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向易独白

我是向易，一个私生子的孩子，我爸是我爷爷的私生子，我奶奶一直不待见我们一家，直到爷爷七老八十，快要去世了，他没有继承人了才想到我爸。我爸临危受命，他本身也不爱管理公司这一块，但没有办法，老头子遗嘱都这么说了，那些个姑姑姨娘也没有办法，爷爷为了依靠我爸，把名下财产的五分之三给了我爸，奶奶气得不行，但她没有办法治我爸，就想尽办法针对我妈和弟弟。

        我不愿理那些亲戚，高中毕业了就赌气报了个离家很远的大学，每年就给我妈打几个电话，每次弟弟都会在旁边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奶奶就会在不远处冷哼一声，然后我就会气不过挂了电话。现在想来，挂完电话之后我妈的日子该有多难熬，弟弟每次电话的问候都是在求助，只是这四年里我从来没有回去解救过他们。我对他们而言像是故事书里的超级英雄，只存在像故事书一般的电话里，从未真正的出现在生活中，把他们从厄运里解救出来。

        等我大学四年毕业回家的时候，我妈已经瘦骨嶙峋，从前爱笑的弟弟也变得自闭，不愿露出笑脸，我真他妈的是个懦夫。后来有一天，我带弟弟出门卖糖葫芦，等我回家的时候，我妈撑不住吃安眠药自杀了。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我就应该带她一起出门的，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我爸因为我妈去世了，也一下子倒下来，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这下家产落到我手里了，我是不想要，谁愿意跟那些二愣子争家产啊，我靠自己的双手难道还养不活我跟我弟两个人嘛？但我就是不想让老妖婆得逞，我看见那老妖婆生气我就高兴，这可比争家产有意思多了，为了防止老妖婆趁我不在对小轲下手，我带他搬出了老宅。

        啧，急性阑尾炎好烦，进医院了，这下公司要乱了，得赶紧让人把那些文件送来。小轲被我催回了家，我知道他一向不喜欢我当着他面办公，但这些文件再不处理就晚了，真的很抱歉，小轲。第二天小轲带过来一个姑娘，叫楼乐。小姑娘看上去长得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那边出来的人了。为保证小轲的安全，我让他不要去找楼乐，离楼乐远点，小轲很乖，很快就答应我了。我绝对不能让老巫婆再伤害我一个家人，小轲是我活着的最后一个动力了，我绝对要保护好他。这个姑娘倒像是久住医院的样子，一直在医院里晃悠，不知道是个什么人。

        没多久我就出院了，想着终于可以回公司了，不用提防那个楼乐姑娘了，我万万想不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打乱了我接下来的人生轨迹。

        等我从麻醉中醒来的时候，就没敢闭眼，闭眼就是小轲血淋淋的样子，楼医生告诉我小轲没抢救得过来，我想赶紧去看看他，楼医生把我拦下来，他说我小腿粉碎性骨折，为什么只是骨折？！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没有家人了，我没有家了，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稍微好了些之后，我让齐叔推我上顶楼看看，齐叔本来还不愿意，但看我态度强硬没办法，就推我上去了。老妖婆一个电话叫走了齐叔，这下正好，我要是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有人看见了，就在我往那边靠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声喊我，我转头一看，是楼乐。她让我不要跳楼，我说她多管闲事，她问我的命就这么轻贱嘛，我没回她，她像是生气走了，真是个奇怪的人。被她这么一闹我倒也不想跳了，我倒要看看这次还是不是老妖婆搞得鬼。之前那个拦住我的医生助理来推我下去了，我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他说是乐乐告诉他的，那就是楼乐了吧。那个助理一脸提防的看着我，我只好说我不是想跳楼，只是上来转转，推我上来的人有事突然走了，我才没法下去，他还是一脸不相信，我又说我肯定好好治疗，他这才放下心来走掉了。

        楼乐又来了几次，她说她和小轲是朋友，还给我讲故事，又扔给我一本《活着》，让我好好看，我车祸还没有查明白呢，还有空看你这书哪，真是闲的让她过来。但是楼乐也会在齐婶来不及送饭的时候给我送饭，这小姑娘怪不得会和小轲是朋友，真是一个属性的话痨。渐渐地，我也会和楼乐讲一些我和小轲小时候的事情，她常常会为我们小时候的经历而难过，不是同情而是难过，我毁了小轲仅有的一段友情，也毁了楼乐少有的一段友情。后来看楼乐头发太长却从来不扎，我也会学着给她扎头发，后来她就天天早上准时来让我帮她扎头发，真是个大麻烦诶，嘿嘿。

        查到了，果然是老妖婆搞的鬼，我这次肯定不会放过她，连上爸妈的帐一起算，她欠了我三条人命了。我跟楼乐说起的时候，她愣住了，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我日子的难过。楼乐让我等一等，先把伤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她说的也是，现在我根本没办法站起来，又怎么去解决这个老妖婆呢我按照楼医生的话好好康复，楼乐看着我认真康复的样子也很高兴，我居然会看见她开心而高兴，我以为除了小轲之外没有人能牵动我的情绪了，我是喜欢上她了嘛，真是个奇怪的感觉。

        我终于好了，要出院了，可是我舍不得她，她说她还没有见过海，我带她去看了海，我向她告白了，她支支吾吾的，没有回我，我也没有说话，我知道不该冷暴力她，但我也找不到强颜欢笑，我把她送回医院，她让我第二天晚上去小花园等她，她有话要跟我说，这么看来也不是没有希望的吧。第二天如约而至，我看着楼乐穿着漂亮的白裙子站在一片矢车菊中，我惊喜地发现她就是三年前在病床上偶然瞥见的秋千上的小精灵，她说她也喜欢我，只是不敢确定自己的内心，她也像是小精灵来到我的生命里，让我的生命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天公不作美，在我要出院的前四天，楼乐病情加重了，楼医生不再让她下床。我才知道，楼乐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一直没找到匹配的心脏，我沉默了，没说话。怪不得她三年前就在医院，怪不得她犹犹豫豫不肯答应我，怪不得她对生命那么看重，她从来都无法肯定自己还能活多久，她那么娇气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的。出院那天，我特地去看了楼乐，本来就没什么肉的小姑娘更瘦了，我向她发誓肯定会帮她找到匹配的心脏，她却只是笑笑，祝我以后健康平安。我回去之后把老妖婆送进了精神病院，我也没空再去折磨她，那些个表哥表弟表姐表妹我也懒得斗了，没了老妖婆，那些家产我本来就不稀罕，我把家产分了分，就去了德国——矢车菊的故乡。我知道她未必愿意现在接我电话，我就给楼乐发了个邮件，然后就去找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找到了，有一位女士不久将离开人世，她愿意捐赠心脏，各项也符合，我打电话回国内，联系各方面准备手术，我们都以为苦尽甘来了。谁知道变化赶不上计划，我们看着楼乐被推进去，却盖着白布出来，手术失败了。95的成功率，她偏偏是那5。我心如死灰，看着她的妈妈跟好友哭着，她的哥哥红了眼眶，我有一股无力感，原来健康平安不只是一句美好的祝愿，更是一些人一辈子都追求的。我们普普通通的，健健康康的，却是楼乐一辈子的奢望。

        我是不是不该说她像小精灵，这样她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快回到天上当她无忧无虑的小精灵了？她是不是就能多陪我一会儿了？

        明明是她让我重拾活下去的愿望，明明想要活下去的人是她，为什么留下的是苟延残喘本该去死的我？！

        这下我彻底没有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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