　 沈天成没有在说话，他看了一眼红线。

　　思忖着还要利用最后的10秒钟时间，给自己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他不能让邵小珊亲眼看着他的脑袋被炸飞。

　　那种亲眼看着一个人脑袋与身体分离的景象，而且还可能被爆炸所带来的血雾溅射一脸的情况，哪怕就是看到一个不相干人这样，邵小珊的心里可能也会落下病根儿，别说是自己的爱人了。

　　沈天成绝对不会让最后的这种情况发生，既然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那就要把一切都做的完善了。

　　哪怕是牺牲他也要把最后的事情做得十分干净，就是如此。

　　沈天成已经准备好了，为自己收尸的人也特意叮嘱过曹文斌，尽量在自己在仪容恢复之前，尽量不要让邵小珊看到自己的尸体。

　　当然，如果那个时候脑袋没有被炸碎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曹文斌最后越来越激动，正是因为他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沈天成已经判定了自己就要死亡了，就是一个如此简单的判定。

　　沈天成刚想继续说话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个零食袋儿。

　　随即他眼睛一亮抓起零食袋儿，直接把零食袋儿撕扯成一个长方形，然后攥在了手里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翻盘的希望了。

　　每个零食袋的功效其实跟锡纸都差不多，他能屏蔽一定的信号，如果说这个东西能起到那样的效果的话，沈天成想着或许还能保自己一命。

　　但是这只是一种想法，沈天成并没有跟邵小珊说，现在的邵小珊刚接受了那种决然或者说已经接受了一部分这样的情绪。

　　他不能给邵小珊再带来那种希望，如果最后他活着还好，如果到最后10秒钟之后，他的脑子仍然被炸飞了，那么这个结果会更加的让邵小珊难以接受。

　　事实往往就是如此残酷，最让人难以接受的绝对不是绝望，而是在绝望之中，自以为抓住了一丝希望，然后亲眼看着这一次希望一点点的破灭，这才是最让人痛苦的东西。

　　沈天成可不想给邵小珊带来这样的痛苦，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把这个零食的抓紧在了自己手里。

　　随即他又看向邵小珊柔声说道：“以后……”

　　刚开口就有些哽咽，此时沈天成同样大骂自己没用，明明自己已经想好了那些东西，但现在就是说不出口，就如同邵小珊想的一样，现在两人真的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跟彼此说话，但是邵小珊说不出来，沈天成只能说些零碎的语言。

　　最后沈天成实在没有办法了，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也知道这种告别持续的时间越长只可能越痛苦，然后他把剪刀放在了红线之上。

　　邵小珊此时终于说出了话，她大吼着“不要！不要！”

　　她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而沈天成也说出了最后的话。

　　“我爱你！”

　　在这决然的可能成为最后一刻的时候，所有的回忆突然涌上了沈天成的心头。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年的时间里，他跟邵小珊说“对不起”的次数，绝对大于“我爱你！”。

　　寂静的空气中，伴随着沈天成可能最后一句的表白，可能是最后一句肉麻的言语，也可能是沈天成人生之中最后的三个字，伴随这一切，沈天成剪断了红线。

　　就如同付雨田说的，邵小珊身上捆着的定时炸弹的灯光立刻就熄灭了，沈天成二话没说。拔腿就跑。

　　沈天成剪断了红线，能看到邵小珊的计时器的反应，但是此时沈天成的计时器已经看不到了，因为就在这之前，他用包装纸袋儿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自己的计时器。

　　把可以传输信号的源的地方全都呼死了，他就想最后赌一把，把那个信号源包括的死死的。

　　看看10秒钟之后炸弹会不会炸，如果说他成功了，那么他就活下来了，这个原理也很简单，他脖子上的项圈带着一个炸弹，跟邵小珊身上的账单是用无线信号调节的，而这种包装纸能做到一个简单屏蔽信号的作用。

　　如果这一切是有线传输的，沈天成就算有一万个包装袋，就算有专业的隔绝信号的锡纸也不管用了。

　　但是现在说不定能有用，所以说沈天成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倒计时，而是直接撒腿就跑，他是往邵小珊身后跑的不断的狂奔着。

　　他不知道十秒钟自己能跑多远，他深深的没入了街巷之中，没入了九龙城寨的黑暗之中，此时已经没有三轮摩托的氙气大灯照亮了。

　　他一个人狂奔着，借着一抹淡淡的月色。驰骋在九龙城寨的黑暗之中。

　　一秒！两秒！

　　三秒！五秒！

　　七秒！八秒！

　　沈天成一直在心中默默倒数着，而他此时他能听到身后的邵小珊传来的呼喊声，也越来越微弱。

　　他并不是邵小珊的声音变小了，而是他距离邵小珊越来越远了。

　　10秒钟他最多也就能跑出七八十米的距离，毕竟100米的世界纪录也就9秒58。

　　所以说现在的沈天成虽然极力的奔跑着，虽然他把心肺作用已经到了一个潜意识的状态，他没想别的只是想尽快的拉开距离。

　　10秒钟之后，80米外邵小珊痛苦的嘶吼着。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静止。

　　……

　　曹文斌和雷克此时都沉默着，他们就在等待着一个信号的到来，都在等待着三轮摩托行驶在红勘东西桥上。

　　这个时候曹文斌和雷克的车就在红磡东桥的头上隐藏着。

　　虽然下一步的行动靠的是大批量的警力，不用两人亲自参加，但这个时候无论是曹文斌还是雷克都想亲自盯着，都想亲自看着这些人所有的一切化为泡影，现在是收网的时候，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而当曹文斌收到沈天成的消息之后，他就变得更加的沉默，这种沉默之中所带来的情绪。成功影响到了雷克。

　　现在雷克的表情也变得比往常更加的严肃，虽然他平时就一直板着脸，但这个时候更加的严重了。

　　雷克也没有用言语安慰曹文斌什么，他自然明白，作为一个警察看着自己的同事战友选择牺牲而自己毫无办法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最重要的是有可能这种牺牲的判定责任，他们还自我加持在自己的身上，让自己变得无限的自责和悔恨，这样的情绪是没法安慰的。

　　只能靠着自己疏导，甚至绝大多数时候自己都会沉沦在其中，最后只能通过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疏导，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一切会慢慢变淡，但是就算这种情绪挥发掉了，可这种愧疚始终埋藏在心底，永远都不会变。

　　这就像军人的战争疲劳一样，他们永远保持着警觉，而这种悔恨这种自责，可能会跟随一个警察一辈子。

　　这不是危言耸听，无论是雷克还是曹文斌他们都看见过很多过来人背负着这种伤痛行走了一辈子。

　　他们一辈子都活在这其中无法自拔，没有任何选择，而所有人最后到最后只是这样一句话，如果当初自己的选择没有那么草率的话，可能悲剧就不会发生。

　　另外就是如果还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的话，站在前面的绝对是自己，无论当时另一方有多么坚决，他们绝对要争取这样的机会，并不是为了功绩，也不是为了案件本身，只是为了在这种时刻能保住战友的命，或许换一种选择会带来一种不同的生机，或许换个人完成那样一次行动会带来不一样的效果。

　　但雷克明白对于曹文斌来讲，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想了很久，雷克看了看表，距离他们的行动时间已经不到五分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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