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午后，相府小径。

        楚云柔捶腰揉肩地走着，身后的小丫鬟数次追上前去想要帮她揉捏，都被她嫌弃地甩开：

        “不要碰我，一个两个都笨手笨脚的。”

        刚进柔心阁大门，楚云柔便大声喊道：“秋苹！秋苹！！”

        秋苹听闻连忙迎了出来：“见过小姐。”

        楚云柔气道：“你是愈发大胆了，让你去传个消息，竟消失了一日！莫不是出府传消息了？”

        秋苹屈膝告罪道：

        “小姐莫怪，昨晚奴婢去联系巫女大人，等了大半夜才拿到回复。今日一早便被春杏叫去医馆帮忙，回来便是中午了。

        奴婢想着小姐去准备仪式回来必定会疲累，便留在院子里为小姐准备茶点”

        楚云柔懒得听她继续絮叨，直接打断她的话道：

        “那巫女大人怎么说？”

        秋苹将一个小纸条从怀中掏出，双手递给楚云柔道：

        “这是巫女大人回复的字条，奴婢并不敢私自打开看。”

        楚云柔正欲直接打开字条，秋苹却小声提醒道：“小姐，小心人多眼杂。”

        于是楚云柔便摒退左右，径直回到卧房中。

        她坐在窗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打开，只见白纸上赫然六个黑字：

        “擢考内容为数。”

        “怎么可能？！”楚云柔不由得叫出声来，她连声将秋苹叫了进来：

        “快！陪我去西厢院母亲那里。”

        绮华阁

        云华从瑶华院回来后便紧闭房门，开始练舞。

        刚练完一遍，便听在外打探消息的夏荷进门说道：

        “小姐，云柔小姐果然带着秋苹去西厢院找萧姨娘了。”

        云华不慌不忙地掏出丝帕擦了擦额上的汗：

        “不慌，昨晚萧姨娘因伤口突发急热，母亲和我商量过，借时疫之疑封闭西厢院，横竖她进不去的。”

        “是，”夏荷回道，“但她在门口和婆子们闹得不可开交”

        “嗯”云华低头想了一会儿，“让嫣红将夏灵带过去吧，转移下她的注意力。”

        夏荷犹豫地问道：“这能成吗？”

        云华悠然地坐到屋侧的黄花梨贵妃卧榻之上，轻啜了一口手中的碧潭飘雪茶：

        “能，楚云柔愚蠢又天性多疑，失了萧姨娘的提点，她更像无头苍蝇。只是会暂时委屈了夏灵。”

        夏荷像吃了颗定心丸，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随即她急急地走出门去。

        旁边的春桃将手中的盐津桃肉轻轻放到云华的面前，疑惑地说道：

        “小姐，为何要替换成数，而不是其他的才艺呢？”

        云华轻倚在贵妃卧榻上，微微阖着眼睛说道：

        “六艺之中，琴舞相通，书画相通，棋数相通。

        就是说擅舞者也长于琴，能书者必会画，精棋者亦通数。

        但你可知，琴舞又和棋数相克。”

        “相克？小姐说的相通我还听说过，但是相克却是从来不知。”春桃困惑地挠了挠脑袋。

        “怎么说呢，”云华睁开眼睛，微笑地看着春桃：

        “琴舞依靠的是灵动技艺，而棋数则主安静权谋，是截然不同的两类才艺。

        除非花大力气，否则总归会厚此薄彼，你仔细观察这众多的贵女们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春桃拍手笑道，“小姐真厉害！”

        云华掩嘴而笑：“小马屁精~”

        春桃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又问道：“可现在只有五天了，这么改会不会来不及？”

        云华敛笑颔首道：“絮谣柔美缥缈，最怕生硬涩然之感。”

        春桃摇了摇头表示听不懂，云华留给她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有封书信，你交给母亲和胡嬷嬷看后，让他们转给古萱堂的顾子虔。”

        春桃接过信封：“小姐这是？”

        云华白嫩的手指轻轻划过一个绢布包裹的盒子，亲自将它锁入体己柜子中后微微一笑：

        “西域巫女的踪迹，或许有迹可循。”

        说罢便站起身来回到房间准备继续练舞。

        西厢院门口

        楚云柔和守门的婆子们对峙着。

        数个回合下来，楚云柔全然不顾相府小姐的形象，叉着腰喘着气嚷道：“给本小姐让开！”

        婆子用壮硕的身子堵着门，重复地说着：“只要有夫人的允许，老奴就放行。”

        秋苹在旁装模作样地推攘着婆子，奈何她身量娇小，无论怎么推那婆子都纹丝不动。

        “呦，二小姐在这里呢，让奴婢们好找。”嫣红爽朗的声音响起。

        楚云柔回头看去，只见嫣红领着一个眼生的小丫鬟走了过来。

        而这小丫鬟身上却是穿着一等婢女的碧绿色生绸罩青纱衣裙。

        “这是？”楚云柔疑惑道。

        嫣红一福身子：“见过二小姐。夫人见您准备明天的仪式时，身边竟无一个贴身丫鬟。

        后听说是春杏照顾萧姨娘，秋苹分身乏术，想是您这边人手不足，故而临时挑了个机灵懂规矩的家生丫鬟，名叫夏灵，您看看。”

        夏灵微微颔首走到楚云柔的身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屈膝礼：

        “奴婢夏灵，见过二小姐。”

        见到夏灵乖巧温顺的样子，楚云柔倒是心生好感，但想起萧姨娘的提醒，一道厉光闪过楚云柔的眼眸：

        “夏灵，好名字，是谁赐的？”

        夏灵恭敬地回道：“是大小姐。”

        楚云柔听后心下极为不喜，便阴阳怪气道：

        “若是夫人倒也罢了，我柔心阁丫鬟的名字，哪轮得到她楚云华取？手伸得忒长了。”

        夏灵生来机灵，连忙躬身道：“求二小姐赐名。”

        楚云柔歪头略想了下，说道：

        “她楚云华觉得你机灵，我偏不，你就叫夏拙吧，要大姐姐记得，人要学会藏拙。”

        夏灵心下一片委屈，面上却淡淡的，正准备低头应下，却听嫣红为难道：

        “这二小姐莫怪奴婢多事，夏拙这名字实在不雅，好歹她也是相府的丫鬟，起这名字您面上也无光啊。”

        嫣红是风若瑶身边的大丫鬟，不看僧面看佛面，楚云柔鼻子“哼”了一声：

        “那就夏花吧，想要好听的名字，再不能了。”

        而后她话锋一转，对着嫣红道：

        “我要进西厢院见萧姨娘，你是夫人身边的人，让这些婆子把门打开。”

        嫣红来时早就被交代过，只笑着回道：

        “二小姐有所不知，这萧姨娘挨打后，昨日深夜突发高热，医女诊断怕是患了会传染的时疫，所以夫人才下令封院的，不让其他人进入。”

        “时疫？！怎么可能？”楚云柔吃惊地捂住嘴巴，“昨夜我来看母看萧姨娘，她还好好的啊。”

        “春日夜凉，萧姨娘身体娇弱，又刚被打，生病本不是出乎意料之事。

        深夜里她急热，婆子们便来报，夫人怀有身孕还半夜起来帮她安排医女诊断治疗。

        现下已经在用药了，只是今晨医女回禀说浣洗房长年闲置，里面有些老鼠，看萧姨娘的症状，有点像老鼠造成的时疫，所以小姐还是不去为妙。”

        这时秋苹也在旁帮嘴道：

        “是了，怪不得早上春杏传话来让我去医馆准备汤药，我还想说为什么她自己不去，原来如此。不然奴婢也不会不陪小姐去准备仪式。”

        这时楚云柔已经信了七八分，心下害怕被传染，只得说道：

        “那若真是时疫，相府可还安全？”

        嫣红点点头道：“西厢院已封，莫姨娘也命人用艾草、石灰消毒和驱散老鼠，问题应该不大。”

        倒是秋苹在旁关心地问道：“萧姨娘和春杏还好吗？”

        “暂时不用担心，我来时金医女回说，萧姨娘高热已退，春杏一直在旁伺候汤药，自己也喝了些。时疫虽可怕，但发现治疗得早，想是不会出人命的。”嫣红安慰道。

        嫣红话音刚落，楚云柔便带着秋苹忙不迭地跑路了，夏花看了看嫣红的眼色，也快步跟上楚云柔一行人。

        及回道柔心阁，楚云柔忙命小丫鬟们打水洗浴。

        待洗浴完毕，秋苹和夏花已经为云柔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楚云柔却愁眉不展，只喝了一口鸡茸粟米粥，便再没胃口了。

        秋苹见状在旁宽慰道：“现下萧姨娘无碍，小姐好歹吃一些才有力气练舞，考上玥女，早日将姨娘接出来。”

        楚云柔斜眼看了眼侍立在旁的夏花，秋苹会意，将她支走，只留自己在楚云柔的身边。

        楚云柔皱眉道：“西域巫女回的纸条上不是舞，而是数。”

        “不是舞？”秋苹惊讶道，“之前巫女告诉二夫人的不就是舞吗？”

        “是啊，所以我才想要去问问母亲，哪知她却得了时疫。”

        看秋苹低头不语，楚云柔急怒道：

        “若是真的，我极不擅数，又白白练了那么长时间的舞，真真害惨我了！但是我怎么都不敢相信，母亲她不会害我的啊！”

        秋苹沉默了一会儿，边想边慢慢地说道：

        “奴婢昨晚联络西域巫女，虽然没有见到她，但是听她在外面咳嗽的声音十分老气，想是当时她说话不清楚，本来跟二夫人说的是数，二夫人错听成了舞？”

        “这也太扯了吧！”楚云柔怀疑道，“要不然再问她一次？”

        秋苹连忙给楚云柔夹了一筷子的油炸鹌鹑蛋放在她面前的白釉瓷盘中，柔声说道：

        “小姐先吃饭，横竖咱们已经练了那么长时间的舞，怕什么呢？”

        楚云柔却突然问秋苹道：“对了，联系巫女的信物呢？”

        秋苹的手一抖，鹌鹑蛋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她慌乱地说道：

        “奴婢只收到了这个纸条，并没拿回信物信物怕是怕是巫女大人收回去了。”

        “是吗？为什么？”楚云柔狐疑地盯着秋苹的脸看了半天，秋苹只低着头。

        未见秋苹神色异常，楚云柔只好作罢，想着一切要等母亲好起来才能有答案，或许西域巫女嫌她们母女烦了，回收了信物也未可知。毕竟她们从西域巫女那里得到的够多的了。

        用罢晚餐，夏花则和其他小丫鬟一起进来，小丫鬟们自去收拾碗筷，夏花则端着搪瓷小盂盆，待楚云柔清口后说道：

        “小姐，练舞的场地和器具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过去吗？”

        楚云柔懒懒地敷衍道：“待会儿吧。”

        夏花却有些不合时宜地积极劝道：“玥女擢考将近，小姐多练几遍舞，也好应考。”

        楚云柔则顿下手中的动作，狐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一直劝我练舞？”

        在楚云柔的心里，经由萧姨娘的提醒便先入为主，一开始就对夏花心生警惕，后来知道夏花得楚云华赐名，便更认定了她是楚云华的人。

        现在夏花如此积极地劝她练舞，本来对玥女擢考是“舞”还是“数”闹不清楚的楚云柔，突然间觉得八成擢考的内容就是“数”。

        不然楚云华的人为什么还推着自己练舞？楚云柔自作聪明地想道。

        于是楚云柔推开夏花，带着秋苹向书房走去：

        “将九章算术给我翻出来，我今晚要细读读。

        你现在传信给尧哥哥，明天他从书院回来时，多带些有关算数的书籍，我要请教他。”

        “是。”秋苹立即着人去办这些事情。

        夜已深，万籁俱寂。

        楚云柔早已睡下，柔心阁一片昏暗，只留几盏小夜灯照着夜路。

        秋苹根据约定，悄悄地来到柔心阁后院杂物间后侧的墙角。

        夏荷早已越墙而入，在那里等她。

        “怎么样？”夏荷肃然问道。

        “一切顺利。”秋苹轻声回道，想了想又说道：

        “但玥女擢考后，必会事发。或是萧姨娘出来，也得扒我一层皮。”

        夏荷颔首安抚道：

        “小姐和夫人省得，那时会按照昨晚的约定，将你调离相府，送你到镇国公府嫡小姐那里，不用跟着个不嫡不庶的小姐混日子，也算是升迁了。”

        秋苹听后欣喜地对夏荷行了个屈膝礼：

        “如此奴婢在这里谢过夫人和嫡小姐恩典了，烦请夏荷姐姐转达，奴婢必当竭尽全力，不让夫人和嫡小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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