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云华和夏荷换上了黑色的夜行服，从绮华阁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因为熟知相府侍卫和小厮的巡逻路线，路上她们并没有遇到麻烦。

        根据风若瑶的吩咐，西厢院的正门、侧门和后门都有粗壮的婆子把守着。

        为了不惊动他人，云华和夏荷挑了个黑暗无人的的墙角，准备第一次爬墙。

        夏荷会轻功，只见她轻盈地跃上高墙，然后回头遥望云华。

        云华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夏荷，眼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小姐，上来啊！”夏荷确定四下无人后，对着云华轻声说道。

        云华仔细看了看，这墙高十尺，墙壁是由灰砖砌成，砌缝整齐，若是想踩着墙缝爬墙难度很大。

        她又左右观望了一下，只见这附近光秃秃的，别说可以作为阶梯的东西了，就是连棵歪脖树都没有。

        挑的什么鬼地方，这怎么爬嘛！云华沮丧地想。

        夏荷看云华在地面犹犹豫豫地东张西望，便又跳回了地面，小声说道：

        “小姐，别怕啊，你已经学了一段时日的轻功基本功了，正好试试啊。”

        “只不过学了几日，赵师傅都没敢让我实战呢。”云华摇了摇头，“轻功哪能有那么容易？”

        “这段时间我陪着，我看小姐很有天赋，练习得又努力认真，应该借助外物是可以跳起来了。试试吧，总要有第一次啊，”夏荷鼓动道，说着她扎起了马步，把手交叉放在身前：

        “我第一次飞起来就是我爹爹这样把我撑起来的，试试啊！”

        云华被说得心动不已，虽然她还是没有自信，但是无论前世今生，她都向往那些轻盈地在空中飞来跃去的人。

        想到自己有可能也成为其中的一员，她瞬间激动起来，也变得跃跃欲试。

        “那你撑稳了啊！”云华边说边退后了几步，对准夏荷交叉起来的手，纵身一跃

        云华直直地向高墙墙壁撞去

        眼见就真的要毁容了，她急中生智，用手撑在了墙上，避免自己的脸撞上墙。

        然后她便向墙下掉去。

        夏荷见状连忙跑到云华身下准备接着她，为自己冒失的提议后悔不已。

        谁料云华早已伸手扒在了墙头，就这么直直地挂在了墙上。

        “夏荷，”云华心蹦蹦直跳，有点颤抖地轻声呼唤，“快来帮我一把啊。”

        “哦哦。”夏荷连忙再次跃上高墙，用力将云华拉上墙头。

        却见云华柔嫩的手掌被呲出了几道血痕，夏荷着急不已：“这可怎么是好，都是奴婢不好”

        云华却毫不在意，她单腿支着，用袖口擦了一把汗，坐在这高墙之上，俯视相府的花花草草，略心虚地问道：

        “我刚刚好像飞起来了~我是不是就差一点点就可以飞上墙头了？”

        夏荷愣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道：“是还差一点小姐还要勤加练习啊！”

        见云华有点泄气，夏荷马上狗腿地夸道：

        “虽然武艺不行，但是反应挺快的，够敏捷。”

        云华刚想笑着回怼夏荷的曲意逢迎，却见云柔带着春杏和秋苹来到了西厢院的大门口

        婆子们提着灯笼前来阻拦，大门口一片灯火通明，吵吵闹闹。

        云华赶紧敛住笑容，和夏荷一起慢慢爬到门口附近的墙角，趴在墙头观看情况。

        西厢院门口，楚云柔蛾眉紧蹙，不忿地嚷道：

        “夫人只是说让看守西厢院，并未说不准人进入探望啊！这也不是牢房！”

        旁的婆子为难地笑着说道：

        “云柔小姐万安，这刚刚萧姨娘刚刚犯事儿，没有夫人的许可奴才们不敢做主啊。”

        磨了半天，楚云柔也没有耐性了：

        “今晚我就是要进去，我后天就是嫡女了，看谁敢拦我！”

        说着便不管不顾地往里闯，被丫鬟婆子劝解着拦下，场面一片混乱。

        “容老奴去通禀，容老奴去通禀。云柔小姐稍安勿躁。”管事的嬷嬷连连告饶道。

        墙头的云华冷漠地看着一切，回头对夏荷说道：

        “这是作什么妖，母亲这会子只怕已经睡下了。

        你腿脚快，去绮华院找胡嬷嬷，让楚云柔进西厢院，不必惊扰母亲。

        然后你快速回来，我们一起提前进去。”

        “是，”夏荷摇身下墙，快速地向东方跃去。

        云华则留在墙上，支着脑袋，眼睛微眯，气定神闲地欣赏着楚云柔气愤不甘和焦急等待的面孔。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夏荷翩然而归，落在云华的身边：

        “小姐，妥了，传话的婆子在路上，咱们先下去吧。”

        虽然飞上墙头云华还差些火候，但是跳下墙她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她挑了个墙下有厚厚草坪的空地，一提气，七歪八扭地落到了地上。

        随后夏荷扶着云华，匆匆来到萧姨娘所在的浣洗房后侧，藏在一口大陶缸旁边。

        躲了没多久，只听门口草地上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楚云柔的吩咐声：

        “你们俩在门口看好，不许人靠近。”

        “是。”春杏和秋苹齐声答道。

        然后就是推开柴门“吱呀”的声音。

        云华和夏荷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来到浣洗房旁侧的小窗口旁。

        楚云柔进入了浣洗房，里面一片黑暗，竟没有点灯。

        她返回门口，将春杏手中的灯笼拿了过来。

        昏黄的烛光下，只见萧姨娘头发凌乱，面色苍白，阖着双眼趴在简陋的破木架床上，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娇俏神气的样子。

        春日夜凉，她身上却只盖了一床破旧的薄被，被罩破损，棉絮露在了外面。

        她身上还是白日里的衣服，沾着血污，并没有人帮忙换洗。

        “母亲！”楚云柔哭喊了一声，扑在萧姨娘的床边。

        萧姨娘阖着的双眼中眼珠转了转，慢慢张开了眼，看到楚云柔，流下了两行清泪：

        “柔儿”

        “母亲受苦了，都怪楚云华那个坏人！”楚云柔恨恨地说道。

        “是我棋差一招，”萧姨娘自嘲地笑了一下，虚弱地说道：

        “现在我算是看清楚了，风若瑶还好说，那个楚云华果然是厉害，是我轻敌了，没想到一个小妮子如此的心机深沉。”

        看到萧姨娘干裂的嘴唇渗出了血丝，楚云柔连忙站起身来给萧姨娘倒水。

        她这才看到这屋子是多么的破旧简陋：

        屋中的家具，除了一个斑驳的桌子，两个缺条腿的木凳，一个缺了门的脏兮兮的衣橱，再就是萧姨娘身下的破床了。

        其余凌乱地堆着的都是浣洗用的、大大小小的木盆。

        楚云柔抹了把泪，看见桌子上有个沾满污渍的缺口茶壶，她犹豫了一下，嫌弃地用手帕垫着拿起了茶壶，却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春杏，”楚云柔生气地叫道，“去厨房打茶水并送些糕点来。”

        然后坐到萧姨娘身边：

        “那群人太过分了！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居然连滴水也没有！嫣铃呢？”

        萧姨娘轻叹道：“嫣铃怕是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楚云柔急道：“可是，你行动不便，总得有人照顾啊，我把春杏留下吧。”

        萧姨娘微微摇了摇头：“风若瑶想要磋磨我，不会同意的。再说你那里只剩一个贴身丫头，不够使。”

        “母亲莫担心，今日夫人传话说，我后日过继之礼后，就算半个嫡女了，就会再给我配一个贴身丫鬟。”

        “风若瑶她们同意过继了？”萧姨娘惊喜道。

        她在之前就被拖出去打板子了，所以对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是的。”楚云柔点头道。

        “太好了，”萧姨娘眸中闪着希望的亮光，“我本想着，之后靠相爷走出这个破地方，现在更多了层指望！”

        “等我成为嫡女，通过玥女擢考，必定接母亲出来。到时咱们娘儿俩，一起把楚云华踩到泥里去。”楚云柔咬牙说道。

        “好，母亲等着。”萧姨娘宽慰地说道：

        “舞蹈你可有好好练习？”

        楚云柔乖巧地点头：

        “有好好练习，只是，我听你的话只练习舞蹈，其他五艺荒废，万一最后公主抽的不是舞蹈，我可如何是好？”

        萧姨娘低头细想了下，慢慢说道：

        “以你现在的资质，若是六艺一起准备，怕是哪一样都不出彩，挣不出什么未来。所以我才花了大价钱和大人情，请西域巫女帮忙占卜擢考内容。

        西域巫女的占卜向来精准，你若担心，今夜让秋苹再去找她确认一下。”

        “可是，不是说她们轻易不占卜吗？”

        “她们从不占卜国事，怕遭天谴，引来杀身之祸。但这种小事，虽耗费心血，但如果本钱下够，还是会占卜的。她曾欠萧家一条人命，一条命换一个占卜，便宜她了。”

        此时窗外的云华却极为震惊：萧姨娘身后的人竟然是西域巫女!

        西域虽统称一国，但所谓的西域铁达尔王更像是一个外交代号。

        实际上西域早已被之前的王族近亲割据得七零八散，内战不断。

        其中最大的四个部落分别是浩罕部、若羌部、龟兹部和月苑部。

        这四大部落中的三个都是靠实力和铁蹄取胜，只有月苑部靠的是族人们的敬重，也是唯一忠于铁达尔王族的部落。

        更不可思议的是，在西域这样环境恶劣的游牧民族中，月苑部的首领均为女子，称为“圣女”，是该部落中灵根最佳，最为貌美的女子，终生不婚不嫁，只为给铁达尔王祈福。

        而圣女的择选极为严格，由现任圣女在全部落挑选出三到四个天分最高的幼女，从小培养，最后决选出来。

        圣女落选的那两三个女子，则作为女官伴于圣女身侧，成为“巫女”。

        圣女和巫女掌管着西域的医药和祭祀，因为她们善药石，可通灵，所以极被敬重。甚至西域对外开战时，圣女一脉必会在铁达尔王军中为王军祈福。

        但对于圣女和巫女，虽然她们可通过占卜预知未来，但是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占卜军事或国事，则会遭受天谴，惹来杀身之祸。

        占卜寻常之事，轻则耗费心血加速衰老，重则遭受反噬，寿命大减。

        所以虽然她们有这个本事，却轻易不愿意占卜。

        而因为对于占卜结果她们无法改变，所以历代铁达尔王不到关键时刻，是不会折损圣女或者巫女占卜的。

        震惊之余，云华低头暗忖道：

        如此一来，赤灵曼陀罗和幻髓草的来历就解释得通了。

        而那当萧姨娘的赤金缠丝蔷薇镯之人，应该就是西域巫女本尊了。

        只是，萧姨娘出身百姓，又只是个姨娘，怎么会和如此神秘又行踪诡谲的西域巫女扯上了关系？

        对了，记得初见王江篱前，自己和母亲讨论萧姨娘给那个神秘人的是金子还是金饰之时，母亲曾说过，萧姨娘家原本是大户，却因和西域奸商勾结获罪，若非遇到父亲，便可能被充入官妓。

        能认识西域巫女，真的是简单的奸商勾结吗？

        云华满心疑惑，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背后如渊般莫测。

        而自己前世居然忽略了眼皮子底下如此重要之事。

        正想着，只听萧姨娘接着和楚云柔交代道：

        “记得擢考时，穿上我特为你定制的纯白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外再罩一层白色轻纱，才能将絮谣的柔弱缥缈发挥得淋漓尽致。”

        “是，女儿省得了。”

        正在此时，春杏端着茶水和几个馒头走了进来。

        萧姨娘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就着春杏手里的茶水喝了个畅快。

        从挨打到现在，除了晚饭时看守婆子给了点粗茶淡饭，也不待她吃喝两口就不耐烦地收走了。

        看着昔日里气质优雅的萧姨娘大口地啃着春杏手中的馒头，难过的同时，不知为何，楚云柔心中涌起一丝嫌弃，她耐下性子说道：

        “就留春杏在这里伺候吧，也省得被人欺负了去。”

        感受到有人伺候的便利，萧姨娘也不推辞了：

        “好，春杏留下，风若瑶不允许再说。她也可帮我看着点给我换药的金医女。”

        “金医女怎么了？”楚云柔不解道。

        云华也警惕起来，不由得凑得窗口更近了些。

        “之前金医女日日给楚云华换药，却绝口不提她额头花钿伤口的事情，害得我们在相爷面前出丑，可见她是风若瑶的人。”萧姨娘喘了口气说道：

        “现在她为我换药，我怕风若瑶和楚云华会指使她害我。”

        “可春杏她不懂医药啊。”

        “无妨，到时我会派她去药房看金医女配药，将药方记下择日送给巫女过目。”

        楚云柔点了点头允了。

        “只是，”萧姨娘思忖片刻对楚云柔说道：

        “这么一来，你那边便缺人了。风若瑶新塞给你的那个丫鬟，你要多留意。我是说，她很可能是风若瑶和楚云华的人。”

        楚云柔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答道：“我一定留意她。”

        云华暗暗咬了下嘴唇，眸中闪过一道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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