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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听雨


松溪酒楼开业当天生意便十分红火,再加上店小二招待热情,酒菜也极为可口,价格亦不贵,不出几日,名声便传遍整个陵城。

        纪宗明虽年虽不大,但做起事来却十分利落,他身为主厨,待比他年长的副厨等人尊敬之余,又不失威严,分寸拿捏得当。

        原本宝意还担心他年轻不能服众,如今看来倒是她多心了。

        “阿月,你有没有觉得阿明的来历似乎不太简单?”

        陆乘月点了点头,“你也这么想?”她嘀咕道,“这几日我时常到后厨去,见他做菜的样子分外娴熟,厨艺高超定然是毫无疑问的,只是闲下来时的样子……”

        宝意接话道:“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正是!”陆乘月拍手笑道,“除了气质像个书生外,他每日里都穿得十分整洁,哪怕是晚间铺子打了烊,他也是清爽利落的样子,能维持得如此整洁,当真不是一件不易事。”

        “想必他是出自芦城的大户人家吧,所以才会与寻常厨师大不相同。”

        纪宗明对两人所说的话一无所知,他看起来斯斯文文很好相与,但实则不喜与人深交,每日晚上忙完,跟两位东家打声招呼,他便回到附近的住处歇息。

        看着桌上散落的信笺,他轻轻叹了口气。

        随着春日渐暖,松溪楼的生意步入正轨,铺子里已然有了一些熟客,那日的英气少年便是其一。

        他几乎每日都来,固定坐在临窗的位子上,点一壶茶坐上半日,走之前会给许多赏钱。

        锦衣华服,独来独往。

        若是见到楼下街上有人仗势欺人亦或是孤寡弱小,他也从不会袖手旁观。

        小二哥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位公子大方又英勇,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称呼。”

        宝意听闻后,也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好奇来。

        这日乌云密布,大雨磅礴,雷声隐隐,酒楼内客人并不多,宝意本以为那人今日定然不回来了,却见小二指了指外面——

        他一身紫衣,擎了把青纸伞,从雨幕中走了进来。

        宝意亲自过去招待,笑问:“雨天路滑,难得公子还会来敝店坐坐,公子想喝什么茶?今日小女子做东,还请公子赏脸。”

        那人似是怔了一下,目光在宝意脸上顿了须臾,这才道:“姑娘客气了,容承不过是闲来无事,贵店的饭菜茶水又很对我胃口,这才冒雨前来。”

        宝意笑道:“原来是容公子,公子想吃些什么?”

        容承道:“姑娘盛情难却,但由姑娘做主便是了。”

        窗外风声渐紧,些许雨丝斜入窗扉,容承正要起身关窗,就听宝意道:“不必关窗,如此凉风微雨拂面,夜间听雨也别有一番趣味。”

        容承望着她,“姑娘看着十分纤柔,万一受凉感染风寒……”

        宝意摆了摆手儿,笑道:“不碍事的,从前我身子不太好,近些日子做事做得多,反倒康健许多,啊我忘了说,我姓陆,与姐姐一道开了这家酒楼。”

        “陆姑娘。”容承温声道,“恕在下冒昧,听姑娘口音似是京城人士,怎么会来陵城开酒楼?”

        宝意面不改色扯谎:“也没什么,就是我与姐姐在京城待的无趣,不忍辜负春光,这才回到故乡找点事做。”

        容承道:“在下云游四海,见此地风景秀丽,美酒佳肴丰足,便忍不住多停留了几日。”

        “尤其是贵店的菜肴,十分美味,所以我才日日前来,还请陆姑娘不要误会。”

        宝意怔了一下,“我误会什么?”

        容承望着她,蓦地笑了:“看来是我多心了。”

        宝意这才回过味来,唇角微弯:“公子确实是多心了,我虽然长得不丑,但也不会如此自恋。”

        “公子来我们松溪酒楼自然是为了饮茶吃饭,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容承起身致歉:“陆姑娘别生气,都是在下的错。”

        他漆黑的眼眸凝视着她,语气真挚:“容某行走四方,最喜结交朋友,若是陆姑娘不嫌弃,可否与我交个朋友?”

        宝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我只不过是点头之交,你为何想与我做朋友?”

        容承抿了抿唇,道:“原因很简单,姑娘外表看上去虽像是千金小姐,但实则做事认真,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我很欣赏姑娘。”

        言外之意便是,他每每来酒楼闲坐时,都会悄悄观察她。

        宝意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唔,公子你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吧?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你欣赏我,于我而言是种恩赏一样?”

        容承愣了一下,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面色微红,声音低了几分,“我只是很敬佩姑娘而已……”

        见宝意一直不言语,容承面色红白不定,忽地一阵疾风吹来一片雨水,好巧不巧地全都泼在了他的脸上。

        使得他本就白皙的面庞登时变得更白,他似是被惊住了,有些愣愣地看着她。

        宝意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

        容承慌乱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疑惑地看着宝意,“陆姑娘你……你没有生我的气吗?”

        略微缓了缓气息,宝意笑眯眯道:“气什么?因为这样的小事就生气,那我岂不是要被气死。”

        “姑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脑海中蓦地闪过与谢九容的婚约,宝意蹙了蹙眉,“烦心事确实有,只不过很是棘手,一时难以解决罢了。”

        “哦……”容承开口道,“若是姑娘愿意,在下随时恭候倾听。”

        宝意狡黠一笑,“公子不是要云游四海?若你离开陵城了,我该如何找你?”

        容承:“……”

        他面色微赧,正要说什么却被宝意笑着打断,“好啦,逗你玩的。”

        “多谢你的好意,不说我的事了,说说你吧,在外面都见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灯火荧煌,容承将自己在外面游历时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外面风雨交加,宝意支着下巴听得认真,时不时地发问几句。

        两人虽初次认识,倒却十分谈得来。

        待得夜深时,窗外雨水仍未停歇。

        宝意将一盏玻璃罩灯递到容承手里,“外面天黑路滑,你提盏灯走吧。”

        容承道了谢接过,擎伞踏入了雨幕之中。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宝意这才回了铺子,一进门便看到陆乘月笑得很贼。

        “铺子里也有其他熟客,怎么不见陆老板对别人如此热情呀?”

        宝意笑眯眯道:“我就是觉得他长得俊俏,为人又热心仗义,想多和他说几句话不行吗?”

        陆乘月摇着她的手笑道:“行当然行,只是你在这边有了新欢,就不怕京城的唐公子伤心啊?”

        宝意正色道:“别胡说,我跟唐公子没什么的。”

        “可是甄伯母都与人家母亲喝过茶约好了哦,若不是太子横插一脚,如今你们可能已经定亲了。”

        宝意打了个哈欠,神情有些困倦,“你也说是两位母亲约好了,她们约定的与我无关。”

        “诶?那你不喜欢唐公子啊?”

        宝意凝神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喜欢,他很好,只不过我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

        陆乘月掩唇笑道:“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想要那种看一眼就心口怦怦直跳、身软体酥的如意郎君?”

        宝意嗔怪地啐了她一口,“该死了,你又偷看我放床头的话本!”

        陆乘月哈哈笑道:“云霞书斋出了些新话本,明日我上街买给你作为补偿好不好?”

        两人嬉笑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店内也无客人,便关了门歇息。

        后院虽有厢房,但晚间宝意与陆乘月还是会回到甄府老宅歇息。

        沈洛卿亦会从医馆回来,无论多晚,三人都会说一会儿话。

        后来干脆命人重新修葺卧房,三人睡到了一起,每日欢声笑语不断。

        “今日收到了姑母与表哥的信,信上提及了唐亭安。”沈洛卿嘴角噙着笑,看着宝意,“听姑母说,人家唐公子可是十分记挂你呢,担心你的‘病’,还特地让人送来许多人参补品。”

        宝意道:“大家相识一场,关心朋友而已。”

        陆乘月挤眉弄眼嬉笑道:“哦——关心朋友——”

        宝意笑着捏她的脸,“不然呢?如今我与谢九容还没撇清干系,若是再与唐公子纠缠不清,岂不是害了人家?”

        沈洛卿笑吟吟道:“看姑母的描述,似乎人家并不想与你撇清干系呢。”

        宝意将衾被拉高盖住半张脸,闷声道:“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啊……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谁都不嫁。”

        陆乘月道:“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老家的乡里便有几个女子终身未婚,自己将辫子挽成了发髻,或是去给人做帮佣,或是做些女红卖钱,虽不甚富裕,但日子过得很是悠然。”

        一旁木榻上睡着的红袖听了,迟疑道:“话虽如此,但若是孤身终老,至晚年无人照顾,岂不是会有些凄凉?”

        沈洛卿笑道:“那怕什么,若是有钱,还怕找不到人照顾?”

        “就是,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更何况是没有血缘的丈夫。”宝意转过脸看着二人,“两位姐姐以后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一定要多多相处多多考量,切不可冲动嫁人。”

        沈洛卿正色道:“别担心我们,先想想你自己吧,若是你在陵城待了一年半载,太子仍没有取消婚约,那你做何打算?”

        宝意蹙眉想了想,蓦地灵光一现,凑到沈洛卿身边笑道:“表姐,这就要仰仗你了。”

        “仰仗我什么?”沈洛卿有些不解,见她笑得狡黠,忽地明白她的意思,愕然道,“你不会是想……”

        “对,就是表姐想的那样。”

        假若婚约不能取消,她便来一招金蝉脱壳。

        谢九容再怎么蛮横无理,也不能娶一个已死之人为妃。

        “不过,我不能保证假死药一定能成功。”

        宝意道:“那也不怕,距年底还早呢,从明日起我便搜罗奇方秘药,总是有法子的。”

        吹熄灯烛,三人睡去。

        昏昏沉沉间,宝意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花藤下她眉眼温柔,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婴,正低着头逗她笑。

        身旁响起一道男子的声音,“娘子,外面风大,仔细着凉。”

        肩上多了一件披风,她抬起头看向来人,甜甜一笑。

        这次,宝意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清秀俊朗,正是……唐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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