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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行医


行医

        一辆极为素朴的马车急急驶过,拐进一个僻静的巷子里,停在一个窄而小的木门前。

        裴毅从马车上跳下来,警觉地扫了一眼左右,确认四下无人,冲车夫摆了摆手,一个闪身就进了门内。

        门内是一个毫无特点甚至还有些荒芜的小院儿,屋内住了几个壮汉,见是裴毅来了,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默不作声退回到屋内。裴毅绕到房后,只见一条两侧种满种满竹子的狭长小路,他极为熟悉地拐过几条小路,过了几道壮汉守着的关卡,才来到品茗轩里的一处院前。

        裴毅暗自长呼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轻轻扣了扣门,问了一句:"主子在吗?有事要禀。"

        过了半晌,门才打开了半扇,一个小厮出来,躬身迎道:"主子唤您进去。"

        宁雅正在有一眼没一眼地看自己散在各处的线人递来的纸条子,半晌寻不到什么有大用的信息,有些意兴阑珊,听到裴毅在门外跟自己禀,说朝廷派到南边招降的钦差大臣回京了,顿时来了兴致,招手让裴毅进来。

        "可从南边带回来什么人?"宁雅问道。

        "没有,只带回来一封陈瑞虎的请罪书,说是陈瑞虎现在已经病得下不来床,等病好了,定来京受降请罪。"

        宁雅听了,心情顿时大好,这么多日,终于可以觉得可以暂时稍松一口气了。虽她一直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陈瑞虎的决定,她也只能猜测,若他真的就这么降了,所有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还有一个消息。南边有密探进京了,我猜应该是来找虎符的下落的,毕竟"裴毅话没有说完,吞了一半。

        宁雅"哦?"了一声,笑了一下,但笑容瞬间就落了下去,"看来他是已生了投降之意,又不死心呀。"

        宁雅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又问道:"定西军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裴毅略微压低了些声音,说:"定西候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但消息一直封着,恐怕京内还无人知道。"

        宁雅知道,她等的时机,快要到了。或者说,即便这时机不来,她也不能等太久了。她难得一见地收起那漫不经心的懒散样子,认真叮嘱裴毅:"宫里一定要盯紧些,有事来禀不可隔夜。"

        宁雅说罢,又想起什么,走到裴毅身边,说道:"给王妈家里再送去些银子,她老母的药不要断。"

        正说着,一小厮站在院中报,说是司命来了,是否要见。

        宁雅踏进那个曾经她们常聚在一处的小庭院,见司命篷子都没脱,就站在庭院里,心中确信了她此次的来意。

        宁雅的脸上挂上一抹笑,自顾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斟了两盏茶,抬手拉住司命的手腕,稍用了些力气,嘴里说着:"许久没见,好不容易来了,都不陪我喝盏茶?"

        司命听她这样说,顺势就坐下了,但只坐了半个凳子。

        "拢月去找我的事你可知道?"司命不想在此处久留,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是后来知道的。她是我这里派出去的,出了事自不能回我这里,我没想到她会去寻你。"宁雅嘴上淡风轻地说着,手上却破天荒地将茶双手端给了司命,接着说了句,"真真地要谢谢你出手相救。"

        司命微微一笑,并没有扭捏,接过那盏茶,调侃了句:"想不到能喝上宁大小姐端的茶。"

        宁雅妩媚地轻推了司命的手腕一下,嘴上也不输地回她:"司命如此尊贵的人,这么说不是折煞我了。"

        司命抿了一口茶,转而问道:"元青可还好?"

        "不大好。"宁雅直接说道,"孩子没了,不过好歹留了条命。"

        "他们没找寿安堂的麻烦?"司命又问。

        "花了不少银子摆平的。"宁雅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对这"不少银子"的心疼,只是提到元青时有一丝怅然,"不知是该庆幸元青只是个小妾,出了这事,花些银子便就了了;还是该遗憾元青这样的女子,落得给别人做小妾,如今孩子没了,她的日子不好过。"

        "似乎女子生来就没有根,你这样说,我竟想不出她能去求谁。"

        宁雅锦袖一甩,起身说道:"她决意流了这孩子,不攀附李家,她是在求我。"

        司命看宁雅背手站在院子里,像树上写的,立在山头,收起羽翼,却随时都准备向猎物俯冲的鹰。她看着司命,妩媚的丹凤眼里却露出一种隐匿却逼人的力量来,她开口说:"何恐无根?我自己就是根。"

        司命并没有在宁雅这里待多久,便匆匆离开了。

        这几日,南门芷言因为老夫人的身体,来别宫的时间都比平日里要晚许多。最开始还将拢月开的方子拿来给司命看,等司命说没什么问题,才稍微放心些。

        后来不过一两日,南门芷言口中提起拢月,便全是夸赞了。听拢月在南门府也能发挥些作用,司命心中也宽慰了许多,也算是自己的朋友过去,并不丢人。

        南门芷言心里烦闷,便说要教司命骑马。

        司命听了高兴极了,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生竟还能学骑马,转念又有了丝担忧:"去哪里学?"

        "大晚上的,哪里都能学。"

        或许是在战场上待久了,生出了是个人都能骑马的想法,一上来,南门芷言就直接要司命上马。

        司命心中打鼓,又不想露怯,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马缰,一只手抓着马鞍,抬脚踩上一个马蹬。

        南门芷言二话不说,手握住司命踏在马蹬子上的那个脚,往马蹬子里又塞了塞,说了句:"踩实了。"

        还没等司命反应过来,南门芷言擎住司命的腿,一用力就把司命给托到马上去了。

        司命惊呼了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了一下,自己就已经坐到马鞍上去了。

        惊魂未定,司命为了掩饰尴尬,说了一句:"你力气可真大。"

        南门芷言只听出来司命是在夸她,忍不住骄傲了一句:"这算什么,我平日舞的那把红缨枪都三十八斤呢。"

        南门芷言牵着马,慢慢带司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踱步。

        马一动,一颠一颠的,马肚子的温热贴着腿,让司命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来。一方面觉得骑马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舒服,一方面又觉得有趣,同时又有些心疼这马,整日要驮着人奔波劳累。

        马蹄踏在石砖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像是给夜的滴漏,计算着时间,也计算着人的心事。

        月光给将将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给南门芷言的身形勾勒出一个朦胧影子来,她就站在自己的身旁,肩膀离自己的膝盖也就一寸远的距离,手轻轻握着马缰,细白有力的手指攀在缰绳上。

        司命又看她的后脑圆而饱满,长发束起,漏出几根呆呆的碎发来,随着微风轻轻抖动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过脖子。

        司命不由自主地微微俯下身子,伸手探去,指尖一拨,把那几根碎发轻轻撩动了一下。

        南门芷言回头瞧了一眼,司命耳根子暗暗热了一下,解释道:"有个小虫子。"

        南门芷言没说什么,眼角轻簇,对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换另一只手握住缰绳,整个人面对着她,空下来的那只手握住了她的小腿,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私心,但是嘴上还是认真地说着骑马的技巧:"身子要感受马动的幅度。"

        司命不知有没有认真听,突然说了一句;"你的手怎么比马肚子还缓和。"

        南门芷言的手落了下去,虽心中的马蹄子跑得快,但面色还算镇定,甚至还能开句玩笑,她说:"因为臣能舞一杆三十八斤的红缨枪。"

        两人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司命从未觉得夜晚还能有很多声音,除了马蹄的声音,仿佛风也有了声音,月亮也有了声音,南门芷言的脚步也有声音,它们都是那样的轻微和不易察觉,但却能将人的心填得慢慢的。

        日子不再静得可怕。

        笑容落下去,南门芷言的心事又浮上来。司命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她问:"老夫人怎样了?"

        南门芷言一看就是有心事。司命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她问:"老夫人怎样了?"

        "已经大好了。"

        "那日你让我瞧的,是医急火攻心的方子,是为何?"不知为何,在南门芷言面前,司命并不会刻意地去顾忌什么,总是想问什么,便直接问了。

        南门芷言心中之事正无处可诉,听司命这样问,就打开了话匣子,"那日我求祖母给父亲写一封信,向朝廷讨我回定西军去,哪怕父亲给丞相写一封信,丞相也断不会驳他。"

        "祖母说,镇边大臣和朝中内臣密信是大忌。而且祖母从小就极为疼我,她心疼我一个姑娘,不想让我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从前是没有法子,如今我回了京,自然想留一留。父亲一直对祖母有愧,常说祖母年事已高,却无子无孙承欢膝下,独自守个诺大的府院。刚巧我回来了,又任了三品的官职,不如就替他给祖母尽一尽孝道,填补一下他心中的亏欠。

        他们都是疼我,只是都在用它他们自以为好的,更稳妥的的方式。这才让人更加烦闷。他们把爱我的心掏出来,却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带兵杀敌是我的根本,也是我唯一引以为傲的地方,我只有打了胜仗,才能握住一些东西,才能"

        南门芷言的话突然停了,她本想说,她只有打了胜仗,只有有了权力,才能做更多的事,比如像祖父那样把羌塞彻底打到冷山以西百里外,才能做想做的事,比如把司命从永夜里带出来。

        但她并没有说出口。

        街上空无一人,也没有灯,街道除了宽窄便再没有别的区分。南门芷言牵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司命坐得是否安好。

        司命坐在马上,一会儿摸摸马鞍,一会儿摸摸马的鬃毛,一会儿又轻轻地晃一晃马蹬子,对四处都充满了好奇。

        "是谁?"南门芷言突然提声问了一声,吓得司命抖了一下。

        不远处,一个黑影猛地停下匆匆的脚步,仔细去瞧,他的背上还背了个东西,像是个人。

        "芷言。"司命轻轻喊了一声,在这空荡荡的夜里,人的恐惧会不自觉地被放大许多。此时就她们二人,司命生怕生出什么事来。

        南门芷言顺了顺马的鬃毛,以此想来安慰司命,然后又喊了一句,"你过来"。

        那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南门芷言牵马走了过去,等走近了,才见那人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消瘦男子,虽已是深秋,但衣着单薄,光着两个脚,穿了双已经破旧不堪的布鞋。他的胳膊上耷拉着一双已经僵硬发青的胳膊,胳膊的主人被裹在草席里,伏在这男子的背上。

        这人也被吓住了,呆在原地不敢动,见南门芷言越走近,才猛地开口说道:"官爷别过来。"

        南门芷言止住了步子,距那人十来步问他:"背上是何人?"

        "是,是草民的儿子,染病死了,草民只能在夜里把他背出去埋了。"那人说着呜咽起来,看样子已经穷得连副棺木都打不起了,只能裹个草席子背出去。

        南门芷言心下不忍,从腰间取了一粒碎银子出来,准备过去给那人,让那人给这孩子打副棺木。不想刚抬脚,那人又喊了一声:"您别过来。"

        "自从小儿得了这病,家里的妻女和草民也都被传染上了,无钱医治,只想着她们能死在草民前头,草民能给她们收了尸,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胡说。"南门芷言突然生出一股火来,呵斥道:"你有手有脚,正值壮年,家人害了病,不去想法子,怎么只坐着等死?"

        "实在没有办法呀,实在没有办法呀。"那人连说了两遍,声泪俱下,"就是把我这一把骨头拆了卖了,也请不起大夫啊。何况这病传染,小民将头磕出洞来,也没有大夫愿意来医。"

        南门芷言一时语塞,心中涌出一丝酸楚。她想起边塞的那些百姓来,一年到头在黄土地里刨食,夜不歇,冬不停,也才勉强填饱肚子,有个磕碰,就用灰土在伤口上抹一抹,若是生了内疾,只能听天由命。

        想不到在这繁华热闹的京城里,竟也有这样的事。平日里看惯了阔府庭院,看街上车水马龙,人人锦衣玉袍,却忘了在那些不被人注意,或是被人故意隐藏的破落处,日日上演着怎样的艰难。

        南门芷言准备再掏几两碎银子出来,听见身后司命唤她:"大人。"

        南门芷言走过去,司命坐在马上,俯身凑在南门芷言的耳边,轻声说道:"不如让我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治好她们的病。"

        南门芷言下意识地觉得不可,当即就摇了摇头,直接回了一句:“不行。”

        司命没想道南门芷言回得如此果断。南门芷言此话出口,知道自己关心则乱,回得太直接了,又轻声解释了一句:“你也看到了,那病会传染的。”

        司命耐心地劝道:“这是我想做的事。正如你不会因战场危险,就不去杀敌。”

        一句话,说得南门芷言有些羞愧。刚刚自己还在抱怨祖母只想让自己安安稳稳留在京里,反而是将她困住了,但遇到同样的事,自己竟也下意识地想要稳妥。

        南门芷言咬了咬牙,下决心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听我安排,我同你一起。"

        南门芷言想起在城南的一个人烟稀少的角落,有一个小庙,传闻曾有个游医在那里义诊数年,他去世后,那个庙成了百姓祈愿家人病愈的地方,在南门芷言儿时香火极旺,可焚香并不能真的能把人的病治好,渐渐地,那庙便破败下来。

        "你知道济世庙吗?"南门芷言问那人。

        那人狠狠点了点头,看来也是听过那传闻的。

        "你先去把令子埋了,一个时辰以后,带你妻女去那庙里,我请大夫去给你们诊病。"

        听此言,若不是背上被着一人,那男子就要跪下来,膝盖软了软,颤着声音说了一个"好"字。

        "记住,此事不可宣扬,不然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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