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霸道侍女俏少爷33

此刻天光乍亮，远处绵延的群山在底部葱郁的树林愈显飘渺高远，如同轻舟漂浮在水面上，揉进了色调淡然、却又轻重有加的大片云彩。

        面前灼热的火光扑面而来，富冈伊咏轻一压眉，抽刀而出，劈刀便斩，日轮刀的寒芒凛冽锋利，直冲火焰。斩击所造成的强压使周围的烈焰退却，只剩枯草被火燃尽后窸窣的声响，微弱到微风一吹便息了声。

        而她并未收刀，而是将刀刃直指向前，那双如海洋般有着最透彻明亮的蓝眸已不像往常，而像是被火焰所浸润，好似预兆不详的火烧云，更添一份诡谲。

        回想起茨木童子前来的方向，富冈伊咏已是猜到了什么。她可以对司厄神庇护下的茨木所行之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茨木伤害了她所亲口承认愿庇护的为数不多的人们，哪怕是失了一根发丝，她也绝不姑息。

        不想再失去了。

        千年前诞生之初的她，也曾满怀情感，尽心尽力的去爱着这世间。但万物生灵的寿命如浪潮般来去迅速，而她孤寂的端坐在海边，有时甚至还没触碰到眼前之人的衣角，他们便兀自离开，留下的只是堪称虚影般的余韵。

        好痛苦。

        千年前的富冈伊咏，没有名字，没有同类，没有意识，没有愿望，仅剩的一点感情也随着与旁人所建立的无数次被接起又斩落的羁绊，渐渐的凐灭于最隐蔽的角落。

        这曾是她的自我回避。朝日东升西落，四季变换更迭，她分明存在于这世界上，却一直冷眼观察这世间，心中的风洞裹着寒冰，无声的哀鸣着，却固执的不肯靠近世人。

        直到收到雪割草编织而成的花冠。

        她才被人拉住了，堪堪停止在了通往永夜的黑暗的道路之前。

        虽说如此，她也并未有多在意这世间。真正让她愿意在这千年里，一次又一次的进行无果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建立不可能永恒存在的【心】的联系的，是那个尽管天赋平庸、却能坚定的把握住自己手中的剑的青年剑士。

        这是埋藏在富冈伊咏心底的记忆，稍一触动便会痛彻到呼吸紊乱，刀刃深入骨肉也未曾察觉，心绪很长时间都不会安宁。

        她仍记得，青年张扬的金红色发丝不为罡风所动，仅是矗立于地，其磅礴的气势便似岩浆般势不可挡、似火焰吞吐燃烧，在身死魂灭的那一刻，仍像那不可撼动的耸立着的岩峦，固执庇护着他所守护的人们。

        会永远的记住他，继承他的夙愿，为此，承受千万孤独也无所谓。——这是富冈伊咏与当时的自己所立下的誓言。无数次时间溯洄，沧海桑田的千年间，这个誓言，也从未被她忘记过。

        炼狱……我又失败了。

        你能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做吗？

        海蓝色的眼眸缓缓闭上，伊咏的气息已经有了失控前的前兆，枯草丛生的棕黑色地面自她为中心如潜伏着的巨蛇，肆意捣毁了地表纹理，使其似破裂断碎的蛛网般骤然龟裂，万物之声消弭在空中。

        眼瞳睁开的前一刹那，一个轻灵的声音裹挟着迟疑和惊喜，低声唤道：“神明大人？”

        混沌空茫的思绪如同被扯断了的丝线，有了一瞬间的空白。熟悉的气息分明近在眼前，却让她持剑的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才睁开了双眼。

        “尤一。”伊咏又恢复成了以往那样淡然的模样，仿佛前一秒想要毁天灭地的她不曾存在。她垂下眼眸，遮掩住自己过多的、本不应该存在的繁杂情绪，听到面前之人有些担忧的问道：“神明大人，你还好吗？”

        伊咏看向紫发的少女，头稍一偏侧，望见了身形抽高的隼。黑发的青年朝她勾了勾唇角，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他不动声色的将溅到些许妖怪血液的右手藏至身后，这才道：“如果您遇到困境的话，我们定会为您赴死。”

        伊咏一怔，摇了摇头。她走上前去，似乎是想拥抱一下尤一，然而不知为何，手却没有伸出来，只是凝视着二人，轻声道：“不。我并不是你们所信仰的神明，之前所说皆为谎言。所以，你们不需要侍奉我，待我如神。我只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孤魂野鬼，会在迷蒙的白雾和看不见光辉的天际下，孤身一人，缓缓前行。

        闻言，尤一微微睁大了眼眸，似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她便含笑道：“神明大人说笑了，我们并不是因为您是神明才尊敬您，而是因为您是您呀。”

        那个会用不自知却很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轻柔地握着她的手、为她指着天地万物，将她从深渊中夺了下来，护她安好的淡蓝色灵魂，是人是神，亦或者是其他，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是她在，尤一便会感到安心。

        “我是我？”蔚蓝如大海深云的眼眸有些茫然的盯着她看，像是不太能理解其中含义。伊咏只感觉之前那股奇怪的情绪又要淹没她的心海，而她感颇为陌生，只想四处躲避。

        尤一点头，略带期盼的问道：“既然神明大人不是神明大人，那神明大人可以告诉我们您的名讳吗？”

        隼专注的听着，围绕在身旁的苍蓝色火焰在空中舞动跳跃，仿佛要灼烧融化这方天地，无比真实的彰显了主人的心绪。

        “富冈伊咏。”

        伊咏告诉他们道：“如果需要的话，就呼唤这个名字。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回应你们。”

        她绝不允许自己所珍视之物，再被肆意的践踏。

        短暂交谈之后，兄妹二人笑着向伊咏告别，自远方踏上新的征程，追寻着未知的自由。他们现已有强大的妖怪之身，却还保留着人类的善心，想必前路，定是一帆风顺。

        临走前，尤一送给了伊咏一个出乎意料的礼物。不，说是礼物也不恰当——伊咏垂下眼眸，若有所思的和毛茸茸的、长得像黄色小鸟的小妖怪幽谷响对视着。

        幽谷响并不怕她，用那只大大的眼睛蹭着她的衣袍，模仿着人类的声音，像是鸟雀般发出清脆幽鸣的声响：“伊咏！伊咏！”

        海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伊咏的手指触碰着它柔软的绒毛，轻轻的弯了弯嘴角，等到追上无惨时，头上已顶了个鸟。

        刚把四处乱跑的猫又顺手塞进玄旗，少年回过头来，略带无语的盯着她这一新奇造型。偏偏后者闪着星星眼，一副很满足的样子，一扫之前看似高冷淡漠、孤高矜持的形象。

        ……或许之前他的认知才是错误的吧。记忆被拉回到伊咏用一板砖拍晕治疗他的医师的那一时刻，无惨莫名有种面前这个伊咏，才是更接近原来本性的她的感觉。

        本是为获得力量而前行在妖怪与人间的此间彼岸的道路上的他，在始料未及之际，已然拥有了堪比神明的力量和旁人所羡煞的永恒寿命——只要神社仍在，他便会一直存在。

        梅红色的双眼看向广袤而一览无余的天空，鬼舞辻无惨突然对自己所得有种不真实之感。甚至就连心绪也很平静，好似炽热的岩浆融入大海被无声无息的化解，此前所存在的焦虑不安、愤恨难当的负面情绪被一并冲刷，留下来的，只是他看向这世间的眼。

        或许也有被司厄神对这世间并不在意的咸鱼情绪所影响，但若是换成还躺在病榻上，对面前美好之景视而不见，只徒生怨恨和不平的产屋敷无惨，获得力量之后，想必会与他做出不同的选择。

        想向这世间证明自己，想将所有人都踩于脚下，只有他才是立于不败之地和苍茫顶端的究极生物。这分明是他离家前的初心，但此刻，却被少年如弃敝屣的丢弃。

        因为什么呢？

        无惨心想。余光间捕捉到了那抹在森林间穿梭的淡蓝色身影，蓝白相间、附着如波浪般翻覆涌动的羽织在身后飘荡，头上一顶黄色的毛茸茸分外明亮，比树林阴翳下略带暗淡的光影还要灿烂。

        只见角度一个偏斜，伊咏头上的幽谷响被纵横交错的树枝拦下，撞了个两眼乱星，而它的主人反应慢半拍的接住了撞上树枝后摔下来的它，上下晃动着小妖怪毛茸茸的身躯，面上神情郑重，似乎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不由自主的，少年轻笑出声。

        因为，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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