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八 节

（八）
  三年后的某一天，外边阴雨连绵，光顾冶炼局的客人少了许多。
  用点文词来描写叫：暑气难敌雨风凉，满树瑟瑟落叶忙。街上难觅过往客，傍在家中火炉旁。
  欧冶子给工匠们也放了假，他们围在一起打牌消除寂寞。
  欧冶子打造完一把菜刀后，把湿衣服脱下来扔进笸箩里。
  那里还有很多脏衣服等着朱嬛去洗。
  欧冶子坐在一条长凳上，把左脚搭在上面，一边扣着脚丫一连吃梨。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想起，欧冶子亲自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蓑衣的矮胖汉，他开门见山道：“欧先生在吗？”
  欧冶子回答道：“我就是。”
  矮胖汉拱手道：“欧先生，我是从吴国来的使者，有件东西我现在要交给你。”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折叠了几层的白麻布，交给诧异的欧冶子，随后转身就走。
  “兄台，进屋吃过饭再走也不迟。”
  “不啦，我要回去复命。”
  矮胖汉上了马车，急匆匆赶车而去。
  欧冶子关上门，走到局中一张大桌子前，把麻布展开来开，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这是郑妲写的书信，欧冶子心中一场惊喜，赶紧仔细阅读起来，信中内容如下：
  冶子师父，当你看到这书信的时候，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曾经有个叫郑妲的女人，那么痴痴的爱着你？
  不知你是否记得我们烟花风月，蜂狂蝶乱的日子？
  或许你真的很忙，早把我抛之脑后了。唉，我和夷光妹子好薄命啊，都被心爱的男人当作礼物送给了政敌，让我们去媚惑他，让他堕落。
  你们男人口口声称的国仇家恨，我们女人着实不懂，你们的远大抱负我们也达不到，只不过都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女人，对我们而言，有个疼我们、爱我们的男人，有个好归宿，此生足矣了，但，我们偏偏爱上了有宏伟目标的大男人。
  你们承不承认自己太自私呢？把我们女人当交易品，根本就不是情人？
  我们一次一次的把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你们，心里只希望早起完成复国计划，你们可以来接我们回家，但是年复一年，终日以泪洗洗面，却盼个遥遥无期。
  我曾有最绝佳的机会刺杀夫差，但最终一念之差，我失手了。
  他非凡没惩处我，还义无反顾的宠爱我，他说，江山他可以放弃，但是我和夷光是他此生最珍贵的人，他不能放弃，哪怕我伤害了他，他也毫无怨言，因为他愿意。
  那一次，我哭个稀里哗啦，在你们眼里的政敌，才是真心爱我的男人，这辈子，还有何求？
  我们苦苦追求的幸福，其实就在身边。
  冶子师父，虽然我忘不了你，但是，我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相见不如怀念，最美好的时光，留在记忆里才最美好啊。
  抱歉，我和夷光妹妹不仅把身体交给了夫差，心也交给了他，我们有了他的骨肉，我生的是个男孩，叫无恨；夷光妹妹生的女孩，叫不悔。
  我们过着天伦之乐的日子，一门心思只想把孩子拉扯长大，但我不想教他练剑，那样他会很累，我只想让他读书，做个卓荦绝俗的大王，还有，越国并没有灭亡，我的丈夫为了我们，保留了越国子民的尊严，只不过是和吴国结盟了。
  想说的话还有很多，昨天晚上，我竟然梦见你了，唉，冤孽呀……
  欧冶子颤抖着读完书信，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郑妲写信的画面，依稀看到了她的眼泪。
  “妲姬。”
  欧冶子紧紧抓着麻布，他不敢相信郑妲已经给夫差生了儿子。
  “呃！”
  他发出了一声怪叫。
  转身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剑，然后转身直奔门口，工匠们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怎料刚一开门，就撞见朱嬛披着蓑衣带着两个孩子。
  朱嬛见他怒气冲冲提着剑，惊问：“你要去哪？”
  欧冶子恨恨道：“我要去杀夫差。”
  朱嬛吃了一惊，道：“你疯了吗？”
  欧冶子冷冷道：“让开。”
  朱嬛没有动，欧冶子把她推倒在地，莫邪问道：“爸爸，你要和妈妈打架吗？”
  干将也推欧冶子道：“岳父，你为什么这样对岳母？”
  说罢，他把朱嬛搀扶起来。
  欧冶子看到两个孩子惊吓的样子后，冷静下来，被朱嬛推回了屋，背倚着门。
  朱嬛看见了他手里的麻布，赶紧放开莫邪的手，就去夺，欧冶子和他撕扯起来，莫邪哭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别打架，那不是好孩子！”
  干将把她搂在怀里。
  欧冶子心一软，被朱嬛夺走了麻布。
  “莫邪不哭，爸爸妈妈没有打架。”
  欧冶子红着眼圈，蹲下来抚摸她的头。
  工匠们有眼力劲的人赶紧过来，帮助朱嬛脱蓑衣，接走欧冶子的剑。
  朱嬛打开麻布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气得满脸煞白，她把麻布直接投到炉子里烧了。

  “你……”欧冶子瞪着她。
  “我怎么了？想不到你还忘不了她？她都已经给夫差生孩子了，你找夫差寻仇是为了越国还是为你个人恩怨呢？”朱嬛强忍住眼泪嗔怒道。
  欧冶子不敢回答她，低下了头。
  朱嬛吼道：“你杀夫差让郑妲怎么看待你？他是她的丈夫！而你是我的丈夫，是莫邪的父亲，难道你要撇下我们娘俩去找个有妇之夫去寻仇？难道你愿意看到我和郑妲之间，有一个变成寡妇吗？”
  “我？”欧冶子面红耳赤的看着他的妻子，看着他的女儿和女婿，又看着满屋子的工匠们，他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终于把握着拳头的左手松开了。
  他浑身颤抖着，咬着牙，幻想着郑妲与夫差男欢女爱的情景。
  男人可以喝下苦酒，但放不下的是情人。
  尤其是成功的男人，他拥有的是最懂自己的情人。
  “啊……”欧冶子疯了一样推开了门，冲到街上，在夜雨中挥舞着宝剑，那是越女剑法！
  “柳叶风摆式”、“落花无息式”、“越女穿针式”、“流水破石式”、“玄月照路式”、“青山镇关式”。
  刷刷刷！
  大家挤到门口，看欧冶子那舞剑痛苦的样子。
  刷刷刷！
  舞剑舞剑，
  夜雨灯暗，
  隐忧思思，
  如有耿耿。
  不可见伊，
  夜风弥弥，
  我心愠之，
  恣睢涕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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