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黄昏的街道
你要爱更多的人,就算有受伤的可能
1[2010年秋]
运动会结束后不久就是期末考试。她考的还不错,在班上排名十七,虽然是个连二本都达不到的分数,但是比倒数好得多。
考完试的暑假她没有回镇上,和外婆还有弟弟待在租住的房子里,天气凉的时候就出去转,热的时候在家里看书做作业。
殷昭脑袋聪明,她将必修一二的数学课本书扔在桌子上,他做完了自己的作业就会随手翻翻看,拿着用过的纸随便滑滑就能懂那些公式和例题。他们写作业的时候外婆就在旁边拿着街上发传单送的扇子扇风,穿着件白色的露胳膊短袖,银白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来回晃动,偶尔一两下能看到头皮。
她太老了。
头发丝变成了全白的。
夏天最热的时候,外婆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找她,她接过手机摁了免提,老年机的喇叭声音很响,那边传来很大的噪音。
“你好,我是殷斯时,请问你是?”殷斯时问。
“是我。”
她呼吸一窒,是何茜茜。
“怎么了?”
“找你玩,你在哪?”
上学期考完试大家都搬书回家的时候何茜茜问她留了个电话,她留的是父亲给外婆买的手机号码。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没手机,人家都用半智能划屏手机,看起来很方便。
“我在家。”
裙角挂到了床边的钉子上,她俯身拿出来,走出门去,站在太阳下。光全部洒在了身上,炽热的,滚烫的热度,能灼伤皮肤。
“你待会儿坐公交车来找我们。”何茜茜说了个地址给她,她走回家,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殷昭翘着二郎腿玩她的mp3,听到她的动静抬起头看了一眼,问“约会?”
殷斯时瞪了他一眼。
“女孩子。”
殷斯时到的时候何茜茜和江雨桐还没有到,她在公交车站下的椅子上坐了会儿。
辞县的绿化做得不错,街道两旁都是绿色的树,她在北方生活了十几年,入目都是同一种树,大概是温度的原因,其他树种不易存活。可是她不知道树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在每年的五一假期结束后,那些刚冒出绿芽的树几乎在几天之内就长全了叶子。树叶茂盛的空隙都看不见,她蹲在树下的时候,感受不到任何炎热,连风都吹不到她身边。
余野也来了,公交车在前面停下来,她又躲在角落里,没有人看见。何茜茜下车的时候,余野伸出了手,何茜茜紧紧握住,然后下了车。
她吸了吸鼻子,看到后面下来的江雨桐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等余野走了后,她才走出去。
殷斯时体质不好,夏天手心容易出汗,所以小的时候她拉母亲的手,会被母亲推开,她拉弟弟的手,弟弟也嫌弃她手心里的汗。
何茜茜倒是不在乎,拉着她的手过马路,殷斯时挣扎了几下想要松开,她回过头来看着殷斯时,扬起下巴假装生气的问,“做什么?”
殷斯时只好缩了缩脖子,声音像蚊子一样小的说,“我手心有汗。”
“有汗擦掉不就好了。”
她不知道想起了哪一年的成年旧事,低下头再抬头的瞬间,眼眶红透了。
一旁的江雨桐牵起她的另一只手,擦了擦她的脸,眼泪吧嗒,滚了出来。
“殷斯时。”
江雨桐说。
“别哭了。笨蛋。”
她看向她的眼睛,隔着一米高的热浪,无数熙熙攘攘路过的人群,耳畔吹来的风和旁边店里被拨动的铃铛,隔着青春的城墙,听见了好多年前的诅咒。
因为那个诅咒,有整整三年的时间,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回握住她们两个的手,喉咙发疼。
夏天的聚会无非就是奶茶西瓜冰淇淋。她们在一家奶茶店待到晚上七点,出门的时候天还是亮的,在家里闷了一天的老头老太太开始穿着人字拖和背心出门逛街,沿街都是水果贩子的叫卖声,她们的身后是大片的火烧云。
余野办完了自己的事等在门口,看见何茜茜的时候下意识的伸出手,然后又顿了一下,何茜茜手疾眼快,一把抓住。
殷斯时笑着拉住江雨桐的手往前走,余野却叫住了她。
“殷斯时。”她和江雨桐一起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这是谁?”余野侧过了身。
她往后面看去,满城的路灯在那一刻渐次亮起,昏黄的光,还未彻底暗下去的天,天边的云变成了很多种颜色,紫色红色黄色绿色蓝色,生命里能遇到的所有绝色。
李曦然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嘴角叼着一根烟,他白色的短袖被傍晚的微风吹起来,连带着黑色的发丝,她看见他明媚的眼,高挺的鼻尖,和染了烟味轻轻垂着的修长手指。
殷斯时,她听见巨大的声音对自己说,往前你自卑,任人欺凌,不受疼爱,往后你走不出困着你的这片泥潭,苦苦挣扎,籍籍无名。
可你还是想有个人能喜欢自己,尤其可笑的是,那个人居然叫李曦然,更可笑的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走不进他的心里。
“小时,打招呼。”
何茜茜拽了拽她的胳膊。
殷斯时回过神来,往旁边让了让,再抬起头打算打招呼的时候,李曦然已经走了过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问余野的同时蹲下身摁灭手里的烟,顺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余野牵着何茜茜的手甩来甩去,笑的一口大白牙,“我来找我爸,他文件中午落家里了,顺便聊了会儿天。你呢,出来和朋友玩?”
李曦然低低嗯了声,看向殷斯时。
“暑假没回家吗?”
“嗯,没有回去。”
“要一起吃饭吗?”李曦然问。
余野摊手表示自己都可以,他们都看向殷斯时,她正想说自己没带手机,可能外婆已经给自己做了晚饭时,何茜茜松开余野的手走了过来。
“走吧,去吃好吃的,待会儿再打电话。”最后她在饭店外面借了何茜茜的手机打了过去,是殷昭接的电话,说外婆正在外面看自己晒好的百合花瓣,可能晚上会做面。她犹豫了几秒告诉他不回家的事情,殷昭嗯了一声,朝外婆喊,“殷斯时晚上不回来吃饭。”说完后又说了声拜拜就挂断了电话。
她出去的时候何茜茜还在靠墙等着,她长的很有气质,不是双眼皮圆眼睛,她的眼睛是内双,看人的时候像狐狸眼。
“走。”何茜茜拉住她。
她们进去的时候菜都已经上好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无意,何茜茜坐在余野旁边后,殷斯时就只能坐在李曦然旁边了。
他甚至还贴心的帮她拉了拉板凳。
点的都是些北方家常菜,江雨桐吃着突然问余野和李曦然,“你们喝酒吗?”
吃饭的殷斯时抬起头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睛走出去,不一会儿有个男生抱着一箱啤酒走了进来。
李曦然看了抱酒的人一眼,抬起下巴问余野,“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的声音有些哑,可能是冰的吃多了,殷斯时想。
“好几年了。”何茜茜说。
“以前怕被发现,现在都高中了。”
余野摸了摸她的头,替她夹了一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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