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贺千笑瞧着贺子琛方才在御书房的反应,老觉得哪里不对,算算日子,他怕是早就知道了自己非皇上亲生子,正在试探呢。
毕竟,贺子琛可是最不愿意靠近他的。
他看书的时候,记得有个细节,贺子琛在摸完他之后,冲着旁边的小太监要了个手绢。
那时是在剧情的前期,他不懂是什么意思。
后来才知道,贺子琛不喜欢他,掩饰的也不怎么走心,每次碰完他,都要擦手。
就是,试探的话,需要接触他吗?
不止在路上握住他的手,用膳时,皇上就在面前,贺子琛一只手用膳,另一只手就在低下勾住他。
贺千笑不着痕迹的避开。
贺子琛的手又伸了过来。
贺千笑:……
当着皇上的面就这样,莫不是皇上也知道了,默许的吧?
这边正用膳,有个太监上前来,冲着皇上耳语了几句。
皇上听完之后,挥了挥手,紧接着对着贺子琛道:“先前你举荐的花明城,此人倒是有些才能。”
贺子琛站起来,拱手道:“能让父皇看上,是他的福气。”
“嗯,他确实是不错,”皇上点头,“这不,刚刚又来了消息,朕在去年给灾区拨了笔银子,结果最后到了百姓手中,就剩下了几粒米。事情让他查出些结果来,不错,朕要重赏他,你的话,也要赏。”
贺子琛道:“此事与儿臣并无直接关系,儿臣不敢居功。”
“老六,你瞧瞧,”皇上指了指,“瞧瞧你哥哥,多向你哥哥学习。”
贺千笑也站起来,敬了贺子琛一杯酒。
一顿膳在猜忌中用完,贺千笑告辞时,眼见贺子琛还要跟上来,耸然一惊,忙溜走了。
回了府后,贺千笑就把袁圆给揪出来问:“今日还是没消息?”
袁圆道:“回殿下,奴才问了所有能问的门路,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贺千笑皱眉。
“但是还有一事,”袁圆道,“最近这些日子,花大人出入府的次数变多,多数都是朝着宫中的方向去,奴才问了宫中认识的人,有当值的说,他是去东宫了。”
贺千笑沉思片刻。郒頫
花明城身为主角,一向都是别人上赶着给他送线索,哪怕太子也不例外。
而且太子每次召见他,都是派车去请的。
可是听袁圆所说,花明城专车接送的权利似乎没了,还得是他巴巴的上赶着过去。
情况又有变化了。
贺千笑想了想,冲着袁圆道:“最近再盯紧一点,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袁圆应下。
贺千笑的禁足令已经解了,旁人也可以来看望他了,上午他陪着皇上用膳,不过一日的功夫,就有客人上门。
但往常想巴结他,时不时来他这边送礼喝茶的小官员,却是不怎么敢来了。
首先来拜访的自然是大将军。
贺千笑听见他来,第一反应就是躲着,然而燕归想见,岂是他能躲过去的?
就是他躲在被子里,燕归也能把他的被子给掀了,然后钻进去见。
贺千笑原本捂着头,看见被子里的人后,简直无语了。
他推了推燕归,嗔怒道:“你干嘛?”
燕归身上穿着盔甲,凉冰冰的贴在贺千笑的衣服上,透过衣服,那股凉意熨帖在身上,十分的舒服。
快入夏了,温度升高,他对凉的东西也不再像冬天那般避之唯恐不及。
两人的头上,是燕归掀起来又盖好的被子。
燕归透过被子的光,看着贺千笑,道:“臣以为这被子里有什么宝藏,迷了殿下的眼,与殿下一同看看。”
贺千笑推了他一把,想让他出去。
没想到被燕归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燕归眉头一皱,沉声道:“手怎么这般凉?”
贺千笑没好气道:“我体虚。”
就连太子都这么说他,可不是体虚吗。
贺千笑被禁足的这一个月,燕归每三日就想尽办法来见他一面,贺千笑在烦扰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这让他同燕归熟悉了不少。
原以为,燕归就是个冷面将军,对属下严酷,对他这个皇子亦不假辞色。
相处才发现,这人也油滑的很。
就譬如现在,他握住贺千笑的手,放在心口上,嘴里道:“你我是夫妻,我理应为你暖暖。”
贺千笑忙把手给抽出来,顺势打了他一下,“一张纸而已,当不得真。”
是的,他现在没辙了,打算耍赖。
“殿下已经画押了,”燕归道,“哪怕是拿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会承认。”
贺千笑忙道:“你敢!”
燕归就那么瞧着他,眼中的情绪如深潭。
贺千笑与他对视片刻,就觉得心虚了,色厉内荏地“啧”一声,又把手塞到了燕归的手中。
他看向别处,生无可恋道:“你暖吧,你暖。”
燕归嘴角轻轻翘起。
贺千笑哪怕耍小性子,在他的眼中,也是十分可爱的。
不过,想到他醉酒后不认账,燕归又恼恨起来,恨不能在贺千笑的嘴上咬两口,让他不认账。
握住的手柔弱无骨,肌肤滑嫩,一摸就知道是双养尊处优的手。
不像燕归,手掌中有练武留下来的茧子,稍微一动,就把贺千笑的手给搓红了。
燕归问:“疼不疼?”
贺千笑见他摘了护心甲,就为了给自己暖手,也不好意思太蛮横,实话实说:“还好,热烘烘的挺舒服。”
燕归又往里挤了挤。
贺千笑忙抵住他,“等等,这还没到晚上呢,你不会要在我这里过夜吧?”
燕归还是那一套,“你我就差完婚,更何况,你又并非女子,没有名节一说,过夜有何不可?”
贺千笑:“我不可能同你完婚,你省省吧。”
燕归顿时像看负心汉一般看他。
贺千笑丝毫没有受到良心的谴责,蓦地,又意识到不对,“先前你同我说,我毁了你的清白,怎么这会儿……”
还没说完,燕归已经掀开被子一跃而起。
他神情自若,丝毫看不出羞愧,还一本正经道:“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如何了。”
贺千笑还想说话,燕归已经快步走出了他的卧房。
贺千笑:“……”
什么人呐。
夜里,太子白天让给贺千笑看病的御医,在这时候来了。
贺千笑以为,他派御医过来,不管如何,肯定是要跟过来的,没想到还真的只有一个御医而已。
燕归还在,赖在府中就是不走,贺千笑拿他没办法,终究还是留他一晚。
御医诊脉时,燕归就在旁边看着。
贺千笑瞧这个御医面生,多嘴问了一句,那御医道:“回王爷,臣是今年年初进的太医院,资历确实尚浅,只是今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所有御医都守在皇后娘娘那里。”
自从皇后禁足之后,贺千笑就再没见过她了。
他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御医替他诊完脉之后,对着他道:“王爷的脉象无虞,只是身子底子虚,手凉脚凉也是因为因此,需要好好调养。”
贺千笑心念一转,“若是不调养,会如何呢?”
御医与燕归同时一愣。
燕归摁住贺千笑的肩膀,“你身子虚当然要调养,不调养怎么行?”
贺千笑没说话,御医低下头,拱手道:“回王爷,王爷是先天不足,身体底子同他人本就不同,若是不调养,长此以往,或许会气血两亏。”
“仅仅是气血两亏?”贺千笑喃喃道。
估计御医没见过比他再奇怪的人了,别人都是巴不得自己的身子好,说让调养就调养,但看贺千笑的模样,不仅不想调,甚至还想让自己的身子就此坏了。
贺千笑瞧着御医已经在擦汗了,收敛了下表情,对着他笑道:“麻烦你了,回去之后,就跟太子说是我自己不愿意喝药,同你没有关系。”
御医忙道:“是。”
等御医一出去,燕归紧接着道:“为什么不喝药?”
他的神态算不上严肃,倒是担忧居多,贺千笑如今对他的信任倒是多了几分,但终究是不能说出去。
贺千笑只道:“不是说了吗,药太苦,我不愿意吃。”
燕归是喜欢他,但是并不是没有脑子,“药苦?我怎么觉得,你是想把自己的身子搞垮?”
贺千笑清咳,“我要是想把自己的身子搞垮,那我可能不是身体上有病,而是脑子有病了。”
燕归脸上没什么表情。
贺千笑还没意识到他生气,暂时只是有几分的心虚,避开了他的视线。
待晚上要睡觉时,燕归侧躺着,给贺千笑留了一个后背。
贺千笑:……
这闹别扭的方式还挺别致。
贺千笑这次,或许能够猜到燕归为什么这样,无非是担心他。
他心中不说特别感动,终究也是有所触动的。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没了亲人,身边只有袁圆一个人全心全意对他,其余的人要么有所图谋,要么就是想要他的命。
偶尔出现这么一个会担心他,直直白白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的,也就燕归了。
夜明珠照亮了屋内,透过床帐,像是柔和的月光。
贺千笑看了会儿燕归的后脑勺,给他拉了拉被子。
大热天的,可别冻着了。
就在他使坏时,燕归睁开眼,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黑暗中,两人暗自较劲,贺千笑终究是力气不敌他,没抽动,于是也就作罢。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慢慢睡了过去。
*
时间如水般,不留痕迹的流淌而过,眨眼就已经到了盛夏。
贺千笑府中给弄了冰块,就放在前厅中,因此,贺千笑人几乎住在了前厅,根本不带挪窝的。
袁圆已经告诉了他好多次,让他起来走走。
贺千笑就是犹如蔫儿了一般,成天病恹恹的。
搞得身旁的人都十分的担心。
每当这时,贺千笑就挥挥手,毫不在意道:“苦夏罢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
先前贺千笑讳疾忌医,这件事情已经被传了出去,不少的人都在观望。
皇上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来过问。
贺千笑倒是知道,现在他恐怕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对于他这个假儿子,自然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看。
自古帝王都有疑心病,不怀疑时还好,一旦起了苗头,那就不是多说几句嘴甜的话能搪塞过去的。
贺千笑也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不给任何人添堵。
然而,他是老实了,不代表别人也老实,找麻烦的人比比皆是。
自从他上次被禁足后,许多人觉得他不如先前得圣宠,巴结的人全闲了下来,时不常还有那种拎不清的往他面前凑。
这日上完早朝,贺千笑准备走人。
还没走呢,在拐角就碰见了有人说他坏话。
在背后说人坏话时,被人碰见是件很尴尬的事情,贺千笑十分理解他们,打算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没想到,这些人说起来还没完了。
“话说咱们大贺的皇子,个顶个的聪慧,就是有那么一位……”
“刘大人,怎么说话还说一半藏一半?”
“事到如今,我也就直说了,你瞧瞧今日上朝,那几位皇子多积极,太子殿下更是一语中的,直接要害,可是就这六皇子,始终无声无息的,今日瞧他的面色,更是病恹恹,怕不是有什么疾病缠身?”
“是啊,他讳疾忌医,不愿意看太医吃药,先前他得圣宠……咳,如今皇上叫到他的次数也少了,他还是如此,这就叫烂泥扶不上墙。”
“哎,王大人,皇宫重地,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这俩人贺千笑倒是认识,是太子那边的人,全力拥护太子。
虽然他不想争,但是他和太子确实有竞争关系,说几句敌人的坏话,他十分的理解。
就是,这又怂又爱说的——贺千笑在旁边听得直打哈欠。
听着他们就快说完了,贺千笑精神一震。
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个声音,“你便这样让他们说你?”
贺千笑差点没吓到跳起来。
贺子琛阴沉着脸,旁边跟着一个小太监。
他今日身边没那么多人围着,怪不得贺千笑没听见他过来的声音。
就在贺千笑想说话时,门外的两个官员已经打算走人。
贺子琛一甩衣摆,直接抬脚走出去。
贺千笑选择的位置实在隐秘,怪不得那俩人没看见,贺子琛抬脚出去时,那两个官员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笑着冲贺子琛道:“今日还未见过太子殿下……”
贺子琛已经一脚踹了出去。
皇宫之中,殴打官员,实在是不小的罪过,贺千笑都惊了一下。
贺子琛道:“青天白日,便听见你在这里编排昱亲王,怎么着,王爷竟是你们能议论的吗?”
刘大人见王大人被一脚踹出去,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高声道:“殿下恕罪!殿下息怒啊!”
王大人捂住胸口,爬起来道:“殿下,皇宫之中岂可动手?!”
贺子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编排皇室,本宫为何不能出手教训你?”
“就算,就算是要教训……”王大人道,“也该由皇上动手才是,殿下越俎代庖,岂不失了礼法?”
“你当本宫怕你?”贺子琛淡淡道。
王大人从伤痛中反应过来,连忙俯首道:“不敢。”
贺子琛声音冷了下来,“那便滚吧。”
“等等——”
众人听见这个声音,都回过头去,只见太监总管匆匆赶过来,擦了把头上的汗,道:“皇上听说了这边的事情,特来让奴才传个口谕。”
王大人喜出望外,还颇为幽怨地看了贺子琛一眼。
“王大人、刘大人,在宫中对太子出言不逊,罚俸半个月。”
听到这个结果,两位大人傻住了。
贺子琛则皱了皱眉。
这件事情的矛盾,原本就不在他和官员身上,而是针对着贺千笑。
可是皇上只字不提昱亲王,为的都是太子。
两位大人灰溜溜走了,太监总管又道:“太子殿下,皇上宣您过去呢。”
贺子琛看了眼贺千笑。
总管道:“昱王爷该出宫了,皇上只宣了您。”
贺千笑毫不在乎,贺子琛皱了下眉,随即才跟着太监总管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贺千笑不慌不忙,转身要走。
临走之前,他好像看见了花明城从皇上书房的方向过来了,顿了一顿,这才真正出了宫。
*
贺子琛进御书房时,皇上头一次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画像,似乎在等贺子琛来。
他隐隐知道,这次的情况似乎不怎么好。
在皇上发作之前,他自己先认了错,“儿臣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官员,还请父皇责罚。”
“是他先出言不逊,你有什么罪?”皇上缓慢道。
贺子琛抬起头,看清楚了皇上面前画中的人。
是罗贵妃。
他从来没跟皇上提关于贺千笑的事情,更是是吩咐了下面的人紧闭上嘴巴。
如果消息泄露出来,要么是他底下的人有叛徒,要么就是皇上自己察觉到的。
皇上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是朕此生唯一爱过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貌美,还因为她同后宫中的女人不一样。”
贺子琛静静站着。
他知道,皇上不需要他回答。
“朕头一次见她时,她才不过十六,嫩生生的,一双眸子水灵灵,瞧着人时,能把人的心给看软了。”
贺子琛道:“这点倒是同六弟一样。”
皇上的脸蓦地沉了下来。
“便是因为这些相似,朕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老六的身世!”
贺子琛垂下头。
“罗云碧!你好大的胆子!”皇上愤恨地盯着面前的画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我们的孩子换出去!让他十几年都流落在外,更是让其他人鸠占鹊巢,让朕宠爱了十几年别人的孩子!”
皇上站起来,“你知道吗?罗贵妃恨极了朕,当年她难产血崩而逝,甚至都不愿意让朕见她最后一面,最后还把朕的皇子给换出去,她好狠毒的——”
说到这里,皇上直接把罗贵妃的画像给掀了下去。
要是换成太监,看见皇上如此盛怒,早就该跪下请饶了。
贺子琛依旧站着,只是头垂下去几分。
皇上气喘吁吁,扶住桌子,怒声道:“她好狠毒的一颗心!毒妇!”
贺子琛这才开口:“还请父皇别气坏了身子。”
皇上一拍桌子,“你去!你去把老六——不,你去把冒充皇子的那个平民带过来!”
贺子琛心一沉,连忙跪下来,“父皇正在气头上,若是此时告诉旁人他的平民身份,岂不是让全天下的人看皇室笑话?”
殿内安静了下来。
皇上闭上双眼,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如何,但是贺子琛知道,他还是要脸面的。
“那你说,该如何?”皇上反问。
贺子琛俯首,“不如先禁足,待日后找到了真皇子,再来一次狸猫换太子。”
“那就……”皇上睁开眼,“将那只狸猫褫夺封号,禁足在王府。”
*
消息过来时,贺千笑不是很意外。
他在皇宫中看见花明城时,就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
他改变了燕归的想法,改变了太子对他的态度,不可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现在的结果就是,花明城这个主角的性格,也连带着被改变了。
袁圆不懂,“这好好的,怎么又被禁足了?这次连个理由也不给了……”
贺千笑道:“行了,先前吩咐你办的事情,如今怎么样了?”
袁圆道:“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东西给准备好了。”
贺千笑点点头,“走,回去凉快凉快。”
虽说皇上收回了他的封号,又将他禁足,但是吃穿用度还是一切如常。
幸亏皇上还没戳穿他最后的一层遮羞布。
这要是后宫的妃嫔,没了皇上的宠爱,又被皇上给责罚了,底下的奴才铁定也要见风使舵,可劲儿的作践人。
可是贺千笑不一样,贺千笑哪怕是失宠了,也照样是皇子。
因此,暂且还没人敢怠慢他。
消息不加以制止,传开的速度是很快的,没多久,贺千笑被禁足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
燕归来得也在意料之中。
贺千笑喝着汤,就见燕归从墙头一跃而下,差点没被呛到。
燕归顾不得这许多,一撩衣摆,就冲着贺千笑过来,“外面的人快因为你闹翻了天,你倒是自在。”
贺千笑道:“皇上并未苛待我的吃穿,我当然自在。”
燕归看着他,欲言又止。
贺千笑倒是能看出来他的为难,垂眸道:“你想什么便说吧,要是下人们不能听,就叫他们出去。”
燕归一抬头,那些人便陆陆续续都出去了,待门一关上,燕归立刻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贺千笑反问:“我该知道什么?”
“知道你并非皇上亲生。”
贺千笑顿了一下,才点头。
燕归蹲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会因此而轻生吗?先前御医为你诊治时,你说不喜欢药苦,是否也和这个有关?”
贺千笑没说话。
他有点纠结。
“殿下,”燕归道,“臣定竭尽所能,救殿下出这险境。”
贺千笑一顿,“燕归,我……并不值得你这样。”
燕归道:“难道说,殿下做对什么对不起臣的事情了?”
贺千笑难得有点真情实感,一下又被他给弄无语了,“我没有!”
“既然没做,那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呢?”燕归道。
贺千笑头疼,“嗯,有道理,你走不走?不走我撵人了。”
送走燕归后,贺千笑长久的凝视着一处,没有说话。
*
夜深,东宫中,五一跪在贺子琛的面前。
“属下无能,恳请殿下责罚。”
贺子琛沉着脸道:“先不急,等事情了了,你自己去领罚,八十鞭,一鞭都不能少。”
五一低头道:“是!”
“如今,花明城已经不想来本宫这东宫了吧?”贺子琛道,“当真是小瞧了他。”
他办事,一向喜欢将事情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很少有事情能脱离他的掌控。
人待在世间,不可能没有吃亏的时候,贺子琛自小跟着皇后长大,深知这个道理。
哪怕是贵为中宫之主,在受宠的妃嫔面前,有时也不得不低头。
但是低头,是为了蛰伏。
蛰伏,是为了能够将敌人一举击溃。
从前各个受宠的妃嫔,嚣张一时,最终都被他母后给教训了,就算是受宠最深、时间最长的罗贵妃难产而亡,也有他母后插手。
然而这次,是贺子琛自己大意了。
他这次吃亏吃的,几乎没有一丁点的好处,闭上眼睛,就是贺千笑临出宫时看他的那张脸。
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上次请去的御医,说贺千笑先天不足,身子骨本来就虚弱,也不知他听到自己被禁足,是否会难过?
贺子琛又想起他冰凉的手。
想着想着,贺子琛攥紧了手上的玉扳指,将桌子上的茶杯一扫而下。
随着瓷碗的声响,贺子琛道:“花明城此人,绝不能留。”
五一暗暗心惊,忙道:“是。”
*
所有人都以为贺千笑该彻夜难眠了,但其实他好得很。
袁圆已经将东西给他看过了,一旦情况不对,他即刻假死脱身。
这些日子,他也攒下来不少的盘缠。
门外的守卫已经换了一波,不再是白天的那些,皇上这次打定了主意不让他见任何人,将王府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燕归来时,守卫比较的松懈,如今却是不会了。
如今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然而,贺千笑刚这么想着,紧接着就被打脸了。
打脸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顾月钦。
上次他就见识到了顾月钦的功夫,称得上是悄无声息,步伐比夜猫还轻巧。
贺千笑待在院子里乘凉,就见一个黑影朝他过来。
袁圆就在他的身边,连忙护住他,二人刚想喊人,黑影就朝他们揭开了蒙面。
贺千笑看见是他,还松了口一口气,怒道:“你进来干什么?”
幸亏他不是个姑娘。
不然就照他们这个翻墙频率,清白早就不保了。
顾月钦今夜的眼睛分外明亮,“阿笑,我来带你走啊。”
贺千笑左顾右盼,知道他府中眼线多,特意把顾月钦拉到了旁边,低声道:“你疯了?你怎么可能带我走?我如今的身份连你都不如了,赶紧回去。”
顾月钦能听他的话才奇怪,抱住他的胳膊道:“我清醒的很,只要你跟我走,出京城的马车很快就来,我们远走高飞!”
贺千笑连忙拉下他的手,“你还叫了马车?快让他们回去,这次若是被皇上知道,你我二人都要没命。”
顾月钦不满道:“你如今还怕这个?”
贺千笑有时对着他,就像是在对着一个孩子说话。
还是一个油盐不进的调皮孩子。
贺千笑知道跟他说不通,干脆摆摆手,直接不再理会他,也省去跟他周旋的功夫。
袁圆适时上前,“殿下,不如去屋子里细说?”
贺千笑见顾月钦还是殷切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进屋之后,他刚坐下没多久,顾月钦就拿了把扇子来给他扇,一双妩媚的眼睛带着钩子,还有令人不舍拒绝的期盼。
袁圆替他们关上了门。
贺千笑道:“我直说了,我不可能跟你走。”
顾月钦也不急,慢悠悠道:“阿笑有没有见过我的家乡?”
贺千笑道:“我自小生活在皇宫,当然不可能见过。”
不过,书里还是见过的。
“我家乡的百姓,民风淳朴,没有贺国这边的百姓心眼多,”顾月钦道,“这些天里,我已经听说了太多你的坏话,都是出自市井百姓之口。”
贺千笑道:“那又如何?”
“你上次可是帮过他们,”顾月钦道,“我被罗毕为首的纨绔欺负,是你出面摆平了罗毕,他们只感激你一时片刻,紧接着又听信造谣你的流言,这样的百姓,难道不会令你心寒?”
贺千笑道:“他们上次也帮过你。”
“那不一样,”顾月钦凑近一些,“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你知道的,我在乎你。”
贺千笑听见他这样说,一时倒是恍惚了。
顾月钦道:“若是在我们闵国,你帮过他们,他们便会感激你一辈子,除非你杀了他们的亲人,否则他们至死也会维护你。”
贺千笑道:“听着确实令人钦佩。”
“那你跟着我走吧?”顾月钦道,“阿笑,你不是皇上的亲生子,未来有一天,皇上必定会取了你的性命,不如你此时跟着我走……”
“然后王府上下,都要为我的任性陪葬,”贺千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是我为了别人,也不能跟着你走。”
顾月钦愣住了。
片刻后,他笑出声来,眼中的妩媚尽数收敛。
“我当初喜欢上你,便是因为你不伪善,”顾月钦道,“不像有些人,口中说着帮我,但实际上种种作为令人作呕。”
贺千笑见他不再坚持,也松了口气。
“阿笑,”顾月钦低下头,“我们闵国,有辽阔的草原与骏马,还有淳朴的百姓,那里四季如春,无风沙侵蚀,若你前去,我定能护你周全。”
贺千笑见他神情失落,不再是一副算计人的精明样子,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是只狡诈的狐狸,却因为贺千笑,而成为了一只垂头丧气的狗。
贺千笑还想再说些什么。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声音。
顾月钦站起来,护在了贺千笑的身前,道:“我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半分。”
贺千笑拉住他,“你先藏起来。”
顾月钦不太肯。
贺千笑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磨磨蹭蹭藏了起来,紧接着,外面就来了人,跟袁圆说了几句话。
屋门被打开,露出了贺子琛的脸。
贺千笑愣住,“怎么……怎么是你?”
贺子琛缓缓走进来,“六弟以为,还能有谁?”
“不对,”贺子琛一顿,“我如今,已经不能再叫你六弟了,可惜你如今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我倒还真不知该叫你个什么。”
贺千笑心中一沉。
难道说,他的事情终究还是太子给捅出去的?先前他没怀疑太子,是因为太子对他的态度有变,而且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大多时候,花明城都是单独行动。
这么一想,确实没理由不怀疑太子。
贺千笑道:“殿下,我都已经远离皇位的纷争,为何您还是不肯放过我?”
贺子琛盯着他看了片刻。
略作停顿后,贺子琛道:“你以为是我?真是没良心极了。”
贺千笑:“……”
那到底是谁,你倒是说啊。
“走吧,父皇要见你,”贺子琛忽然凑近,在贺千笑的耳边低语,“记得多看看花明城。”
留下这么一句话,贺千笑紧接着就被带上了马车。
临走之前,贺千笑还往后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顾月钦探出来的头,眼见顾月钦就要露面,他轻轻一摇头。
贺子琛就在他的旁边,见状道:“你屋子里藏了人?”
贺千笑紧闭上嘴,并不答话。
上去马车后,他没想到的是,贺子琛也跟着上来了,不仅如此,还坐在了他的旁边,与他肩膀挨着肩膀。
别说他如今戴罪之身,哪怕是之前,他和贺子琛也没挨如今近过。
马车动了起来,与此同时,贺千笑的下巴一紧,被贺子琛给捏住了。
贺千笑心脏狂跳。
生怕贺子琛发难,那他可就逃不掉了。
贺子琛凑近,与他呼吸一拳之隔,脸上的表情甚是微妙,“告诉我,你房间里藏了什么人?”
贺千笑声音发紧,“什么藏人?我方才是紧张的。”
“不愿意说?”贺子琛掐住他纤瘦的脖颈,“你可知道,如今哪怕我杀了你,皇上也不会有一句怪罪的话。”
贺千笑道:“你要杀便杀。”
贺子琛死死地盯着他。
“你如今都这般处境了,还朝三暮四招蜂引蝶,”贺子琛手微微抬起,一下子将贺千笑摁在了马车窗户边上,“你不说我也知道,里面的人是闵国的质子!”
贺千笑连忙去掰他的手。
这次贺子琛是真的用了力,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如今贺千笑为人鱼肉,谁都可以来割他两下。
贺千笑连忙道:“你有病吧?!”
不是他说,明明他失了势,太子该最高兴、最得意才是,先前种种的不正常,都应该已经回归正常。
可是太子也疯了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如今太子对他,已经脱去了“哥哥”这层身份,变得和其他男人一样了。
和其他男人一样,就代表着,他也有了竞争的权利。
有了和他亲近的权利。
再看到他和别的男人同处一室,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怎么可能不疯?
他的这种行为,就是吃醋。
贺子琛听见他发出不舒服的声音,缓缓松开了手。
在贺千笑躲去一旁时,贺子琛皱眉盯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贺子琛把手给放下,缓声道:“闵国的质子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他竟然还想套话?
贺千笑生怕他借机发挥,给自己治一个通敌罪,到时候他想不死都难。
好在,这次贺子琛没来得及再靠近他,皇宫已经到了。
贺千笑火速下车。
贺子琛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没再靠近。
皇宫之中,已经跪了一地的人。
贺千笑被“押送”过去时,皇上正沉默着,面前是跪着的花明城、花温杰。门外是一帮奴才们,各个噤若寒蝉。
静到针落可闻。
贺千笑一来,皇上就看见了他。
皇上脸上的表情,大概是贺千笑穿过来之后,见过最复杂、最心痛的一次。
帝王往往喜怒不形于色,也不能让人看出他的心情,可是现在,皇上已经不想掩饰,见到贺千笑之后,第一句话是,“你来了?”
贺千笑跪下来,“草民叩见皇上。”
“你已经知道了,”皇上也不意外,“冷了你这些天,是该知道了。”
贺千笑听他这句话,知道他暂时还凉不了。
花明城俯首,“恳求皇上,将这件陈年旧事给个结果。”
花温杰闭上了眼。
“花爱卿,”皇上道,“朕倒是想给你一个结果,可惜你背信弃义,这让朕如何给你结果?”
贺千笑:?
怎么回事?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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