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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众矢之的也


那铁锤仿佛天降陨石般,在萧潇瞳孔中渐渐放大,但却不见萧潇有丝毫闪避,只是凝神注视这气势如虹的铁锤。

场上盗贼见此还以为萧潇已经被这气势吓傻了,不少人已是出声嘲笑。但那来攻之人却是笑不出来,因为他知晓萧潇不是坐以待毙,反是游刃有余。他能感受到萧潇的气势节节攀升,他不敢轻视,全神贯注盯防着萧潇出刀的瞬间。

铁锤下一刻似乎就要砸中萧潇了,但他还是没有动。那人也已经以为真要轻而易举获胜,因为他想不到萧潇这个时刻还有什么招式能挡住这势不可挡的铁锤。

在铁锤舞动的劲风撩动鬓发之际,萧潇终于动了。金光闪过,从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出,直击在铁锤腹部;铁锤应声飞出。

那人失了一只铁锤,身子已是失了平衡。萧潇手中金刀又是一挑,另一只铁锤也是被挑飞。那人已是惊骇不已,连手臂的酸痛也顾不上了。

两只铁锤均重达八十一斤,常人连舞动也费力;如今萧潇却是仅凭一柄金刀便接连轻易挑飞两只铁锤,如何叫他不惊。

萧潇沉声道:“不义之财,君子不取。诸位还是离去吧!”

另外几名首领见得同伴受挫,心中已收起轻视,咬牙切齿,恨恨道:“我们这样子哪当得起君子!”说罢几人一同上阵。

萧潇见此也不畏惧,单刀直入,与几人拼斗起来。

值此之际,白明钰与解绿衣已经是将解药分给了薛家人。至于大内高手们,她却是不理,只因对方也是来抢东西的,她自认为他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奇怪的是,那饮者却并无任何动作,只是瞧着场上一举一动,既不出手对付萧潇,也不出手阻止白明钰救人,倒好似个局外人一般。

玉面郎君瞧在眼里,一边盘腿调息,一边道:“怎么?你莫不是为了他来的?”

饮者不答,玉面郎君权当默认了,又调笑道:“你既不是为了杀他,又不是为了夺书,留在这儿等着难不成是为了将书亲手送给他?”

饮者转过头来,也是温和一笑,道:“用不着我送,这书可就是为他准备的!”

此番话已算是肯定了玉面郎君的疑问。玉面郎君望着场上在几人间游走的萧潇,摇摇头道:“我还是不知他有什么厉害之处,值得你大费周章地做局?”

饮者也是摇头,目光深邃,道:“这话你就错了,这局可不是我做的,我也只是替人办事罢了!至于他的厉害之处嘛,我也实在瞧不出。他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也有颗侠义之心,对酒也有些见解,”饮者轻笑,“不过这哪犯得着那些大人物重视呢?”

玉面郎君眉头轻挑,颇是好奇,问道:“哦?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饮者大笑,轻挥衣袂道:“郎君当真是狡猾,这般情况还要变着法套我的话!总之不是你我这样跑腿的人物!”

饮者又道:“不过郎君有句话倒是提点我了。瞧这情况,待会还会有许多利欲熏心的‘豪杰们’前来夺宝,我再留在这儿只怕难走咯!本来我是来稍稍清理残局的,只是如今见了郎君风姿,这会儿倒不忍心下手了!”

玉面郎君笑道:“既然不忍心下手,不如送佛送到西,再将这迷药解了如何?”

饮者摆摆手,道:“这可不成,我还得将这人情留给那小子呢!”接着他又转身面对众大内高手,笑着作揖道:“诸位就此别过了!”说罢便是轻悄悄离去。

场上萧潇以一敌多却依旧不落下风,几人愈打愈是心惊,不曾想眼前的毛头小子武艺竟是如此之高。

萧潇身形敏捷,好似微风般在几人间穿梭,将攻势一一避开;手中金刀则是寒芒大放,凌厉攻势直将众人压得喘不过气。

那几人见久攻不下,薛家人又是缓慢恢复过来,哪还有先前那般嚣张气焰?几人眼神交流、暗暗谋划,已是打定主意退去。因为周遭已是隐藏了不少后来者,他们本是欲作黄雀夺走宝物,眼下却是成了他人眼中的螳螂。

几人向后跃开,暂收兵器,恶狠狠道:“今日算我们几个认栽!哼!不过小子,你留着力气对付后面这些人吧!”

萧潇并不深追,由着他们离去。他正欲与饮者对峙,却发现饮者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瘫倒的大内高手一行。

薛凤年已经恢复几分,徐行至萧潇面前拜谢,道:“多谢相助!之前是老夫错怪小兄弟了,给你赔个不是!”他如今见识了萧潇侠义之气,已是对其所言薛钟一事深信不疑。

萧潇赶忙回礼,道:“前辈言重了!我等习武,自是应当行侠仗义,这都是分内之事罢了!”

薛凤年颇感敬佩,道:“这年头还有你这般侠义之士已是不容易了!”

一旁俏声传来,正是解绿衣,道:“我倒是不介意你们这般寒暄,只是其他人可就不知道了。”她说的自是其他虎视眈眈的江湖修士。

两人心领神会,薛凤年连忙让人整理车队。

萧潇瞧着调息的玉面郎君几人,对白明钰道:“妹子,你也替他们把迷药解了罢!”

白明钰急忙道:“潇哥哥,他们可也是来抢东西的!”

萧潇点点头,道:“我自是知晓,只是眼下还有变数,多了他们也能让其他人有些忌惮。”

解绿衣幽幽道:“你就不怕他们恢复了后刀剑相向?”

不等萧潇作答,那玉面郎君便道:“那姑娘可是看低在下了!我们虽是奉命办事,却也不是那奸恶之徒!”

此言不虚,连薛凤年都是认同。

白发书生艰难调息,冷声道:“哼!也不必你们相救,我几人运气逼出药力后自能恢复!”

虽说如此,但那却得费上好些时候,其中变数便不得而知了。于是萧潇道:“这位大人还是不要逞能了!以你们几位的身份,怕是有人不会让你们安心逼毒。”

在萧潇劝说下,白明钰还是不情愿地替众大内高手解了毒。

薛凤年本欲离去,萧潇道:“前辈您尚未完全恢复,只怕途中还要受恶人骚扰,还是稍作休憩罢!”萧潇自是想打听些消息。因饮者已不知所踪,萧潇无从探查,只得从这典籍入手了,便道:“前辈可否将这典籍委托告知一二?”

薛凤年受了恩情,自是不能拒绝,便将所知相告,与薛钟所言别无二致。

萧潇又问起典籍为何,薛凤年道:“这个老夫不知,也恕老夫不能相助,既是秘密委托,自不能私自拆开,更不能给外人知晓,这是我薛家镖局的原则。”

萧潇无奈,正要作罢,却是听玉面郎君道:“是‘墨子遗篇’。”

众人闻言皆是好奇。

玉面郎君接着轻笑道:“不过,这包裹里的‘墨子遗篇’恐怕是假的就是了。”瞧见众人竖起耳朵的模样,玉面郎君有些小得意,又道:“‘墨子遗篇’正是由春秋战国时的墨翟写成,上面记载了天文地理、军事礼法等诸多内容;墨家乃是战国时的刺客组织,人人习武修行,遗篇中自然也有着炼气、修行秘法,传闻更是有着墨翟参透自然道法的感悟。如今被人说是武学秘籍倒也不为过。”

“难怪如此多的江湖修士争抢!”众人心中感慨。

白明钰反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玉面郎君不理,戏谑道:“是真是假你们亲自瞧瞧不就知道了?”

先前薛凤年连告知都已经拒绝,又怎会轻易让他人瞧见?

萧潇面色凝重,依旧有所怀疑。白明钰却是兴奋异常,应和玉面郎君道:“不用管他!我们亲自瞧瞧!”她对这古籍自是感兴趣。不等薛凤年反驳,她又道:“前辈,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委托是什么,也是这位郎君告知的,就算不上是你违背原则了,再看上一眼想来也是无伤大雅了吧?”

薛凤年自是不吃这套歪理,正要拒绝,薛靖杰却是道:“父亲,您还不明白吗?此次委托就是个阴谋,我薛家已经落入了陷阱中!眼下好好研究一番这书籍才能解开局势,你又何必再为奸人把守原则呢?”

薛凤年沉思良久,终于是被说动,但还是道:“陷阱与否尚且两说。不过萧潇小兄弟既是侠义之士,自然能有所判断、定夺,为我薛家解开疑惑,也算不是给奸恶之徒瞧了去。我便只将包裹给萧潇小兄弟察看!”说罢便将那包裹交给了萧潇。

白明钰甚觉可惜,但薛凤年已经让步,也不再多言,便由着萧潇独自前往边上察看。

包裹入手十分轻巧,萧潇解开明黄锦布,露出一个赤金色木盒,想来盒子中所放的便是所谓的“墨子遗篇”了。

盒子并未上锁,只是一个榫卯结构,萧潇轻轻拨动开关,翻开盖子,里面果真是一本书籍,只是封面上并无什么名称。萧潇拿出书本,正翻看了前两页,却见只是白纸一张,又往下翻去,却依旧是无字白纸。

他急忙翻动书本,发现整本书都是白纸。正要疑惑出声,却见纸张一张张倏忽地化作粉末飘散,顷刻间便消散在风中。场上众人见此无不惊讶地围了上来。

萧潇也是慌忙将所见讲出,道:“这书它竟然自己化成粉末了!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解绿衣若有所思,道:“恐是纸上早已被做了手脚,遇见空气便快速侵蚀去了。”

薛家父子更是惊得说不出话,薛凤年连忙问道:“当真只是白纸?”

萧潇无奈点点头。看来果真是委托之人设的陷阱了。

玉面郎君轻轻一笑,将众人目光引去,道:“只是我们虽信你,别人却是不信哟!”

萧潇心中一惊,已然明白玉面郎君言语意思:这暗中可是藏着许多双眼睛,都是为了那“墨子遗篇”而来,又都瞧见了萧潇翻看了书籍;如今书毁,萧潇便就成了唯一的“墨子遗篇”!

这下众人的目标便从薛家镖局转变成了萧潇了!

萧潇惊骇,又瞧着白明钰,心中愈是自责。不知今后作何打算,只是如今不能久留于明处了。

萧潇不敢久留,急忙告别众人,带着白明钰策马离去,周遭阴影中也是随之暗暗涌动。当真是个多事之春!

玉面郎君的声音随着风追了上来:“若是有难,便来京城宫中寻我!受你一恩,自还你一报!”

……

凉夜,华灯初上,天朗气清。

寒冬虽已过去,但春日的夜晚却也不甚暖和,尤其是在这旷野之中。在此处度夜的旅人总要寻求些温暖,否则漫漫寒夜,足肤受冻,却要落得个“无心睡眠”的意境了!

萧潇二人便正需要这样一个温暖物件。二人为避追杀,隐于荒野之中,燃了一堆篝火,正休憩着。两人自白天起便慌忙逃窜,不曾停歇,所幸暂时还没有人追来。

其实若是萧潇一人,他倒不甚畏惧,只是白明钰还在身旁,免不了多操心一阵。

两人坐于并侧,虽“相顾无言”,总还不至“泪千行”,但却亦是忧心忡忡。

萧潇目视篝火,眼中却是失神,显是心中在思索他事,倏然叹道:“妹子,又是我连累你了!”

白明钰闻言恼怒,斥责道:“什么话!我不是早说要跟着你吗?何况还是我劝你看那破书的!”言语中反是有些自责。

萧潇又是叹息,道:“不,若不是我要趟这浑水……唉!”

他已无心多言了,他心中十分烦恼。这趟浑水难道本来不是叫作“侠义”的吗?习武之人,行侠仗义,难道不是天道自然吗?这可是李言风和白秋容从小教导他的,人应当有颗侠义之心,应当向上、向善。可是如今他为了自己的侠义,却害得他人受累,这般侠义真当应该坚持吗?

萧潇不知道,但他很想知道,却又想不明白,当真十分痛苦。

白明钰瞧出了他的痛苦,但也没有答案。

“行侠仗义当然没错,但你选择了正义,就要承担正义的代价。”

萧潇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警戒地望向四周。

只见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一棵大树,树上正靠坐着一条纤细的身影,一手持剑,一手靠膝。不是那解绿衣,还能是谁?

原来解绿衣一直跟着两人,暗中隐匿于树上。只因萧潇心中烦恼、悔恨,失了观察,对方又是轻功极佳,是以不曾发觉。

解绿衣跳下树来,姿态十分轻盈,那树枝一分晃动都没有,连树叶都几乎没有摆动,好似一分力都没有受到。

解绿衣依旧蒙面,说来二人还不曾见过她完整容貌呢!她来到两人对面坐下,轻声道:“这下你知道薛凤年为何要说这个江湖中已经没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侠义之士了吧?”

萧潇明白了几分,无怪都说江湖险恶,其实险恶的哪是江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些人为了自己利益,自是什么都做得出;他不愿同流合污,便要承担孤芳自赏的代价。

萧潇十分不解,道:“行侠仗义却要有代价?什么时候世道变得如此了?我行的是大道所趋之事,没有褒奖不说,还要受到侵害,如何不叫人心寒?”

解绿衣冷冷一笑,道:“这大道只是你的大道罢了!你是行侠仗义了,可是你害了他人好处,别人自是要给你颜色瞧瞧!你帮了人家,人家谢你;你害了人家,人家怨你,这才是世道。”她戏谑一笑,斜眼看去,道:“何况,你不是也得到了薛凤年几人的感恩了吗?”

萧潇不语,他已经有些感受到这江湖的险恶、世间的薄凉。

解绿衣抱胸而坐,凝视篝火,自顾道:“说白了,做什么事都有两面,都有好处和坏处,你只是不愿承担坏处罢了!”

她接着道:“有一分热便发一分光,你要向善便只管去做就好了,做的是自己坚定的事,又何管他人如何?如此后竟没有炬火,那便做唯一的光!”

萧潇宛若醍醐灌顶,此话提点了他。行侠仗义是他的天性,自私自利是这江湖天性,他又何必为了他者天性去改了自己天性呢?

三人隔火对坐,气氛宁静,远处不时传来虫鸣。

解绿衣打破平静,道:“这番看下来,那委托之人原来是为你设的局。”她上下打量着萧潇,却是实在看不出他有何特殊之处。

萧潇业已了解,从薛钟来找他,到之后救薛凤年、读秘籍,显然都是一手为他设计的。只是他不过是个刚下山历练的小子,会是什么样的人要这般算计他呢?真是李言风与白秋容的旧恩怨?他决心必定要查清楚。

解绿衣问道:“你如今作何打算?”

萧潇自是打算接下来先护送白明钰回谷,届时留他独自一人,也好应对危机。

所谓“为有源头活水来”,要想解铃,就要从“墨子遗篇”下手。

提及药王谷,他忽然记起初至药王谷时偶遇的那三兄弟,他们便是墨翟故乡——滕州之人,而且李言风似乎也在那里逗留过。如此种种情况看来,这滕州是非去不可!他这下算是彻底卷进这典籍的阴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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