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查账
卢呦呦卢燕生原先住在正院后面的小院子,吴妈妈王妈妈也住在此处。
这院子伺候的人约有几十人,十之八九都是纪家留下的人,自来以吴王两人为首,此时,一见两人回来,院子里登时便热闹起来,婢女仆妇涌上前来,端茶倒水,关怀备至。
“屋里已经烧了炭盆,快,快进屋……”
“是啊是啊,热水呢?快伺候妈妈们洗漱……”
吴妈妈和王妈妈被关了一天两夜,早觉得周身难受,由婢女伺候梳洗,换了干净衣裳,才坐在临窗大炕上,边上的案几摆了饭,两人便拿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都挤在这儿。”
婢女仆妇们便都退下,只留下两个管事婆子,欲言又止地看着吴妈妈王妈妈。
“坐吧。”王妈妈指了指下面的小杌子,两个婆子坐下,便忍不住问,“吴姐姐王姐姐,这次的事?”
“不是什么大事,也怪我们鲁莽了些,不过……”至今王妈妈还没有弄明白三娘子为什么突然发难?难道是发现她们打算……
不可能!只一个念头,王妈妈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别说内院被她们把控得严严实实,就是三娘子私下里真的掌管了内院,也绝不可能发现,毕竟那事只有她和吴妈妈知道。
“那日三娘子为什么出去?”
一个管事婆子道,“应当是为了大郎君二郎君,听说一行先后去了平康坊和袭庆坊,在燕春楼将醉酒的二郎君带走,在西市找到正与人赌斗举鼎的侯爷……这两日三娘子的名声传得颇广。”
毕竟未成亲的小娘子到平康坊的少,大喇喇进青楼的更少,还有西市传的那些话,这婆子说不上来,却不得不说三娘子真是牙尖嘴利,听闻那宗二郎君回府后还受了家法,只怕这时候还躺着下不来床。
王妈妈听了却松了一口气,二郎君混迹青楼,侯爷被人耍乐,难怪三娘子心情不佳,这样看来,她们那日找过去,正撞在枪口上。
“这段日子让大家都紧紧皮子,小心伺候。”
“你看着我作甚?”吴妈妈喝了一口汤,“我知道轻重,三娘子若留小娘子小郎君住就留,三日五日她能留,难道还能一直留下?”
不是她说,就三娘子那个病歪歪的身子,现在有空管孩子,等病了自己都顾不过来。
显然在座几位都知道这一点,那管事婆子道,“三娘子突然来这么一出,奴婢们还怕她要动我们这些人呢?”
“安心吧,动谁也不可能动纪家的人。”王妈妈肯定道。
她们是先大夫人的人,三娘子若敢对她们动手,传到外边,定会落个欺负侄子侄女的名声。况且她们可是纪家出来的,纪家那是什么身份?从前朝传下来的世家,祖上曾位列九卿,若不是家族危难,岂会和一个泥腿子结亲?卢家若是动她们,就是打纪家的脸。
大家听明白她的意思,气氛一松,另一个管事婆子凑趣道,“吴姐姐王姐姐不知道,三娘子到底年纪小不知事,昨儿还去挑起乔管家的刺,二郎君现在还在账房发晕呢!”
吴妈妈问了怎么回事,嗤笑道,“谁不知道二郎君不学无术,他还想查乔管家?”
屋内一阵笑声,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在账房发晕的卢二郎就很不快活了。
他有理由怀疑账房是故意的,故意把账做的云里雾里,叫谁也看不懂,他问时,账房还满脸无辜地解释,完了来一句,“这些都是根据实际发生所记。”
卢二郎狠狠地一拍桌子,愤怒中夹杂着些许懊恼羞愧,往日真没注意,和钱六他们一起喝酒,他们说身上没带钱,他顺手就给了,他们买个扇子弓箭,说记他账上他也没拒绝,当时看着也没多少钱,没想到合起来一年竟有几百贯?
“我花了这么多钱吗?我怎么会花这么多……”卢二郎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敢置信。
一边的账房只含笑站着,对这些嘀咕只当没听见。
“不行,不行……有了!”卢二郎叫身边的随从,“随我去库房看看。”
“哎呦郎君,那劳什子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两百多贯吗?您屋子里随便挑几件东西当了不就行了,何必这么折腾……”
“闭嘴,爷就乐意折腾!”卢二郎没好气地踢他一脚,眼睛看向账房,账房也不赞同地劝,“二郎君,临近年关,库房的人都在忙,您还是……”
“爷就要亲自去看看!”卢二郎不想听他的,随从不乐意去,他去找大哥去。
最终卢二郎不仅把卢大郎薅来,连卢飞鸟也被薅来了。
卢家共有四个库房,不是卢老爹有分类储存的好习惯,是一开始塞得乱,这个塞不下去了,塞那个,那个塞不下去了,再开一间屋子,反正卢家屋子多人少。
后来慢慢地整理了出来,大致分为布料库、各种摆件库、金银珠宝首饰书画等杂库以及兵器库。
每个库房有两把钥匙,由两个管事共同看管,得知主子们要查库房,八个人急急忙忙赶来,说是在各处忙着,看着却并不像,其中有两个身上甚至带着酒味。
卢飞鸟严重怀疑这两人指不定在哪儿吃酒,事实上这两人还正是从酒桌上下来,这两人正是昨天和乔管家喝酒的管事,昨天他们拜访上司,今天就忙着请下面的人。
“好了人都到齐了,钥匙都带来了吧?先看哪个呢?就这个吧,这个是谁管的?”卢二郎随手指了左边第一间。
“回二郎君,是小的们管。”两个管事上前,其中一个正是身上带酒味的,他从袖子里掏出钥匙,“小的王守徳,这间是布料库。”
两扇高一丈多的屋门被推开,屋内一股闷气扑鼻而来,卢二郎不由后退一步,“呸呸”两声,才走进去。
卢飞鸟也跟着进去,屋内几排木架,架子上放着布匹、绫罗、绸缎等,然数量并不多,粗粗一算,诸如布匹大概还有上百匹,但绫罗绸缎等只有十几二十匹。
卢飞鸟当下便皱了眉,如果只有这些,当初怎么会单独分一个布料库?她记得她爹偷摸往家运了好几回,有的是他以前攒下来的战利品,还有的是陛下赏赐的,战利品且不说,陛下赏赐的可都是前朝皇家御藏的好料子,什么烟罗纱云霞纱鲛绡,都有好几匹,她不记得家里有人用过啊?
卢二郎也觉出不对,“怎么就剩这么些了?”
“原是有不少,但这些年侯爷娶亲、老侯爷丧礼几件大事、平日里郎君娘子们使用,以及些许正常损毁,余下的都在这里了。”王管事回道。
卢二郎还是有些怀疑,当年可是一屋子堆满了,他和大哥还说家里十年都不用买布了,这才几年,就快用完了?他们是长了八个身子吗?
“库房所出尽皆记录在册,二郎君若是不信,可翻看账册。”
听到“账册”两个字,卢二郎都快哆嗦了,但他还是接过副管事手里的册子,看着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卢二郎挠头,卢飞鸟走过去,压低他的胳膊翻看。
“怎么年年都有损毁?”
王管事面色不变,“京城夏天多雨,咱们候府又是前朝的老府邸,屋子修建的时日久了,免不了偶然漏雨,布料又金贵,稍微受潮就不能用了……今年重修了屋顶,损毁便少了许多。”
所谓少了许多,大概就是从几十匹到十几匹,看着像是修屋顶有用,可真的不是两头拿吗?重修屋顶是一笔钱,损毁的十几匹布料又是一笔钱,至于损毁的数量减少,难道不是因为布匹总量少了,他们不敢拿太多吗?
后面又依次看了剩下三个库房,除了兵器库好些,其他两个的情况和布料库不相上下,尤其是杂库,有点印象的首饰字画都不见了,那些没印象的更不知道少了多少?
问就是某年某月某次拿出送礼,就卢飞鸟粗粗一看,好家伙,单纪家,从纪家三位老爷、三位夫人到儿子辈、孙子辈,一年到头,礼就送了不下百回,连三杆子不一定打得着的远方舅爷考中秀才,也送了一座珊瑚摆件。
我去!卢二郎卢飞鸟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在心里骂了句。
自己的章一年被盖了上百回的卢大郎不知道弟妹心中的脏话,他摸了把长剑,随手舞了个剑花,又丢了回去,奔向两个铜锤。
卢飞鸟怀疑,如果不是纪家没人习武,只怕这个兵器库也保不住。
看过账册的卢二郎头晕脑胀,看完库房的卢二郎自闭了,晚膳都不吃了。
卢飞鸟没有自闭,也差不多气饱了,外有贼寇,内有硕鼠,家里米罐都快见底了!
她气得直捶床,捶完郁闷,这些年她怎么就这么信纪家留下的人?
不行!不能这样!卢飞鸟猛地坐起来
“谷雨?”
“三娘子怎么了?”
卢飞鸟低声问,“府里认纪家的人是不是有很多?”
“……是,外院乔管家把控,内院……除了我们院子,基本上以吴妈妈王妈妈为首。”实际上,连她们院子也有人向吴妈妈王妈妈卖好。
卢飞鸟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家里都快姓纪了!
她想了想,“你知道……以前我爹带回来的那些旧人哪儿去了吗?”
卢老爹刚被封侯的时候,卢大哥还没成亲,家里自然不可能有纪家的人,那时家里都是卢老爹安排的人,多半是跟着他上过战场的,有的是受伤残疾,有的是厌倦了战场,说是在卢家为仆,其实也是来养老的。
但若说忠心,没有比他们更忠心卢家的了。
谷雨想了想,“奴婢……不知,不过有一个人兴许知道。”
“谁?”
“马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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