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请君入瓮中
回到街上,依旧是灯火通明。
萧潇二人另找了家客栈住下,而那饮者自是早在先前那家客栈定了房,于是三人分别。
此时萧潇心中已经有些相信那三怪的传言了,至少这桃花镇上确实是有高人在此。他又想到那薛家镖局的人,所谓“宝物动人心”,有他们在此,只怕又会引来江湖中许多想要不劳而获的好手。若是再待下去,难保不会卷入其中,再害得白明钰涉险的话……萧潇不敢想下去。于是他便与白明钰商定,明日一早便离去。
因镇上已是来了不少江湖人士,又有先前桃仙翁一事,萧潇放心不下白明钰独住,所以两人只定了一间房。只是萧潇自然打了地铺,白明钰则是睡在床上。
虽如此,孤男寡女,加之先前饮者的调笑犹在耳边,两人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了一丝窘迫。若是此时点灯看去,就可发现两人脸上都是羞红。
已是夜半子时,两人渐渐抵挡不住倦意,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时,窗外忽有一阵踉跄脚步传来,远处街道上还有更加杂乱的脚步,其中还夹杂着兵刃交接的金属鸣声。萧潇陡然惊醒,此时已是夜半,街上早已空无一人,此番动静必然事出有妖。
萧潇急忙起身,在黑暗中摸至窗边观望。
月亮已经隐去,显是不久就有暴风雨而至。
窗外虽无亮光,萧潇却也能大致看到有数十名漆黑身影正在狂奔,似在追逐什么人。
忽然,刀光闪过,一道银色圆弧直奔萧潇脖颈。电光石火间,萧潇急忙侧身躲过,翻身跃向地铺,操起地上金刀,抽刀直奔床上的白明钰身旁护卫,生怕其有闪失。
那人跃进屋内,先是有些惊讶萧潇身手,却也并不继续出击。他正是处于那数十人的追杀中,逃跑中突然见到萧潇打开窗户,便屏息潜伏,伺机潜入,想要躲避一番。适才出手也是为了控制住萧潇,好让其不暴露位置。而萧潇一时心绪全在远处那十几人,是以不曾注意。
那人见了萧潇身手,显然不愿强来,便收了刀,暗暗关上了窗户,随即抱拳轻声道:“少侠!在下并无恶意,适才为了躲避追杀才不得已出手,还望包涵!”
萧潇并不答话,他自是感受到先前一击没有杀意,否则也不会僵持着。他紧紧盯着黑暗中模糊的身影,虽然看不清对方身形动作,但只要其一有越界举动,他手中金刀便要爆射而出。
白明钰也是被两人动静惊醒,瞧得床边正站着一人,还以为是萧潇心怀不轨,要趁着她睡着行不轨之事,当下惊叫着踢脚踹向萧潇。
萧潇轻移避开,回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轻声道:“先别出声,待会与你解释!”
白明钰又隐约瞧见窗边还有一模糊人影,心中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三人皆是清醒,却皆是没有什么动作,屋内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边呼呼的风声吹过,只有那人满身伤口的阵阵血腥味。
待得那十几人脚步远去,那人松了口气,道谢道:“多谢少侠相救!只是怕那几人再度折回,还望少侠能应允在下多停留一会儿!”
萧潇道:“可以,只是还请先将身份缘由说出,我也不想救了个贼人!”
那人哑然失笑,深吸一口气,似考量了一番,便将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原来他正是先前那群薛家镖队的头领,名叫薛钟。他的镖队属于先头部队,是为后面主镖队探路的。据说此次他们镖局接了个大活,从江南押镖送往京城,主队由家主薛凤年亲自带队,更是破天荒派出先头部队。只是队伍中竟出了叛徒,他们遭到了一帮人的袭击,里应外合之下,全队只剩他一人逃出。而对方已经设下了险境,要引得薛凤年前来。薛钟拼死逃出便是为了及时将情报告知家主,好让薛凤年有所准备。
萧潇听罢,虽不全信,但心知已有七八分属实。只是他也不想主动参与其中,免得害了白明钰陷入囹圄。于是想着只等薛钟离开便也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天色渐明,雾弥风漫,山雨欲来。
薛钟闭目养神,待得黎明方才起身。
萧潇早已收拾好东西等待着,便道:“如今业已黎明,我二人便要离去,至于你是去是留随君意。”说罢便拉着白明钰要离开。
不料薛钟却是突然跪下,掩面哭泣道:“少侠留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他接着道:“在下已是身受重伤,身死也罢,唯恐消息送不到家主处,到时连累其为歹人所害,平白多多葬送了几十条薛家性命!那时我薛钟便是千古罪人啊!所以在下恳请少侠相助,帮我把消息送到我家家主手中!”
萧潇沉默不语,他绝非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何况此事还是关乎几十条性命。既然对方有求于自己,他虽与薛家毫无瓜葛,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般事故发生。所谓“侠士”,便是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若此时他只孤身一人,定然不会犹豫;只是他现今又要顾及白明钰安危,却是进退两难。
白明钰瞧出萧潇有所触动,又知其为自己犯难,便道:“潇哥哥,你想如何做便去做就是了,我一定陪在你身边!”
萧潇闻言心中有暖意流过,望着满脸真挚的白明钰,已是暗下决心定要安稳护送其回谷。他转身瞧着满是血污的薛钟,重重点了点头,这份责任他担下了!
两人找来一身干净衣裳给薛钟换下,三人便隐秘地离开客栈,前往镇外寻找薛凤年。
出人意料的是,即使昨夜有一番大打斗,还出了几十条人命,镇上却并无骚乱;除过知情的江湖人士有些议论纷纷外,一般民众却是如往常一样生活。萧潇只以为是那群歹徒将尸体和消息都处理得十分好,没有走漏风声。这般看来,身边的薛钟倒的确成了对方唯一要全力抓捕的对象。念及此,萧潇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三人出了桃花镇,无惊也无险,这反倒让萧潇困惑不已。来不及思考为何如此顺利,三人快马加鞭,继续进发。
林间,阴云密布,阴雨将至。
饶是已经晚春,簌簌冷风还是吹得三人有些许冷意。
三人见身后无追兵,四周无暗伏,也是稍稍放慢了脚步。此地已出桃花镇十里,三人稍作休息,萧潇顺带将心中困惑说出。
白明钰心中也是困惑,道:“难不成他们没料到我们会这么早出镇吗?”
薛钟道:“兴许是吧,毕竟我身受重伤,他们定然以为我要先找个隐蔽处躲藏起来!”
白明钰确实轻瞥薛钟一眼,道:“薛大叔,我看您这一路快马加鞭,身体也并无不适,伤势应当算不上严重吧?”
萧潇这才也发觉薛钟的确没什么大碍,看来昨晚虽满身血污,那些伤多是皮外伤了。
薛钟尴尬咳嗽一声,道:“在下昨夜侥幸,只受了些皮外伤,外加身体恢复能力强些罢!”
萧潇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道:“我们还是多加小心!”接着又问薛钟道:“薛大叔,您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或者昨夜激斗时有什么发现没有?”
薛钟也是摇头,自责叹道:“唉,我真是无用!不仅救不了镖队弟兄,更是认不出对方身份!只是我见他们武功路数繁杂,应当不只有一路人,许是江湖上多家盗贼合谋吧!”
白明钰点点头,道:“如此说来,对方确实是冲着这批宝物来的!”
萧潇接着问道:“薛大叔,您可否将那批宝物信息告知我们一二呢?”
薛钟心道萧潇二人是为了确定风险与回报是否成正比,但此刻毕竟有求于人,所以便将一些内幕告知二人。
薛钟道:“实不相瞒,这批货物其实与往常并无二致,只是些京城里达官显贵家的金银珠宝和奇珍玩物罢了。但特殊的是,我家家主这次还接到了一个匿名委托,要随行一同送一本典籍前往京城,而且对方随附了定金黄金千两,足以显出此物不凡。是以我家家主也是慎重对待,亲自护送。”
他接着惋惜道:“只是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想必那些贼人皆是为此而来。”
萧潇问道:“一本书?难不成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否则那群人也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薛钟道:“也许吧,只是我薛家镖局向来恪守原则,他人委托之物绝不会私自拆开,所以那书籍究竟是什么,在下也确实不知。”
白明钰道:“是什么不重要,只要那些人认为它很重要就足够了。”
萧潇与薛钟皆是点头。
白明钰想起了什么,问道:“您之前说这批镖是从江南送往京城?”
薛钟点点头,白明钰又道:“此地处在梁国西南,若是从江南去往京城,不是反而绕路了吗?”
薛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道:“许是家主为了避开些麻烦,或是有事顺道往此处,我只是下人,如何能知?”
白明钰闻言不再追问,但心中深知此中必定另有隐情。萧潇也是看出不对劲,当下正色道:“薛大叔,还请将实情告知我们吧!”
薛钟见此,大怒道:“什么实情!难不成我还骗了你们吗?”
白明钰接话道:“对!你骗了我们!”她来回踱步,道:“先前那么多疑点,就算你都能蒙混过去,还有一点,你且再来解释解释。昨夜可是阴天?”
萧潇想起昨夜起身观望时屋外十分幽暗,没有月光,他也只是依稀看见有十几条人影在街上晃动,便道是。薛钟也不否认,也称是。
白明钰接着道:“那昨夜我们房中可有点灯?”萧潇答没有。
她继续道:“那想来我们屋中也更应当是漆黑一片了?”
这是自然,萧潇昨夜并看不清薛钟面貌,只是瞧出个模糊身形。薛钟也依旧称是。
萧潇猛然惊醒,接过话道:“所以你并不曾看清我的样貌,对吧?”
薛钟不知此话有何陷阱,稍有停顿,却仍旧答是。
萧潇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一开口就称我为少侠呢?”白明钰轻笑着望着萧潇,眼神很是欣慰。
薛钟一惊,慌乱解释道:“因为……因为在下听了小兄弟的声音。没错!小兄弟的声音略显稚嫩,是以在下斗胆猜测!”
萧潇却是道:“哦,是吗?昨夜我可并未先开口说话!所以你必然早已见过我,还事先知道我就在那家客栈的房间中!如此说来,你应当是跟踪我们许久了!”
薛钟犹如被闪电击中,愣在原地。半晌叹了口气道:“唉,还是我大意了!不错,我确实是故意去找你的。”
萧潇道:“为何?我想我们至多也就在你们那家客栈见过一面吧!况且我还不曾记得你!”
薛钟咬牙切齿,却并不作答。想来他心中应当实在思索着脱身之计。
白明钰道:“你受的伤只是皮外伤,想来也是那些人故意为之吧!所以你就是镖局的叛徒!”白明钰将心中猜想说出,她以为薛钟便是叛徒,与贼人勾结,欲除去薛凤年,贼人获宝物与秘籍,他得家主之位,两全其美。只是,为何要找萧潇呢?他不找自己两人,照样能实施计谋,反倒不会多个变量,以致如今败露。
薛钟依旧不答,冷冷看着两人,其中意义大致便是同意此说法了。只见其握刀之手已是缓缓发力,显是打算动用武力脱身。
萧潇也是横眉冷对,持刀在手,将白明钰护在身后,不敢松懈。既然对方与那群人是一伙的,难保此时不会杀出援兵,他需得护住白明钰周全。
薛钟恶毒道:“你说的太对了!我也搞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本来家主之位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因愤怒而变形。
说罢,薛钟便是爆射而出,手中长刀快如闪电,直奔萧潇而去。
萧潇金刀出鞘,却是更快,快过了闪电,快过了光。
也许快到极致便是慢,甚至是静止。
极致的快就是静止,这就是薛钟面对萧潇的感受。他没有看到萧潇出手,仿佛萧潇就是静止的,动作一直停留在那抬手的一瞬间。只是那身影、那金光,愈来愈近,愈来愈大,近到眼前,大到遮住他眼前的全部视线,每一帧都是静止,却每一刻都是瞬间而至。
金光与银光冲撞在了一起,只是一个眨眼间,后者便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摧枯拉朽。
金刀定在薛钟脖颈上,一如昨夜他想要将他的刀顶在萧潇脖颈上一般。锋利的寒芒将薛钟的皮肤刺出一道血痕,却是并没有更近一步。
萧潇不想杀他,薛钟应当也是不想被杀的。可他却就是死了,死在萧潇的刀下。
不知为何,薛钟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自己冲向了刀锋。金刀被迫划过,因为那一瞬的交错,半空中绽放出妖艳的赤色血花,花瓣足足有五片,每一片都印在了薛钟脸上,那脸上还有着一丝惊恐,一丝愤怒,一丝不可思议,那是死亡前的脸。
人们总说人在死亡前会想起很多事,有回忆,有期盼,有遗憾。但薛钟脑海中想了什么,萧潇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薛钟的悲哀。
春风徐徐吹过,薛钟徐徐倒下。只是这风儿却并不温和,略显寒意,带走血腥,吹拂死亡。死亡是凉爽的夜晚,这话不假。
萧潇知道薛钟为什么死的,因为他脚下踉跄了;他知道薛钟为什么踉跄,因为有人从后面用石子击中了他,就在萧潇没有下杀手的时候,在那个瞬间。
有人想薛钟死,也许是怕他暴露更多信息,也许就是那群人。只是他们是什么人呢?
萧潇收刀入鞘,轻轻叹息一声。他又杀人了,这是第二次,尽管他并不想杀人,可究竟还是算他杀的人。他心中依旧有着触动,所幸不如上一次那般强烈,不会一瞬间失了心神。
萧潇缓缓恢复过来,转过身望着白明钰。
白明钰听见了石子落地的声音,也看见了薛钟身后有石子落地,只是她没看见是什么人扔的石子。萧潇也没看见,他只知道那人暗器手法极强,甚至强过他,所以他也是没有发现那人踪迹。
白明钰道:“那些人的真正目的也许不是薛凤年,也不是那本秘籍,是你。”
萧潇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对方利用薛钟,多此一举,为的无非是要引自己入局。可这是什么局呢?自己刚刚下山,又有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恩怨要这样做呢?这些他不知道。
白明钰也问了,萧潇只回答也许是他师傅的恩怨吧。
眼下薛钟已死,只是陷阱还在,他虽与薛凤年无亲无故,却也不能知情不报,否则他的良心不能安稳。
于是两人将薛钟尸体稍作安葬,还是决定去找薛凤年,至少要告知其消息,让其有所准备。
这个局,他不得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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