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交流

静谧无声，阴影中的两人站立着都没有说话。
  一个是不敢出声，一个是不想出声。
  莫陌等待着，他也只能等待着。他不敢退出移动状态，所以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弱小者的悲哀，只能等待命运的审判，没人知道莫陌此时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已经厌倦了弱小，也厌倦了等待。
  在医院门口被打死的时候他没敢还手，因为他怕打伤对方，因为他没钱。
  可是一次次忍让的后果是加倍的欺凌，直到最后被生生打死。
  不反抗，所以他死了，至于公平，公平说给死者有意义吗？。
  莫陌不知道，因为他听不到。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也许这就是临死时的回光返照。
  生命在一点点的从他手中流逝，处于隐秘状态并非没有代价，嵌入他手心的灵魂宝石正在消耗他的生机。
  无权者掌权需要付出代价，无序者掌序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秩序的能力，只有守序的人才不需要付出代价。
  庇于王权并非只是一句空话。
  因为世间有一条超凡序列的顶点就是王权，王国不死，王权不坠，这条路被称为守序。
  可惜并不适合他，哪怕他从布卢尔  弗朗西斯的记忆中得知了成为守序的方法，但是在这座岛上他完不成相应的仪式。
  秩序的建立绝非一朝一夕能成，更何况他是一个普通人，更何况还是在这座岛上。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等到天明赌上性命一战。
  现在退出隐秘状态选择一战，他没有丝毫胜算。即使打赢了眼前的少女，他还要面临其他的村民。
  他不知道白昼与夜晚对这些村民会有什么影响，但他知道夜晚对他处于绝对不利。
  冰冷的月光照在地上，明晃晃的，再次给这个夜晚添上了几分寒意。
  莫陌耸立着，度日如年。
  而那个未知的少女就站在他的旁边，没有丝毫离开的想法。
  二者相立无声，一个不敢动，一个不想走。
  来自断阴地的死灵并没有选择进村，但也没有离开，它们就站在村子的外围张望着。
  村民对它们的到来也没有做出特别的反应，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后还是未知的少女打破了平静。
  她的语气依旧是那样毫无波澜，不过普通话倒是说得很流利：“你来了几天了？从哪里来？走得那条路？”这是纯正的华国语言，字正腔圆。
  ……
  莫陌并没有回答，虽然遇到老乡他很高兴，但是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因为老乡不一定都是带着善意的，他也可能是为了嘎你腰子。
  “……”
  “……”
  四周再次回归了平静，少女也不在说话，看得出来，她不是那种善于沟通的料。
  怀表转动滴滴答，等到下个路口我们在说话。
  也不知道等了多少时间，反正就是等了一段时间。
  少女再次开口道：“任何的超凡物品使用都是有代价的。”
  莫陌竖起耳朵，对于这个消息他还是很关心的，如果有抵消代价的手段，那无疑是好的。
  “……”
  “……”
  只是那句话就是全部，所以莫陌竖起耳朵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下文。
  然后又等了一段时间。
  少女再次开口道：“这里很危险。”
  ……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就像在回忆剧本上的对话一样。
  她思索着继续道：“你应该离开这里。”
  ……
  ……
  “我可以帮你。”
  莫陌算是听出来了，这姑娘的反射弧很长，明明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她要说十几分钟。
  同时他也在思考要不要回应，不用这个诡异的少女说，他也知道这个地方很危险。
  既然这个诡异的少女可以悄无声息，在他没有察觉情况的接近他，那么其他村民未必就没有这种能耐。
  现在不说这个诡异少女还在这里，就是她不在这里了，莫陌也没有那种胆气随意跑动了。
  可隐秘的代价一直存在，拖下去绝非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是听她的？不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将自己的安危交到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手中，除非只有这一个活下去的选择，不然莫陌是不会如此做的。
  这和之前与布卢尔  弗朗西斯的交易完全不同，那时他至少还能握有一定的主动权，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只要他退出隐秘状态，与待宰的羔羊没有多大的区别。
  或许我可以试着沟通，莫陌知道一味的等待，必然没有任何转机，但一味的冒险也肯定不行，只能找一个折中的方法，寻求变数。
  保有底线的情况下，寻求新的转机。
  而且他制定的规则是移动，所以嘴皮子动并不会退出隐秘状态。
  “你是谁？”这是莫陌第一次发问，语气有些嘶哑。虽然在心中做过无数次的心理准备，但这只能缓解恐惧不能消除恐惧，而且他现在是在与未知对话，紧张是必然的。

  莫陌突然的发问让少女有些诧异，只是她隐藏在黑暗中，所以并不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多少，莫陌觉得她显得诧异的原因是她下颚有过微微的起伏，这是在之前面对蜘蛛女质问都不曾有过的。
  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后才道:“林恬。”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言简意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莫陌等了一段时间，等到他觉得少女的反射弧足够回馈的时间，也没等到少女的其他回答。
  很明显名字就是她最后的回答。
  他们的对话不像是正常的交流，倒像是监狱里对犯人的问答模式。
  莫陌很不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因为这样很容易让他失去对自身的定位，而且也不利于从交流中得到信息。
  一个话语很少的人，你很难从语言中去了解他。
  这不是平凡的相遇，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不占据主动，所以定位的误判很容易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他也不觉得在这座岛上能够存活的人，至少看着像人的生物，会任由他语气拿捏。
  而无法辨别真伪的讯息，只会增加大脑的负担。
  眉头微皱莫陌继续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任何的选择都是有所目的地，莫陌从不相信凭空而来的善意，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林恬的回答很直白，平静的语气一直是她的主调，“我需要帮助。”
  莫陌眉头皱得更深，语气低沉的道：“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帮你？”他没有问要帮助什么，而是想知道选择他的原因。
  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帮这个少女什么忙，武力上他就是个凡人，而眼前的少女明显具备超凡因数。而智力上，她会知道自己是聪明人还笨蛋吗？
  一个找你寻求帮助的人，一定是在某种意义上知道你有能够提供帮助的能力，所以莫陌想知道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他很明白自己所能提供的帮助不多，无非两个，一个是超凡的物品，一个是活人的身份。
  超凡的物品，如今他所展示过的只有能够使人陷入隐秘状态这一特性的灵魂宝石。
  虽然行刑人的能力是制定规则，但是他展现出来的只有陷入隐秘状态这一特性。
  但他不认为这个少女需要进入隐秘状态的物品，因为她同样具备藏匿的能力。
  至于火枪他从未在这个村庄使用过，少女除非本身就有探知超凡物品的能力，不然莫陌不觉得她找他是为了得到超凡物品的帮助。
  而除去这个可能，他能够提供的帮助，好像就只有活人这个身份。
  从腐尸的围攻，再到断阴死灵的寻匿，以及那个追去荒野的诡异。
  无不在说明他的不同，而他有别于它们的地方，只有一个——他是活人。
  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一个问题，那些追寻着他的异物，究竟是因为他与死者对立的活人身份，还是因为活人身份本来就有着不同的意义，比如说吃了他能够还阳……
  所以对于林恬所说的帮助，他不仅充满警惕，而且还带着一些好奇。
  也许答案能够给他带来新的出路。
  林恬看不到莫陌的身影，只是从语气上，猜测他应该是一个年轻人。她之前并没有准确的看见莫陌的相貌，
  只是看到他鬼祟的身影，她来的时间并没有莫陌想得那么早，不过确实是看到莫陌在她眼前陷入隐秘的。
  异乡人这个岛上并不少见，即使是她也是来自另一世界，他们还有另一个称呼，选召者。
  选召者是什么她并不清楚，这只是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也许仅仅是为了区别于这个世界的土着民，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有限，他们没有离开过这个岛，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不是他们不想离开，而是离开是有着条件的。
  是什么条件，他们并不清楚，只有少许的猜测。
  异乡人的境遇也没有多好，并非穿越而来就能称王称霸，大多时候他们只有一个月的生命。
  并非他们只能活一个月，而是生存条件只能让他们活一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岛上便愈发危险，一个月是活人能够生存的极限。
  过了一个月之后，活着的人要么与未知的存在交易，变成和他们这样的怪物，要么就被吃掉成为别人的资粮。
  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岛屿，无法离开就会成为怪物，灵魂都会被遭到囚禁。
  她在这里十年了，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人离开过，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例外，也不知道莫陌会不会成为例外。
  但是至少他是优秀的，这十年来她所看到最优秀的，他是唯一一个人触碰到超凡的。
  也是唯一一个到达这里，还活得像个人样的。
  她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这样的人，但是至少十年来她没看到过这样的人到达这里，更不要说触碰到超凡了。
  这也许就是幸运，但幸运是这座岛上最重要的东西，甚至超过了能力。
  她很少和人交流，这十年来大多数时候，匍匐在黑暗之中，做光的影子。

  交流不是她的特长，她也厌倦交流，但她知道一味的屈服永远只能做命运的囚徒，但是她想回家，她有必须去完成的事情，她要带他们回家。
  只有离开了这座岛，她才能去找回家的路。
  这是她活着必须做，也唯一想要完成的事情，她已经在深渊中沉默太久了。
  莫陌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但是活着的人是特别的，而特别就意味着转机。
  世界再次陷入了沉默，莫陌最终并未等到答案，也对，其主人都不知道答案，又怎么会给他答案呢。
  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所以莫陌决定不在交流，与其和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做交易，他更愿意等到天亮去尝试亡命一搏。
  有些时候活着，未必就比死了更好，处于超凡的世界有太多的手段让人生不如死了。
  但良久的沉默之后，沉静的少女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她说道：“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
  但是回答她的只有莫陌的沉默，这句话她已经说过一次了，而且他也不会这么简单的听信她的话语。
  但这次的回答不同，少女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粘稠的黑暗在他的脚下翻涌，如同黑色的污泥。
  莫陌虽然处于隐秘状态，甚至连身影都能够处于空虚状态，但是他并非独立于时空之外，也就是说他依旧是存在他所站立的位置。
  寻常的手段自然无法伤到，或者探知道他，但是可以把他所立足的地方搬走。
  眼见自己一点点的往下陷，莫陌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恬，姑娘你早告诉我你有这样的手段，我一定会积极沟通的。
  危机时刻莫陌拔腿便要跑，同时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准备作出反击，然后他对上了林恬的眼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比夜晚还要黑暗，比深渊还要深邃，凝视它，整个灵魂都在下坠。
  莫陌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便沉眠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他的整个身体都被粘稠的影子所吞没，最后完全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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