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路见不平事
夜,
凉夜,冷风如刀割面,夜色如水凉人。
夜已深了,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入眼处皆是浓墨一片。
在这样的夜色下行走,若是不提个灯笼照着,只怕走不了多远便要弯弯绕。因为人在这种视线情况下是极难保持直线行走的,遑论眼睛瞧出道路来。
可就是在这样又冷又暗的夜色下,却是有着一个人在路上行走,而且走的飞快,仿佛他的眼睛里看见的是白天,丝毫没有阻碍。他轻巧地走进巷子,又精确地打开了一户人家的木门。
“吱呀”一声,那人便消失在了木门之中。
这是河南开封府的一条小巷,巷子很是偏僻,远离市区,两旁的房屋既显得破旧,又没有什么人居住。因为条巷子里的人大多都搬出去了,就像人们大都喜欢往市中心挤一般。
只是还是有着人喜欢这样清净的环境,姜十三便是这样的人。他很喜欢与自然乡野接近,反而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喜欢市区的热闹,所以他没有搬走,成了巷中最后一个人家。
为什么不说是一户人家?因为他真的只有一个人,整户只有他一个人。
姜十三已经五十三岁了,早过了而立之年。他当然立了起来,只是没有婚配,自然也没有什么子嗣,所以他是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
但他本来其实并不是一个人,他家有一个小男孩。当初他带着小男孩搬来时只有三十三岁,别人都以为那是他的儿子,但其实不是,他背地里称呼那个小男孩为“少爷”;现在他五十三了,小男孩也几近而立之年,别人仍然以为男孩是他的儿子,他也仍然称呼男孩“少爷”。
只是少爷早已离开了这条小巷很多年,至今不曾回来看望过他。因此巷子中的其他住户背地里常常替姜十三抱不平,感慨他为何生了个没良心的儿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少爷是个很有良心的儿子,只是他从来不帮少爷辩护。因为他不喜欢与巷子里的人交谈,所以姜十三家这些年来是没有客人登门的。当然现在就更没有了。
只是这次他家却来了一位客人,还是深夜来访的客人。这令正在睡觉的姜十三十分好奇,于是他立马睁开了眼,轻巧地起了身,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然后提起了供奉在神龛的大砍刀。
这柄大砍刀并不是一柄普通的砍刀,从它能被精心供奉起来便可以看出,它是一把专门杀人的砍刀。是真的专门杀人,因为姜十三曾经是个刽子手,而这柄砍刀就是姜家祖传的刑刀。它还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作“断弦”,因为它砍下犯人的头颅时就像琴弦绷断,那么的短促,那么的出人意料。
刽子手是个很特殊的职业,因为这个职业是唯一杀人不犯法的职业。而姜十三成为一名刽子手当然不是因为他喜欢杀人,而是因为荫庇。姜十三自曾祖起便是刑部的行刑刽子手,而且一门都是钦点的第一刽子手,刀法十分精湛,能够令犯人死得毫无痛苦。所以姜十三通常都是一些富贵人家点名的刽子手,他们有钱贿赂姜十三,好让自家犯法的罪人走得痛快些。
只是他不干刽子手很多年了,否则也不会住在这偏僻破败的小巷中。自二十年前搬来时,他就不干了,就那么从吏部的官员名单中消失了,消失的毫无征兆,宛若水汽蒸发般。
但姜十三当然是有缘故的,因为姜家一夜之间几乎被灭门了。之所以说“几乎”,当然是因为还有他和那位少爷活了下来。
现在姜十三又将“断弦”握在了手中,自他放其第一刽子手的官位后便再没有握起过它,现在他又握紧了。因为他知道来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从那人还在巷子中疾走时便察觉了,那人的脚步十分轻盈,而且细微。尽管如此,姜十三还是被这脚步惊醒,除过他的听力与感知都很惊人外,更重要的是这巷子中已经没有其他住户了,而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见过别人的脚步了,更何况是在深夜。而这个人又是直直地进了姜十三家,所以姜十三必须充满戒备。
但不知为何,那人进入院子中后便放大了脚步,像是故意叫姜十三听见。而姜十三听见了这脚步后也放下了“断弦”,因为他认出了这个脚步。
脚步就像是一个人的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与他人不同的脚步。所以听力出神入化的人便可以将听过的脚步声和见过的人物对应起来。
姜十三便是听出了脚步,这是他见过的人,而且是朝思暮想的人。
姜十三颤抖着双手将房门拉开。他很激动,因为他的双手颤抖得厉害,自他幼时练刀以来,他就从未再颤抖过手了,即使是第一次行刑。
现在他的手颤抖了,说明来的这个人对于姜十三而言十分特殊。而来人的确很特殊,因为他就是那个少爷,他是鬼见愁。
“少爷!您回来了!”姜十三激动地冲进院子中,双腿像是被一根绳子拴住了一样,直接在鬼见愁跟前打了叉。于是姜十三扑倒在鬼见愁跟前,双手搂住鬼见愁的双腿。
鬼见愁赶忙将姜十三扶了起来,目光灼灼,道:“是的,我回来了。”
原来鬼见愁那日追赶山中人不得,之后回去寻找白明钰又是发现,其已是与萧潇和白秋容会合,便暗自离去了。
而他今夜来,便是为了告诉姜十三一个好消息,他终于找见了童年那夜屠戮姜府的凶手。
“真……真的吗?”姜十三更加颤抖了。
鬼见愁点点头,又道:“他就躲在少林寺中。”
“少林寺?”姜十三口中默念,惊呼,“那不是就在河南郡吗?”
鬼见愁苦笑着点头,想不到他寻了数十年、几乎整个梁国,还曾暗访白疆,却是没想到仇人竟就躲在眼前。
姜十三望着鬼见愁道:“少爷您已经将他杀了?”
鬼见愁摇摇头。姜十三眼神中的喜色收敛,已是满布冷意,点点头道:“也好,少林寺中高僧众多,戒备森严,的确不能莽着而去,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姜十三恢复慈祥的神情,赶忙将鬼见愁领进屋中,又是慌乱找起油灯来,好一会儿才点着,想来他平时夜晚是不怎么用灯的。
姜十三拉过鬼见愁,将他拽到床边坐下,伸手摸索着他的脉搏,有些焦急地问道:“毒呢?解了吗?”
姜十三当然摸出来了,可他还是想听鬼见愁亲口说出来。
于是鬼见愁笑着开口,道:“这都多少年了?解不解不还是一样的?”
姜十三适才企盼的眼神顿时暗了下去,轻轻拍着鬼见愁的手,叹息道:“是这样,是这样!解不解都是一样!瞧我,又是提这事!”
鬼见愁不语,静静地瞧着姜十三,眼神中闪过莫名的哀伤。
油灯未灭,无话天明。
……
江湖上近来又是风声鹤唳,比起上次风铃的出现,更加令人担忧。因为这次同样出了个杀人的魔头,而他更是无差别地杀人,所以江湖中人人自危。
这杀人魔头十分的诡异,被杀之人的功力完全被吸收,显是擅长一门邪功,而魔教又是重出江湖,所以众人纷纷猜测这是魔教的某位魔头,正在四处作恶。是以不少门派自发派遣了追凶的人马,四处追捕杀人魔头,誓要揪出这个幕后凶手,然后绳之以法,同时也是已暗中做好了对抗魔教的准备。
这个杀人魔头自是寒紫竹,因他从董原那得知萧潇身边有一个高手,是以暂时不敢前去复仇,要在江湖中多吸食些高手的功力来增长自身修为。
他一路作案,又是一边逃避各门派的追踪,从山东郡的滕州流窜到西边毗邻的河南郡。而恰巧,萧潇一行也是要前往河南郡的嵩山少林寺。
天晴,万里无云,日头正高。
但太阳却并不是毒辣,温暖明亮,倒是个赶路的好天气。萧潇一行便是在前往嵩山的路上赶着。
两匹高头大马在路上飞奔着,马上正是萧潇一行。蹄声急促,足以显示出一行人的焦急。
仔细瞧去,马上却是不见了阿牛身影。原来几人来时正巧遇见了游历的黄静息。此番飞云商会聚会,她自是同样没有错过,只是没叫萧潇遇见。如今黄静息返回幽兰派,萧潇便正好拜托其带阿牛同回,为阿牛寻个归处的同时,也好成其习武之愿。而黄静息比武大会那日见过萧潇风采,很是欣赏,萧潇又是与师祖丹阳子算得忘年之交,自是不会拒绝。
斜阳草树,阡陌相别。阿牛眼神中意味万千,化作了一声道别。
此刻在前方路旁处,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树林,林中树影婆娑,层层蔽日,不时有飞鸟掠起,显是不常有人走的地方。道路并没有从树林中穿过,而是绕过了树林延伸而去。
白秋容朝着萧潇大喊道:“往树林中穿过去,不然要多绕好一阵的远路!”说罢便是抢在前头出了官道。马儿踩着松软的草地渐渐偏离道路,径直往树林中而去。
萧潇重重地点头,紧跟随在白秋容的马后。于是两匹马一前一后,倏然钻入了密林中。
进入林中,太阳被遮挡在树林外,更是越觉清凉。映射在马匹身上的光斑飞速后退,令人眼花缭乱。
林中本没有什么行人,只因官道就在林外,这山林中又是常年有着打家劫舍的贼人出没;单是在官道赶路便要时刻担心会有贼人跃马而出,围劫路人,更不要说卯着胆子攒进这密林中。
但此刻树林中深处便有着一人独行,明知山有虎,却是偏向虎山行。他的原因不是其他,与萧潇一行一致,也是为了省出时间来。
此人约莫三十来岁,束发脑后,麻布灰衣,腰间暗红系带,背后挎着一个包裹,脚上一双灰白色芒鞋,打扮显是寻常赶路人。只是他的步子却不寻常,踩着一双草鞋却是健步如飞,走得不仅飞快,而且稳当,一瞧便知也是个练家子。
他正卯足了劲飞奔着,一双手前后摆动,竟是舞出簌簌声响。这时,山坡上却是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既有乘马奔下的,也有舞着刀枪赶将下来的,一眼瞧去估摸着有二十来人,瞧其势头显是贼人。
当前几个骑着马抢在前头的“嗦”的跃到前头,将那赶路人拦下。随后十几人便纷纷围上来,将那人包围在中间。
那人瞧见这般光景,心中已是知晓个大概,忙出声道:“几位爷,我只是个寒碜的赶路汉子。您们瞧我这一身,哪来得什么值钱玩意儿?几位爷高抬贵脚,给我挤个缝去罢!也省得浪费了几位爷的时间、精气神儿!”
那领头一人歪着嘴笑道:“你还挺多话茬子!废话少说,把你背后那个包包儿给我开咯!”
那人忙道:“几位不可!这里面是我家师父的舍利,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死者为大,还望几位不要惊扰了我师父的亡灵!”
那伙贼人显是不信,怒道:“不给老子看就是了不得的东西!给我把他摁咯!我自己扒开来瞧一瞧!”
一声令下,众盗贼怪笑着靠近,手中刀棒飞舞,凶神恶煞。
那人见状,手脚上也只得暗暗发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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