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家树一大早就拿着钱出去了。
他说想先去市场碰碰运气, 看看政府开的那些售粮点儿还在不在了，会不会有粮食卖。
最早的时候，为了怕社会秩序崩塌, 怕全民恐慌，政府在很多人群聚集地都设了售粮点, 每天会少量的出售粮食。
虽然一个人能买的不多, 有时候排半天队也不一定能排上，但总聊胜于无。
他出门后不久沈淙夫妻俩也出了门。
不过在下楼之前，他们先去了时家。
因为外面已经安装了防盗门，通道里的那些垃圾也扔了下去, 这会儿两家的门口终于不至于没有下脚的地儿了。
时宸早上应该是将整个楼道都扫过的，虽然没有洒水，可两家门口全都干干净净，甚至还能看得出墙壁原先的脏处用抹布抹过的痕迹。
直看得两个人心里都忍不住的叹息，觉得时宸这孩子生在乱世真的是可惜了。
要是没有天灾, 以他的聪慧, 他的能力必然能够将以后的日子过得很好。
在门口报了名字之后时灿很快给他们俩开了门，然后还很开心的将他们让进了屋里。
说起来这还是沈淙夫妇两人第一次进入时家。
虽然同样家里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可从残留的装修还有家具, 能够看得出时家之前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至少也是小康之上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 能够买得起顶层复式的人家, 家里都不会太穷。
可看着桌子上明显开门前时灿正在吃的那两小片被切得薄薄的馒头片, 沈淙他们又意识到——这两个孩子家里是没有存粮的。
家树跟他们说过政府招工时给粮的标准, 有技术的工人最受优待。
他们通常能够拿到长期工的名额，这样即便是在都缺粮的情况下，每天还能包两顿饭, 每顿能有两个馒头或者等量的其他干粮。
除此之外还能给一碗菜汤，有时候加班或者干了重活脏活之后，还能再给一包小饼干啊，榨菜丝这样的补贴。
然后就是出苦力的，这就要按工程量给粮了。
一般干半天活儿会给一个馒头或烧饼，另外还会再给一碗杂粮粥。
那粥虽然谈不上插筷子不倒，但如果光靠它也能混个水饱。
吃不饱但肯定也饿不死。
这种是现在大家最喜欢，也最希望能够揽到的活计，因为出一份工如果控制一下少吃点，差不多就能够养活两个人。
另外还有一种就是家树之前在医院干的那种最轻省的活，像洗纱布，给病人擦身，打扫卫生这种。
不过这一般是给年龄大或者病体未愈的人提供的特殊岗位，干半天会给一个馒头，保证你有饭吃。
但除此之外就不会再给别的了。
可这种工作对来应征的人有要求，所以非常不好找。
遇到了是运气，遇不到也没办法。
但无论是出苦力还是做特殊的轻省活计，除非政府组织的长期工，如外出修路建桥，或者伺候危重病人，要一直陪护，不然很少有能够干全天的。
特别是力气活，通常是按照工作量一次招一堆人，以最快的速度将活干完。一般像是清理建筑垃圾啊，搬倒塌的树啊这些，大部分半天就干完了。
所以一个人想要连着拿到两顿饭的粮食，很难。
这也算是政府的一项管控措施吧，至少这样可以让更多的人有领到粮食的机会。
看桌子上那已经干裂了的馒头片，沈淙他们知道这必然是时宸从牙缝里给妹妹挤出来的。
他一个高中学生，又不懂技术，能干的只有体力活。
可体力活如果一天只能领一顿饭的话，他自己都不可能吃得饱，更别说还要一个人干两个人吃。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这孩子又能坚持多久呢？
沈淙不禁又想起时宸那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小模样了。
顾恺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皱着眉问：“灿灿这样的小孩儿不是能领救济吗？”
“领救济不也得排队？而且还有时间限制。灿灿这么小，时宸肯定不放心她自己去排，他又要出去找活儿干，也不可能把时间都用到排队上。”沈淙道。
听了妻子的话，顾恺抿了抿唇，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灿灿并不知道两个大人在为他们兄妹俩的将来担忧，家里平时哥哥一出门就只剩下她一个，难得有人来，小姑娘很开心。
她拉着两个人在凳子上坐下，似乎也不知道要怎么招待他们才好，竟将自己还没有碰过的两片馒头拿过来，递给他们：“叔叔阿姨，吃。”
“叔叔阿姨吃过饭了，灿灿自己吃。”沈淙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很温柔的对她说。
“哥哥呢？出去找活儿干了？”顾恺问。
“嗯，哥哥想去建大桥！”灿灿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对他们比划道。
“建大桥？”两个人相视一眼，然后问：“是南城外的那个高速桥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却答不出来。
很显然年龄放在这里，很多事她还不明白。
“哥哥要去建桥那灿灿怎么办啊？”沈淙不禁又问了一句。
“灿灿自己在家，我不怕！”小姑娘很骄傲的拍了拍胸脯说。
如果在盛世，这样将一个不满六岁的孩子天天锁在家里，那这家人必然要被所有人指责。
甚至要不了两天，居委会或者派出所都有可能把家长叫去好好的聊聊天。
而现在，不把灿灿锁在家里那是不可能的，时宸必须出去给他们俩挣粮食。
但建大桥？！
南城和北城之间那可是隔着整个北宁市！
要真跑到那边去干活，晚上时宸是不可能回得来的。
灿灿怎么办？
难道真如小姑娘说的，将她一个人这么一直锁在家里？
这样有可能会遇到的危险时宸不可能想不到。
知道还想去，那肯定是这孩子真要养不活他和妹妹了。
“灿灿，等哥哥回来了你跟他说，叔叔阿姨找他有事儿，让他晚上去我们家一趟。”沈淙说。
小姑娘赶紧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们二人没有给家里留太多东西，只是给了小姑娘两个昨天吃过的蜂蜜面包，又给了她两块卫严寄来的军用巧克力。
之后就一起离开了。
下楼后，顾恺问：“时宸他俩的事儿你怎么想的？”
“还没想好，晚上也要问问他的主意。”
顾恺显然和她的想法一样，没再多问，点了点头两个人就一起离开了小区。
他们今天还是想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古玩城那边看看。
虽然现在钱不顶用了，可粮食他们是不缺的。
如果能用粮食换一批玉石，那他们回城这一趟也算是不枉此行。
古玩城距离福临小区其实并没有太远，平时开车也就是半小时不到的车程。
可现在这路程就没法用时间来计算了。
好在一来两个人不赶时间，再有就是他们之前进城时天就黑了，两人根本没有看到北宁市区里面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这样一路走过去，倒也让他们对于灾情有了一个比较深刻的了解。
两个人边走边问路，绕过了很多倒塌的建筑，还有蓦然出现的宽窄裂缝，等终于走到古玩城附近的时候，都已经到正中午的时候了。
太阳太大，刺得人连眼都睁不开。
汗水如注，身上的衣服像是水洗了一般。
站在又一片挡住去路的倒塌大楼前，沈淙抹了抹汗，真的是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
“我去找人问问。”顾恺将手里的矿泉水瓶递给妻子，安抚的说道。
“一起吧，这么热，你也少跑点路。”
沈淙说着拿起水瓶猛灌了两口，然后跟着丈夫一起朝着不远处一群正在清理垃圾的人走了过去。
“麻烦请问一下往古玩城方向应该怎么走？”
走到一个背对着他们，正蹲在那儿往土筐里装建筑废料的女人跟前，沈淙弯下身子问道。
那人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
“小沈？”
“周颖？”
“顾叔叔！”
三个声音忽然同时响起。
沈淙望着那个一身尘灰，满脸是汗的女人，惊喜的问：“周颖，你们回到市里了呀？太好了，我们一直都很担心，我妈前两天还念叨呢，就怕你们路上出点什么事。”
周颖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
她将脏兮兮的手在身上蹭了蹭，然后也一脸笑容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开心的使劲点头。
“回来了，回来了，这真的要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和叔叔阿姨的帮助，我和小宇还真不一定能够回来呢！”
说罢，她转头去找跟在身边的儿子：“小宇？”
旁边一个声音响起：“我在这儿！”
然后一个小脑袋从顾恺的身子后面露了出来。
那小家伙之前在地震的时候，是顾恺将他抱进的屋。
也不知道是不是属于雏鸟情结，之后小孩儿对顾恺就特别依赖。
每当妈妈哭或者遇到害怕的事情时，他都会下意识的用眼睛去寻找顾恺，看到他才能安静下来。
所以，在周颖认出沈淙的同时，跟在一边的小宇早就扑到了顾恺的身上。
和熟人相见，周颖异常的开心。
活也不干了，将自己的土筐托付给一起来的朋友，然后就要亲自给他们带路。
沈淙他们也没有推辞。
毕竟也是一起患过难的朋友，他们也想知道周颖他们母子离开后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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