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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雨下西楼


穿过主街,再绕过一条长路,赶到一条小巷子里。两个男子正在拽着一个人往外拉,被拽的那个妇人身材丰满、风韵犹存。披散的头发遮住脸,看不清她的容颜,在她的挣扎下,半张脸漏出来。

        只看了那妇人一瞬,沈砚登时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时间,记忆纷至沓来,午后暖融融的阳光,照在清晰的庭前,连尘埃也纤毫毕现,稚嫩的孩童在庭中蹒跚行走,撞在女人的身上,咯咯笑起来。

        沈砚轻轻吐了口气,给了陈墨一个眼神,自己往后退去。

        李凌州的全部心神都被面前这几人吸引,霍然道:“干什么呢!”

        那两人一见金吾卫问话,当即点头哈腰道:“官爷,是这样的,这是我们家老爷不听话的下人,私自外逃,老爷命我们将这人带回。”

        他抓走的女人看见官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出他们,猛地拽住李凌州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拽住浮木,哭喊道:“官爷!我不认得他们!求求你救我!”

        “你个贱妇,偷汉子跑出来,自己都不嫌丢人!”男人上前,一拳砸在她背上。

        “住手!”李凌州越看越不对劲儿,喝令他们全都分开站,一一审问。

        从这三人的话中,李凌州拼凑出事情的经过:妇人的丈夫因欠赌债,收了一家人三十两银子,将妇人送到某家做下人。

        李凌州狐疑地看着那两人,“这妇人是邯郸人,你们两人是京城人,她男人也是京城人,怎么有个邯郸妻子?”

        那两人也愣了,“这……她是哪里人……这重要吗?”

        李凌州板起脸来:“我怀疑你们是拐子!”

        好端端的,一个邯郸人怎么会到京城?

        女人的丈夫赶到,谄媚道:“官爷,这是家妻,他们不是拐子。”

        妇人本来在李凌州等人的看守下安静下来,看见男人出现,拼命爬起来去捶打撕咬他,状如疯癫。李凌州花了好一阵,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原来这男人也是邯郸人士,二十多年前家里去京城做生意,时值妻子怀孕,妻子留在邯郸。男人一走再也没回来,京城的生意做大,娶了新的妻妾。后来生意渐渐不行,他朋友带他去赌场赌博输了精光,生意全赔光了,却还欠着些钱,他想到老家的妻子,写信让她来京,以仆人的名义抵押给某家做妻。

        李凌州恨不得给这男人几拳,发达时忘了发妻,落难时需要钱把人骗到京城卖。禽兽都做不出这事儿,他怎么配当人?!

        可这男子的做法律法上并不问题,签字画押之后,妇人理该送到别家生子。

        他正犯难间,一道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我看这妇人也是可怜,于心不忍。这样吧,我既然看见了,少不得要管一管,你既然花三十两银子卖她,现在我出四十两银子,你把她转卖给我,我妹妹还缺个做饭的厨娘,邯郸菜和京城菜也差不多。就当了结此事。”

        李凌州回首,愕然地发现说话的人是锦衣卫千户陈墨,一旁的贺兰拓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男人。而沈砚和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小校尉,不知何时走了。

        陈墨和贺兰拓虽没穿锦衣卫官服,周身气场仍在,金吾卫众人对他二人既惧且敬,男人当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场应了。那两个来抓人的壮奴犹想说话,贺兰拓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手中腰牌一出。那两人迷迷瞪瞪,看不懂上面的字,妇人丈夫凑近一看,一声惊叫冲出喉咙,“锦衣卫!!”

        他吓得摔倒在地,话都说不出来。

        “砰”“砰”两下,那两个壮奴跪地求饶,陈墨笑眯眯道:“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你们把卖身契转交,就能走了。”

        “还有你,”陈墨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男人,蹲下身子,“啪”地给了他一巴掌,“滚!”

        一盏茶后,事情顺利解决。地上只有妇人缩在一角,警惕地盯着他们。

        陈墨将旧的卖身契举到手上,熹微的阳光下,写着“薛凤”二字,他当着薛凤面撕了,又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并新的契子递过去,声音轻柔,神色温和,“拿着契子和银子,回家去吧。哎,你一个女人,也是不容易。”

        新的契子签的五十年时间,是由薛凤的丈夫刚刚写下,字迹犹带着化开的墨汁。薛凤看向陈墨,目光中是恐惧与犹疑。

        一旁站着的金吾卫们全数惊呆,李凌州更是呆若木鸡,想到自己在诏狱中陈墨的表现,一时疑心这是不是披了陈墨人皮的怪物?

        陈墨侧转过头,解释道:“我自小家境贫困,靠寡母做针线活为我操劳赚钱,有幸读书考中秀才,可惜寡母她……哎……这位薛娘和我娘年纪一般,见到她,不由想起我娘。实在看不下去这般行径。实乃欺人太甚!不堪为人夫!”

        李凌州顿了顿,艰难道:“陈千户真是……仁善。”

        “哪里哪里。”

        陈墨摆了摆手,“李小将军千万别这么说,我也知道我们锦衣卫办了太多惹众怒之事,那都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不得不如此,可究竟是亲手办的,我认了,朝堂上我们立场不合,你憎恶我我理解。不过我这个人私下,确实没那么凶残残暴……”

        他说着,有经过的路人见到这群官差旁边哭泣的女子,不由好奇多张望几眼,陈墨转头道:“看什么?朝堂官员办事!再看连你一起抓!”

        路人赶快缩回头,一溜烟逃了。

        陈墨继续道:“……我这个人,是连老奶奶没钱吃饭都忍不住落泪的善人,每个月都会攒下银子送去养济院。我也知道我做的都是脏活儿,李小将军看不起我们是正常的,有时候我都唾弃我自己。可不当差,哪儿来的银子?没银子,我赡养的鳏寡孤独怎么办?干这些,无非讨一口饭吃……”

        李凌州渐渐被他言语中的真情打动,由衷感慨:“真看不出来,陈千户竟如此慷慨解囊,心存仁义,以前是我一叶障目了。”

        陈墨笑道:“哪里是李小将军的问题,人在朝堂间,总有些不得已之事,从前的事情,不提也罢。”

        一旁的贺兰拓肩膀在颤抖。

        陈墨这番作态,终于打消了薛凤的恐惧,她伸手接过银子和契子,一步三回头。见他们没跟来,立刻提着裙角慌张跑掉。

        藏匿在树后的沈砚也抬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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