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封赏
宁王宫变败后,京城依旧繁闹如常,深夜的腥风血雨并没有刮进寻常百姓的家中。
但朝堂之上,却是几家喜来几家忧。
卫南军南撤,如今已经骑虎难下,造反之事已是箭在弦上。
新君上位,新皇帝被气得连说了三个“杀”字,却被李正容给按了下来,“新朝伊始,又是如此艰难,况且本应在皇上手上的卫南军右虎符现在下落不明,切不可自乱阵脚,卫南军元帅陈瑞虎也是朝中老将了,此事不一定没有回旋的余地。”
新皇帝并不仔细去听李正容说了什么,只觉得他的话,并不足以平复自己心中的怒气。
“丞相所言极是,当下要紧的是要褒奖有功之臣,先把朝廷稳住。”新皇帝的身侧,端坐着一雍容华贵的女子,虽看起来不过四十,却已穿戴了太后的发冠服饰,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一开口,便有一股压人的气质。
听太后开了口,新皇帝撇撇嘴,虽心下觉得不满意,但并没有再说什么。
未央宫内,皇帝正把玩着手上的满绿翡翠扳指,只见贴身宦官手脚轻便地从外走进来,走到皇帝脚边不远处,跪下俯身禀到:“定西军右将军南门芷言等已经在外候着了。”
“传。”皇帝摆摆手说到。
那太监听罢,起身,又利落地走到门口处,声音尖亮地大声唤道:“传南门芷言等觐见。”
南门芷言带着徐清和其他几个副将,垂首走进第一道门,走到第二道门处便停下了,几人跪下行礼,高呼皇帝万安。
几人都不敢抬头去瞧,只俯身在地,等着皇帝发话。
“芷将军进来。”皇帝把扳指在大拇指上戴好,稍微坐直了身子,说道。
南门芷言起身进殿,剩下的几个副将仍跪在门口处。
南门芷言微微抬头,不想李正容和李浩云也在殿内。
“赐座。”皇帝说道。
不等南门芷言坐下,皇帝就开了口,“诸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
南门芷言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浩云,只见他穿着官服,正襟危坐,听到肱股之臣这四个字时,微微扬起了些笑意,十分受用。
南门芷言垂下眼帘,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中轻轻“哼”了一声。
“尤其芷将军,忠烈之族,巾帼英雄,治军严明,镇守边塞以来,解冷山之困、云中之困、雁门之困、胜高阙之役、定襄之役、焉支山之役,杀敌将十二人,步骑兵两万有余,今护驾有功,朕要大大封赏。”
皇帝细数着南门芷言近年的战绩,朱唇启启合合,像描述一段云烟。
殿内其他人面色如水,唯有门外跪着的几位副将肩膀轻轻颤抖着,仿若又回到那些黄沙裹血,白雪掩尸的日子里。
建康十五年春,南门芷言任先锋校尉,与兄长右将军茗昱领一万步骑兵解定西军最西屏障——冷山之困。南门芷言自荐带两千精骑兵穿荒漠,迂回敌军侧背突袭,与茗昱主力成背腹夹击之势。此一役,杀敌五千,损兵三千,右将军南门茗昱因轻敌遭伏,战死。此一役,南门芷言行军中斩定西军逃兵五十余人。
建康十五年春,南门芷言任先锋将军,带三千精骑兵带三日粮草,轻装入大漠,行军五日至焉支山,找到羌塞姚胡部落。此一役,杀敌一千,损兵两百,俘男女三千人,获粮草五万石,财物百余箱。此一役,南门芷言斩定西军奸污妇女者二十余人,杖私掠财物者二十余人。
建康十五年秋,南门芷言任车骑将军,带五千精骑兵夜袭敌粮草库,烧敌粮草数万石,后连夜奔袭敌后方,逼围困雁门关八万大军撤退。此一役,歼敌千余人,损兵两千余人,解雁门关之困。
建康十六年春,南门芷言任定西军右将军,解云中之困,胜高阙之役。
建康十七年春,胜定襄之役。
建康十七年秋,南门芷言领八千精骑兵,数日不休,回京平宁王宫变。
皇帝年轻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恍若隔世,“特封南门芷言镇护将军,领三品,赏钱三万。定西候加封一品护国大将军,赏钱十万。其余参将官进一级,赏钱一万……”
南门芷言跪下谢恩领赏,谢罢并没有起身,而是继续俯身在地,禀道:“臣有事请奏。”
“讲。”
“自定襄之役后,定西军将士士气大振,为君上万死在所不辞。如今羌塞渐显出疲态,正是把握机会出击之时,无奈粮草不济,镇守尚且艰难,更无谈把握战机。”
皇帝听罢,并不知该如何回答,扭头看向一侧的李正容,李正容随即便开口说到:“我已交代河中三郡,会尽快凑粮草二十万石,二十日内定由河中粮道亲自送至定西军军营中。”
李正容说罢这句话,南门芷言没有起身,而是直接朝李正容行了一礼,虽已经压着激动的心情,但声音仍有些微微颤抖。
“臣,谢主隆恩,谢丞相。”
一滴泪从南门芷言的眼角滑下来,因是俯身,便穿过眉毛,隐入了头发中。
定西军盼粮久矣。
定西军盼着粮草充足了,能调兵遣将,不至于边塞局势如此被动,可这份忠心,如今却成了软肋。
南门芷言回头去看跪在门口处的徐清和其他副将。只见那些人亦是激动得红了眼眶,徐清更是壮着胆子,冲南门芷言笑了一笑。
南门芷言回眸的样子,没有落入皇帝、丞相的眼睛,倒是把坐在一旁的李浩云看呆了。
压抑的情绪、复杂的笑容,配上泛红的眼睛,生生在这温暖华丽的未央宫内,溢出一种悲壮来。
他见过女子无数,端庄的,娇媚的,清冷的,却第一次见南门芷言这样的,柔情与坚硬,沉静与豪情交织在一起,形成她这独一份的气质。
心里这样想着,李浩云竟忘了规矩,伸出手来,要去扶南门芷言起来。
南门芷言见李浩云如此举动,轻轻躲了一下。李浩云的手落了空,一下子回过神来,尴尬地收回手,扭头,不想刚好被皇帝看见了。
皇帝并没有丝毫在意李浩云动作的不妥,反而笑了起来,而后从案上拿起一张折子,递给在一旁的宦官,对着南门芷言说道:“南门将军,朕素闻定西军治军严明,芷将军尤甚,朕这里有几个将才,想送去你的营中历练历练。”
那宦官将折子捧过来,南门芷言双手接过,缓缓展开,只觉奇长无比,她自己看了打头的几个名字,皆是太子一些有背景的子弟。
南门芷言压下心中布满,仍恭敬答道:“臣定不负圣望。”南门芷言恭敬答到。
公事办完,皇帝突然想起什么,对李浩云开口问:“你的那个内弟,朕让你叫来,今日他来了没有?”
“来了,一直在候着呢。”
“快叫进来。”皇帝听了,身子朝前倾了倾,颇有兴致地说道。
几个参将领命退了下去,南门芷言却被留在宫内。
片刻后,殿外走进一人,一进门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请安的声音还有些颤抖,生硬地呼万岁。
“你就是元波?”皇帝问到。
一语出,南门芷言的眼神跳动了一下,这才抬眼去瞧这人。
眼前这人并不是她想象中少年才子的样子,消瘦的身子跪缩在那里,脸埋在双臂间,看不见具体的样貌。
“正是小民。”那人战战兢兢地回道。
“听闻你是奇才,一画难求,今天你现场画一幅给朕瞧瞧。若当真画得好,朕叫你给裴才人画像。”皇帝兴致盎然地说,然后急急地挥挥手,宦官便急忙去准备纸笔了。
元波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憋了回去,他的头上爬上了一层汗,满眼央求地看向李浩云。
李浩云见状,无奈笑呵呵地替他解围,对皇帝说:“我这内弟不争气,之前骑马摔断了手,养好后功力却大不如以前了,如今已经很长时间没再作过画了。”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失望来,但仍不死心,手一挥说:“先画,朕来看看。”
纸笔拿来,又有几个宦官给他搬来桌椅。
“你就画一画南门将军吧。”皇上随意地说到。
南门芷言听此言,心中顿觉不悦。
岂有让三品将军在这朝堂上做模子的,况且只是为了给才人选画师。
丞相听此,也觉不妥,他看了一眼南门芷言,觉察出了她的不悦,便刻意清了一下嗓子,声音不大地开口道:"南门将军营中事务繁忙,望皇上多加体恤,宫中这么多人,随便找个标致的来也是一样的。"
皇上当即便挂了脸,直接说道:"朕连这个主都做不得了吗?朕的臣子,朕用不得吗?"
话至于此,丞相被噎了回去,便止了口,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元波坐在凳子上,手垂在身子两侧,深深低着头。
"臣遵旨。"南门芷言打破了殿内的沉静,并无太多情绪波澜,她稍稍整理了下衣襟,坐直身体,而后柔声对对面的元波说道,"请吧。"
元波这才伸手去拿笔,将笔握在手里,微微抖个不停。他抬头去看南门芷言,只见南门芷言身着官服,脸上虽没有任何粉饰,但五官却不清淡,浓眉大眼,目含湖光,鼻子精翘挺立,颌线流畅……
元波硬着头皮打量一番,又轻轻呼了一口气,沾了沾墨汁,这才落了第一笔。
透过窗子的日光被渐渐拉长,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画已接近尾声,丞相早已告退,皇帝看了一会儿作画后,也觉得无趣,去别处寻乐子了。殿内除了宦官,便只剩下元波、南门芷言和李浩云三人。
李浩云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跑到元波身后看他作画,一会儿又坐回来,想要同南门芷言说说话。南门芷言却笔直地坐着,一动不动,一副他人勿近的样子,让李浩云也无法开口。
最后一笔画完,元波轻轻搁下笔,起身对南门芷言和李浩云行了一礼。
李浩云忙起身去看,走到桌旁,歪着头端详了半天,眉头紧锁,没说出什么来。
一个宦官走进来,尖声细语地说:"皇上有吩咐,画作完了便退下吧。"说罢,那宦官便去收画,只见他轻轻拎起画的两角,还颇有眼力见地将它拎到南门芷言面前,说了句:"南门将军您看一眼,奴才就收了。"
南门芷言这才认真去瞧那画。
她虽不懂书画,却也一眼能看出来眼前的画并不惊艳。画虽工整,画上之人也可一眼认出是自己,但总觉得缺了些神韵,甚至故意多了一些凛然英气在里面。
如此看,画中之人,倒是比自己更像是将军。
这样的画作,恐是值不得千金的。
可惜,南门芷言暗想。
三人一同出来,李浩云凑过来笑着说:"恭喜芷将军和侯爷。"
伸手不打笑脸人,南门芷言只得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回过去。
李浩云正想再说什么,元波揣着手走到李浩云的身旁,有些怯怯,又有些讨好地问:"姐夫,家姐最近可安好?"
李浩云有些不耐烦,回道:"怎么,她在我府上你不放心?"
元波忙答道:"不敢,不敢。"
听此对话,南门芷言暗想,看来元波的姐姐元青,确实是被这李浩云娶了。
李浩云见元波战战兢兢的样子,心情稍好了些,拍了拍元波的肩膀说:"告诉你个好事,你姐姐有喜了。"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宫外,李浩云本想说把自己的轿子让给南门芷言,却不想她的几个副将一直等在宫外,徐清见南门芷言出来了,忙牵马过来,将缰绳递了过去。
南门芷言接过缰绳马鞭,翻身跨上去,拉住绳让马原地踏了几下步子,对着李浩云拱手道了一句:"李大人,末将告退。"
而后两腿一夹马肚子,带着一众副将扬尘而去。
刚刚,南门芷言看元波听到姐姐有喜的消息后,脸上似乎并没有喜色,而是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来。
可惜,南门芷言又想。
这次是替那素未相识的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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