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风雪故人来
冬日的晨曦，悄然攀上斑驳的窗棂，带着几分羞涩与清冷。窗外，世界被一层薄雾轻柔地覆盖，远处的山峦轮廓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宛如水墨画中的淡影。雪花仿佛是天空遗落的羽毛，无声无息地开始飘落，一片、两片，渐渐织成一张洁白无瑕的网，覆盖了屋檐、枝头，直至将整个世界装扮成银装素裹的仙境。寒风轻拂，卷起几片未及落地的雪花，在空中旋转、舞蹈，最终轻吻着行人的面颊，留下一抹刺骨的凉意和冬日独有的清新气息。街上行人匆匆，裹着厚重的棉衣，呼出的气息化作一团团白雾，随即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足迹，记录着冬日的初临。
帝都的冬天，终于来了。
一位老者走在漫天白雪之中，周围是荒凉的陵墓，头顶是黯淡的天空和萧索的北风。
茔茔蔓草，岁岁不老，风雨如晦，死生为谁。
往年陪同落盈来贤人陵祭奠亡妻的通常都是易大师，可如今易正在遥远的南方，落盈就变成了孤身一人。
“容儿，我找到落落了。”
他来到墓前的第一句话，便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牧容。
“可是我却不能见她。”
虽说只要将西出十三归练至圆满就可以消除所有的敌意等级随心所欲控制这股强大的力量，但是这种事情再怎么说也不敢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贸然尝试，况且以现在的进度，想要练至圆满仍然还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
京城的雪落不到江南，江南的花也开不到京城，说的一点也没错。
这个世界明明很小，小到在漫漫星海之中犹如沧海一粟。但是对渺小的人类来说，这个世界已经太大太大了。
大到两个人明明同在一片天空之下，却始终无法再次相见。
泠泠子轻轻抹去鬓间白雪，酌一壶烈酒下肚。
这里是北方极地与中土大陆的边界线，寒山。
从山顶往南望去，整片帝都的景象都能够尽收眼底，甚至隐约可以看见一条细细的曲江。
当年埃尔德里奇就是摔进了那里，凭借本身的卑兽体质和内心深处想要活下去的执念一路漂泊来到南海之上，被周婉怡所救。
不过后面的那些故事，泠泠子全然不知。
寒山之上，有一座古亭。
泠泠子就在此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座古亭，传说是坎纳里娅托家族的祖先在南北战争时期为了防止战火侵扰所建造的，其内含有极其强大而深奥的阵法，与极地气候和冰魔法共同构成了北方极地的屏障。
而泠泠子每年冬天都要来此，一是为了借助此时最盛的凛冬气息稳固阵法，二则是为了怀念曾经在此地一同对酒当歌的故人。
埃尔德里奇·琳达。
著名孤儿努努有言：“有时候弗雷尔卓德只有一片蓝色，我记得妈妈的眼睛是蓝色的。她说，只要我还记得她，她就一定会回来。”
而泠泠子也相信，只要她还记得琳达，她就一定会回来。
思绪回到数年前的某个夜晚。
月光洒落在细雪之上，映射出梦幻般的银光。二人对坐亭中，在花藻檐下共将棠梨煎雪。
烛火惺忪，却可与她漫聊彻夜。
她不言相思，只说天上的圆月和南方的红豆。
她则笑着回道，既未去过南方，又怎知红豆，既彼此对坐，又何谈相思。
那样美好的日子却最终还是迎来了终结。
雪风刺骨，寒山依旧，不见故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此刻，泠泠子多么希望琳达能和往常一样，悄悄来到她的身后拍一拍她的肩膀。
“琳达，你到底，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琳达自己知道了。
随着破败之咒暂时平息，南海诸岛的气候又归于往常，感受不到一丝凉意。而像去年一样落雪的景色，也终究是没有再出现。
所幸去年雪花之下共白头的人还陪在自己的身边。
看着一旁熟睡着的落衡，埃尔德里奇突然露出了一抹难以揣摩的笑容。
有点像画家看着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有点像慈母看着自己最宝贝的女儿。
有点像少女看着自己最深爱的恋人。
又有点像…魅魔看着自己最垂涎的猎物。
自从几天前埃尔德里奇从周婉怡家玩了一下午原神回到小木屋以后，落衡的情况就总感觉不太对劲。
她总是自言自语着“噫！好！我找到了！”之类的话。有时也会看着埃尔德里奇发呆然后突然傻笑。昨天半夜甚至还梦游，用双腿夹住埃尔德里奇的身体蹭来蹭去。
虽然那种感觉并不坏就是了。
“琳……”
嗯?
又来了，又开始说些奇怪的梦话了。
“答案…应该有的回应……我…找到了……”
什，什么……?
回…应么……?
埃尔德里奇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唯独有一段记忆却又非常清晰。
这是不久以前的事情，两位少女在月华之下的互诉衷肠。
“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是，终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回应的。”
现在，落衡终于给出了她的回应，也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
但是埃尔德里奇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或者说，她希望落衡能够亲口说出那几个字。
她装傻般地追问道。
“什么回应?”
“我，我喜欢……啊?！什么??！！”
落衡迷迷糊糊说到一半，突然惊醒，看着面前埃尔德里奇的大脸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你要给我一个回应吗?是什么?”
“是…是……我……”落衡支支吾吾半天，憋得脸颊通红也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清醒了以后反而一点儿也不坦率呢，我倒是更喜欢刚才的你。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是睡着的你还是清醒的你，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啊。根本就没有更喜欢之说，只要是你，那都是最最最喜欢。
“可惜今年没有雪啊……初春的时候还说过，要一起看雪的。”
“有吗?”
“当然！你说过明年后年大后年，年年都要一起同淋雪共白头，还说要带我去看北方的雪呢！”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候自己还很中二地看向海的那头，坚定地说出了“一定”两个字。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自己迟早要去中土大陆和父亲重逢的，琳达也迟早要回到极地和曾经的亲人见面的。
等到那时，一定还会有看不完的雪吧?
二人正说着，忽然窗户被谁悄悄推开。
只见斯雨薇站在窗外，指着天空兴高采烈地说道：“你们看！是雪！”
“你这丫头，怎么可能会有……”
落衡探出脑袋，刚想谩骂一顿斯雨薇，却发现漫天的雪花正翩然落下，如柳絮因风起，还有几片落在了斯雨薇的绯色长发上。
“听说你们想看雪，我就略施小计咯～”斯雨薇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哎哟什么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真是浪漫呢～”
“你！！！你又偷听！！！”
落衡气急败坏，想要敲斯雨薇的脑袋，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只见她转过身，在雪地上越跑越远，只留下一行浅浅的足迹。
“来陪我堆雪人呀～”
斯雨薇远远地喊道。
落衡和埃尔德里奇互相看了一眼，也下床走出了门。
整个海岸线上，除了空荡荡的一片银装素裹，便只有一间小小的木屋和她们三个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歌谣说，天上白鹤落一羽，地上白雪厚一寸。
那么制造这场漫天大雪，又要消耗爱丽丝多少神力呢?
答案是0。
对于她来说，整个南海海域都是弹指可灭，更何况仅仅只是在佳音岛这一小块地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都绝非是吹嘘。
此刻，她正活蹦乱跳地在雪地上四处奔跑，躲避落衡和埃尔德里奇丢过来的雪球。
“愚蠢的人类啊，妄想挑战神明，接下来，就准备好承受神的愤怒吧！”
斯雨薇跃向空中，轻拂衣袖便将剩下的雪球尽数拍落，紧接着凭空引动满天白雪，顷刻间就做出了一个终极大雪球。
“遭了！快躲开！！！”
眼看着直径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终极大雪球向这边飞来，埃尔德里奇一把推开落衡，自己却来不及躲闪被压在了雪球之下。
“喜欢英雄救美是吧?装逼我让你飞起来！”
斯雨薇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好像还没有玩够，竟然真的操控白雪将埃尔德里奇托了起来，带到了空中。
“看我的——地球上投！”
“啊啊啊啊啊斯雨薇你搞什么飞机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太过火了啊喂真的会摔死的啊啊啊啊啊啊你真的是——干的好啊～”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啊……斯雨薇在心里默默感叹。
只见埃尔德里奇被斯雨薇摔向地面以后，狠狠地撞在了先前被推倒的落衡身上，两只手也因为下意识想要撑住地面而紧紧抓住了她的欧派，就这样一边一个捏在了手里。
“哼哼～大功告成～”斯雨薇好像凯旋而归的胜利者，洋洋得意地看着下面的两人，“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两厢情愿却还要扭扭捏捏故作矜持，早就应该行合欢之事了口牙！”
斯雨薇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是被落衡听得真切，瞬间就羞红了脸。
是啊，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又想进来，婚姻也好，事业也罢，人世间的愿望，大都如此。
明明已经找到答案了，明明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回应了，明明就快要说出口了……怎么会……再不好好向她倾诉的话，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啊！
“那个，小琳……”
落衡正欲开口，却又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只见一道金光从海面上飞速射来，排空驭气奔如电，竟有半步从圣的感觉，随后烟尘散去，易大师从天而降，十分装逼。
落衡惊吓地大叫一声，推开了埃尔德里奇。
她在心里暗暗骂着斯雨薇这丫头真是坏透了。
那么强大的灵力波动，斯雨薇肯定能够察觉得到才对，但她却并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继续让我俩…然后等着看笑话，真是出生啊！
易大师傻眼地看向衣着凌乱的两人，又看向早就已经回到地面装作乖乖女玩雪的斯雨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咳咳！殿下，看来您在这里交了不少的…朋友啊?”
落衡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装作一副高冷的样子，声音漠然道：“嗯，易大人，你怎么突然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还不能来看看殿下吗?而且……”
易大师似笑非笑，看向身后无边无际的南海以及海面上的几个人影。
“而且，可不仅仅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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