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挺身队（二）

挂在天空的太阳，终于在隆隆的炮声中落了下去，鬼子的舰炮和飞机停止了轰炸，攻击的士兵也撤了回去。

        罗玉国走出指挥所，顺着战壕，检查一下部队，所有的士兵都累坏了，自早晨四点开始，打了整整一天，几乎水米未进，这时大多都在吃饭喝水，虽然只有干硬的馒头咸菜就着凉水，但士兵们依然吃得狼吞虎咽。有的已经倚着战壕，怀抱武器，沉沉睡去。

        检查一下警戒，觉得没什么问题，罗玉国这才放心的在战壕里坐下来，掏出香烟，递给郑喜才和刘飞一人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美美地吸上一口，嗓子里发出舒服的**。

        这一天的残酷战斗，罗玉国有时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鬼子的飞机大炮好像不要钱似的，一个劲的轰炸，大部分弟兄都死在狂轰滥炸之下。手下三个连长，刚过中午，就只剩下郑喜才一个，其余两个全死了，罗玉国任命一个排长代理了连长，另一个连长让刘飞去代理。

        又打了两个多小时，三个连只剩下一百人出头，要守住三个阵地已不可能，在报告给宋希濂后，罗玉国把其余两个阵地的人撤了回来，集中力量防守主阵地。

        “幸亏有师长送来的燃烧弹，要不然，今天可就玄了。”罗玉国边抽烟，边感叹道。

        “这倒是，”郑喜才和刘飞都点头称是，刘飞说道，“不过这也多亏了无常老兄。”

        “嗯？”罗玉国和郑喜才一起疑惑地看着刘飞，“这又有无常什么事了？”

        “是这样，”刘飞狠狠的吸了一口，把烟蒂扔掉，这才说道，“这燃烧弹是无常的发明，昨天晚上袭击日租界，他用的就是这东西。后来被师长知道了，就跟他要，他便把制作方法告诉了师长，师长连夜组织人力制作，这才有今天的燃烧弹大显身手。”

        罗玉国和郑喜才这才明白，宋希濂为什么能突然弄出这么霸道的家伙。

        抽完了烟，又啃了点干馒头，罗玉国对郑喜才和刘飞说道：“师长说15集团军的援兵明早才能上来，我们还要在这里顶一夜，今晚我们三个轮流值班，千万不能让小鬼子钻了空子，刘排长，你值头一班。”因为合并了阵地，刘飞又成排长了。

        睡了大约有三个小时，罗玉国就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走出指挥所，换下值班的刘飞，在被炸得乱七八糟的战壕里开始检查岗哨。因为防守的阵地已大为减少，所以他很快就查完了岗，站岗的士兵都很尽职，一个个伏在离阵地不远的炮弹坑里，瞪大眼睛，观察着山下的日军营地。山下日军的营地夜静悄悄的，几堆篝火映照下，隐隐约约能看到哨兵走动的影子。

        看看没什么动静，罗玉国放心了，走回战壕里，倚着战壕假寐。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玉国忽然没来由得感到一阵紧张，他心里一动，忽的站起来，趴到战壕上四下观看。

        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漆黑的夜色中，隐隐看到阵地右翼有一群黑影，正悄悄的向阵地摸来，其中一个斜穿过去摸向哨兵，哨兵显然只顾了前面，没想到旁边竟来了敌人。

        罗玉国来不及多想，拔出驳壳枪，冲着摸向哨兵的黑影就是一梭子扫过去，可是因为距离太远，再加又是晚上，竟然没有打中。

        黑影听到枪声，吃了一惊，不再犹豫，一个虎跳，身子凌空向前跃起，人在空中，手里的刀子已然刺出，狠狠地扎向伏在弹坑里的哨兵。哨兵也被枪声惊动，刚要转头查看，刀子已到了近前，哨兵大吃一惊，伸手去抓刺过来的刀子，可黑影显然受过严格训练，人在空中，握刀的手一晃，躲过哨兵的手，锋利的刀子深深扎进哨兵的心脏，哨兵的身体一阵痉挛，就不动了。

        罗玉国的枪声也惊醒了所有的国军士兵，士兵们还没睁开眼睛，却把枪已架到战壕上，使劲睁大眼睛寻找目标。

        那些黑影见被发现，就不再隐藏行踪，手里的枪开始喷出火舌，边射击，边向阵地冲来。

        罗玉国急了，一把抢过旁边一挺机枪，对着这些黑影猛烈扫射。可是，这些黑影的军事素质明显比白天的日军高出一大截，他这一梭子二十发子弹，只打倒一个，其余的都敏捷地往地上一趴，躲了过去。

        其他国军士兵这时也找到了目标，所有的武器都对准黑影开火。却听黑影一声唿哨，十几枚手雷脱手飞进战壕，把靠得最近的几个国军士兵炸得四分五裂。爆炸的硝烟也挡住了其他国军的视线，只能凭经验向黑暗中射击。

        黑影趁机涌入战壕，手里的枪射出密集的子弹，竟然一色的冲锋枪。而且作战技术极为熟练，一个个身手敏捷，反应速度极快，国军士兵射出的子弹，很难打中他们。罗玉国心里暗道：不好！只怕今晚要糟！小鬼子从哪弄来这么厉害的部队？几乎都快赶上无常的特种部队了。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那些黑影又前进了一大截，国军士兵手里的步枪根本顶不住他们手里的冲锋枪，这些黑影的射击又极准确，每一阵枪声过后，都会有几名国军士兵倒下。这还不算，黑影还抽空把手雷四下乱扔，炸得国军士兵惨叫不断。

        罗玉国只觉得心惊胆战，那次在华德路被鬼子包围，他都没这感觉。他伏低身子，疾步冲向附近的指挥所，对正伏在指挥所前射击的刘飞吼道：“你在这里指挥！一定要顶住小鬼子！我去向师长求援！”

        说着，低头跑进指挥所，抓起电话要通指挥部，对面刚接起电话，他就在这边狂喊：“快报告师长！蕴藻浜阵地受到数量不明鬼子的袭击，对方战斗力极强，一色的冲锋枪，弟兄们快顶不住了，赶快增援！赶快增援！”

        宋希濂就在指挥部里和衣而卧，听到参谋转述的罗玉国的报告，很是吃了一惊，日军在武器的选择上极为保守，一向就是三八式步枪和九二式轻机枪，从来没变过花样，今天突然出现一队用冲锋枪的日军，这问题就有点严重了。

        爬起来看看地图，宋希濂命令：“马上联系88、89师，请他们的两个营赶快派部队救援罗玉国营。”协同防守蕴藻浜阵地的，是88、89师各一个营，因为今天一个白天，鬼子的大部分攻击，都由罗玉国的二营承受，所以，这两个营并没受到多大损失。

        88、89师是老蒋的看家力量，两个师长也都是能征惯战之辈，接到宋希濂的求援电话，马上各派一个连，左右夹击袭击罗玉国营的鬼子，宋希濂也从师部警卫营抽出一个连，支援罗玉国。同时命令炮兵对蕴藻浜阵地纵深进行轰击，切断鬼子的后续部队。因为空军力量相差悬殊，国军炮兵白天根本不敢露面，但现在是晚上，宋希濂没了顾忌，命令炮兵全力提供掩护。

        因为阵地相隔较远，援兵到来尚需一段时间，罗玉国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摸上阵地的鬼子，凭借强大的火力，娴熟的作战技巧，不断射杀国军士兵。指挥战斗的刘飞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

        罗玉国摔碎电话机，跑出指挥所，指挥士兵，边打边撤。可是，单打一的步枪，实在不是冲锋枪的对手，士兵的伤亡越来越大。进攻的鬼子则开始向两翼分开，成三路夹击态势。罗玉国的人越打越少，到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已到了最后关头。

        这时，山下的鬼子也派出了接应部队，很快就到了半山腰，罗玉国面临的形势岌岌可危。猛然就听霹雳一声震天响过，一发炮弹落到半山腰上，那是国军炮兵试射，不过弹着点距离日军攻击部队有些远，但接下来，就是成群的炮弹落到日军进攻的路线上，把那些日军士兵炸得血肉横飞，显然国军在二营阵地附近派有炮兵观测员。

        炮火越来越猛，彻底阻断了日军的进攻路线。不过罗玉国的处境却更加凶险，因为国军炮兵不敢直接轰击他的阵地，所以，攻上阵地的鬼子有恃无恐，凭借强大的火力，一步步压缩罗玉国营最后的生存空间。罗玉国有心呼叫炮火，直接轰击阵地，来个同归于尽，无奈电话已被摔碎，自己又距指挥所太远，气得他只能抱起机枪，对着黑暗中的魔影乱扫一通。

        回答他的，是满天飞舞的冲锋枪子弹，还有冰雹似的手雷。在密集的火力打击下，罗玉国身边的士兵不停地倒下，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罗玉国气极了，抓起身边一切能扔出去的东西，打击小鬼子。猛然，一团火焰在鬼子群中爆裂开来，周围三四个鬼子满身是火，大声惨叫着在地上翻滚。他无意中竟摸到了燃烧弹。

        罗玉国心中一动，伸手再摸一下，竟摸到一堆燃烧弹，这使他心中有了主意，对着越来越近的黑影狠狠扫了一梭子，黑影立刻趴下还击，他佯作中弹的大叫一声，趴到燃烧弹上，手里却紧紧地抓着两枚手榴弹。

        攻击的鬼子又打了一阵枪，发现无人还击，知道国军的人都死光了，就站起身来，大摇大摆的上前观看。

        罗玉国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偷眼观看着围上来的鬼子，当他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悄悄拉响了身下的手榴弹。毫无知觉的鬼子得意地围上来。

        “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了，爆炸的手榴弹引爆了所有的燃烧弹，带着火苗的汽油，伴着被炸碎的罗玉国的肢体，到处乱飞，所有靠近的鬼子都被点燃了，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候，鬼子屁股后面又响起密集的枪声，国军增援部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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