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到金禾县第七中学应聘的老师太少，学生暂无，以至于招聘面试并没有集中在一起，而是分批进行一场无学生式面试。
面试包含两部分内容，前半部分是教学，后半部分是面谈。
负责打分的老师是全校教师，包括赵简这个秘书办的行政教师，不包括章君陶。章君陶拥有一票否决权。
章君陶从校长办公室走出。她走到办公楼长廊拐角，顺着窗外看向整个学校。第七中学小而精致，没有廊城一中的钟楼和山坡。除去教学楼、操场、餐厅之外，各细节处栽种了一些绿化。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还拥有一个小花坛。
花坛中央搭建了一个金属空心地球。这是她专门让人打造的。
世界不是只有金禾县，她希望所有到七中的学生都能眼中有地球，有世界。人要给自己创造选择权，她希望他们可以选择在外闯荡，也可以选择回到家乡。
不能只有固守一角这种选择。
她收回视线，拿着本子走向教学楼。面试考场在新建好的教室内。
教室里已经将场景布置好，在职老师坐在下面充当不会发言的学生。讲台则留给来应聘的教师。章君陶进教室。教室里所有人到齐，只差她一个。
她坐下，朝着赵简点了点头。
赵简主持起这场简短面试：“我们时间有限，直接开始吧。按照学科，语数英科的顺序进行。先自我介绍，抽一个内容进行十分钟讲课。然后进入第二环节问答环节。”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她肉眼可见紧张局促。
她朝着大家努力笑开：“各位老师各位领导大家好，我叫王春雨。毕业于……”
章君陶正集中精神听人说话，面前东西一闪。
她低头一看，桌上多了一张小纸条。
章君陶侧头，发现退休返聘的语文林老师戴着老花镜朝着她挤了挤眼，示意她看自己递过来的纸条。
林老师最应该听应聘女老师的自我介绍和讲课。因为她们两个都教语文，万一王老师合格了，那以后就是同事，是一年内全校唯二的语文老师。
结果传纸条？说正大光明传纸条吧，动作没发出声音，也算隐蔽。做完就装没事人一样。说偷偷摸摸吧，又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传的。
章君陶眼神里满是困惑，打开纸条看林老师到底写了点什么。
林老师：[被安排到七中的中学生不是都爱学习。他们不少人认为自己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也懒得上高中花钱花时间，只想混个毕业。所以这种传纸条会经常发生。]
章君陶反应过来。
这要看讲课老师选择怎么解决。传纸条竟然是林老师的一个考题。
廊城一中的规范化招聘流程，从来没有这种奇怪的隐藏题。学生们前有应聘年轻老师，后有学校在职老师领导，心理压力大，绝对不会在课上做小动作。这种考题是不可能存在的。
章君陶失笑，在纸条上写了两笔，重新还给林老师。
动作极为嚣张，嚣张到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动作。
台上的女老师明显看到，可没敢管两人的这个动作，循规蹈矩抽签讲完课，紧张等待提问。
林老师虽偷偷出了一道题，但提问时依旧很是和善，简单问了两个问题：“你为什么选择第七中学？以后在语文教学上有什么规划？”
女老师回答中规中矩，对老师这个岗位充满兴趣之类的话脱口而出：“第七中学是一所新建立的学校，在学校发展上充满规划，建校主旨也……”
一听就知道是背了一段时间。
但她最后明显加了一句：“我选择第七中学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因为章校长是一位女校长。我认为女老师和女校长可以更好沟通，所以我很希望能够在第七中学教书。”
在场的老师们都友善笑了起来。章君陶也友善笑了声。
等人语文教学规划说完，林老师点评了两句，多是夸奖和鼓励。
轮到章君陶点评，她笑笑回应了一下：“能不能更好沟通看的是人，和我们之间的性别其实没有多少关系。校长不论是男校长还是女校长，你一样要做好本职工作。在工作上你最该多沟通的人是别的一线老师和学生以及家长，不是我。你不能把性别放在前面去考虑，不然对待学生的时候容易出小问题。”
台下的老师们纷纷点头。
中学老师比较特殊。他们对待的学生正好处于生长发育时期。作为老师既要关注男女生不同的性别成长烦恼，还不能区别男女对待。
女老师听章君陶的话后，表情简直肉眼可见写满“完蛋我搞砸了”。
章君陶这几年很久没见新老师，没想到人表情能这么丰富，一愣之后又浅笑起来：“但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女老师女校长多一点是好事。”
女老师听到这里，脸上表情又高兴起来。
赵简在边上拿起名单：“我们下一位老师是……”
教师轮起来很快，语文课结束后是数学课。
轮到褚宇上台，台下的老师们几乎下意识挺了挺身，想听褚宇怎么上课。褚宇人还没到学校，学校早已经有了他的传闻。有的老师听的传闻是弃恶从善传闻，有的老师听的传闻是悲惨可怜奋斗传闻。
章君陶听的算是后者。
她微仰头注视讲台上的男人，眼神复杂。三年过去，人依旧身型修长。头发纯黑修剪得体，硬领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一如三年前，连耳垂上的红印都没变。时间也给人带来了一定改变。
他似乎肩宽了些，脸棱角更清晰。气质比三年前更稳重。
手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褚”字，看上去自然不怯场，轻易将前面所有老师应聘的紧张状态碾到地下。
赵简问廊城教育局查了当年的事。当初廊坊教育局走访调查相关人士后，得出结论：褚宇确实早年有过斗殴情况。学校老师证实过，发现同学在校外放学路上被勒索钱财，褚宇为同学出头从而参与斗殴。被带去派出所后，由学校老师领走，考虑到见义勇为，所以没有处分。
同时老师反应，早年褚宇同学家境困难，由于学校关注和社会补助不够，导致他不得已去黑网吧维护秩序，从而被牵连过一两次。后因学校关注足够，他重归校园继续学习，从此无此情况。
情况均属特殊。
官方总结自然不可能长篇大论，无非是言简意赅表述十几年前的往事。当然，这份结论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当事老师的同情，就像林老师同情褚宇一样。
“哈哈——”周围老师们集体发出短促笑声。
章君陶回神。她一个走神，听漏了褚宇自我介绍，不知道刚才人说了点什么。
讲台上褚宇抽起了数学课题。他拿起纸看了内容：“一元一次方程式。”
他朝着台下的人轻微点了点头：“我讲课的时候，大家不要传纸条，不要交头接耳。不然我会觉得是我的讲课不精彩。我讲课不精彩就会很难过，我一难过，就希望自己有进步，希望有同学和我一起进步。那只能我出卷子同学来做。我多出同学多做。”
老师们又笑出了声。
章君陶唇角上扬。从褚宇现在来看，谁能想到他经历过那些痛苦呢？他看上去早将所有痛苦化为动力，支撑起他一步步向前。或许和他说的一样，他一难过就希望有进步。
褚宇讲课确实有意思。
一元一次方程是初一课程，对在场老师们而言，简单到根本不需要多考虑。这谁做不来？谁教不了？像林老师这种早年语文老师还给数学老师代课过。
但褚宇偏偏能讲到点有趣的。
“我们为什么要学一元一次方程呢？短期内就因为要考试。我发一张卷子下来，大家瞎写。和大家学习了，我再发一张卷子下来，肯定是学习后分数高。”
林老师也不举手，开口打乱褚宇讲课节奏：“要是分数没有后者高呢？我猜答案的本事可厉害着。”
所有人都看向林老师，又看向褚宇，饶有兴趣想看褚宇怎么回答。
褚宇轻笑，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了一块方形橡皮。
众人没想到褚宇还自带橡皮，一时间更感兴趣。
褚宇桌上拿了一支笔，在橡皮每个面上写了数字，随后问林老师：“你猜我能扔到几？”
林老师愣了下，想到自己刚说了自己猜答案本事大，也没想到褚宇会想出这么一招。她试探性猜测：“5？”
褚宇下讲台把橡皮放到林老师桌上：“我最小写的是7。六个面不代表数字就是一到六。得先知道一点，才能再去猜。不然瞎写也拿不到分。猜答案猜在范围外可是0分。”
他重新回到讲台上。
“短期内学习是为了考试，长期内是为了能够找更多答案。为什么彩虹不止一种颜色？我们要怎么才能创造出彩虹？为什么小明今天读一本名著，读了三年在试卷上还在读名著，那他今天读36页，明天读四分之一……”
说着说着，他就把真题串起来了。
章君陶听得有趣，更顺着褚宇的话去思考如此执着名著的小明读的名著到底有几页。
十分钟讲课眨眼一瞬。
到提问的时刻，章君陶望着褚宇，对上人视线优先提问：“褚老师选择第七中学，是怕去更好的中学再次遭到拒绝么？”
原本欢乐的气氛骤变。
赵简和林老师原本在本子上写字的，笔在瞬间都顿住。
尖锐的问题让全场人内心愕然，没人想到平时好说话的章君陶会在第一个问题就问到这么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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