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清晨，阳光被层层叠叠的碧桐叶过滤，漏到云华羽扇般的长睫之上。

        长睫微颤，云华以手遮面，缓缓地睁开眼眸：

        “小桃儿，昨晚窗户没有关好吗？”

        准备洗漱器具的春桃听到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脸盆，笑着跑进房间：

        “小姐，你醒啦？难得你自己醒一回，省得我叫你了~”

        云华苦笑着揉了揉惺忪睡眼：

        “昨晚本就睡得浅，早晨被阳光一照便醒了。”

        春桃扶起云华洗漱，笑道：

        “今天是入宫的大日子，别说小姐睡得浅，连我都紧张得没睡好呢！”

        云华笑着回头捏了捏春桃的鼻尖：

        “你紧张什么啊？”

        春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人家为小姐紧张嘛~”

        云华梳妆完毕，略施粉黛后坐在小桌前准备吃早餐，风若瑶微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胡嬷嬷双手捧着檀木绘金捧盒，里面放着一件华贵的宫装。

        云华连忙放下手中的象牙箸，正欲起身行礼，便被风若瑶轻轻按下：

        “咱们娘儿俩，不必多礼，”

        云华一眼便看出风若瑶脸色不好，便担心地问道：

        “阿娘脸色有些苍白，可是身体不舒服？”

        风若瑶微微摇了摇头，胡嬷嬷在旁担忧地说道：

        “夫人今天一早便头晕恶心，彭医女看过说是要静养，也开了方子。”

        云华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问道：

        “医圣开的药，可每日按时吃了？”

        眼下算算已经四个月了，师姐说的孩子保不过五个月，这会不会

        云华面色凝重，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风若瑶看云华面露忧伤，便笑着说道：

        “医圣的药我日日在吃。许是前几天被萧姨娘母女闹的了，静养几天就好，无妨的。”

        说罢她转移话题，细细看了云华，“我们的华姑娘越发水灵了，那伤口也几乎看不见了。”

        “是，”云华依旧愁眉不展，轻抚脸颊道，“女儿天天涂雪莲玉容膏，也有好好吃药。”

        风若瑶啧啧叹道：“不愧是内廷圣药，真真儿神效。”

        接着她转头抚着捧盒中的宫裙说道：

        “我这么乖巧好看的女儿，必要漂亮的衣服来配，这是你外祖母昨儿个送来的镂金百蝶穿海棠映霞纱裙，特为你作为玥女入宫定制的。”

        胡嬷嬷将捧盒递到云华的面前，笑着说道：

        “嫡小姐请看，夫人和国公府真真儿是用心的。

        其他自是不用说，单说这映霞纱是宫中御赐的贡品，千金难买，现在看已然艳丽不俗，听说映着霞光会泛出柔和的七彩光芒，映得整个人如仙女一般。国公夫人一直珍藏着舍不得拿出来用呢。老奴今天也是托夫人和您的福，开了眼了。”

        一番话说得屋中的丫鬟都围过来观看，啧啧称奇。

        云华略瞄了一眼那裙子，在朝阳的映照下果然流光溢彩，华贵不凡。

        她想起玥女擢考时皇后清冷的眼神和宁公主最后的生气离开，便摇摇头道：

        “母亲，我此番初次入宫，打扮不易过于出挑，这裙子我不能穿。”

        “这”风若瑶犯了难，她和镇国公府本想着云华小姑娘家家，自然打扮得漂亮脱俗为好，便定制了这款宫装。

        他们虽为世家大族，皇亲国戚，但尊卑有序，平常便是国公府中也不能着宫装的。

        还是托了国公夫人安平郡主的名头和关系，才在宫中尚衣局定制了这么一件。

        云华看出了风若瑶的为难：

        “我记得上次皇后娘娘赏赐的白色祥云宫裙，也端庄娴雅，今天我穿那件罢。”

        “可是小姐，那是旧衣服，平日还罢了，你今天第一次入宫要穿新衣讨个彩头啊！”春桃在旁嘟着嘴说道。

        “什么彩头不彩头，那是皇后娘娘的赏赐，便是最大的彩头。”云华肃然说道，不经意王妃的气势上来，看得风若瑶在旁一愣，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一般。

        春桃则连忙低头称是，跑去拿祥云宫裙了。

        风若瑶来此本想交代云华两句，但现在看来，似乎她考虑地比自己还周到些。

        云华身着白色轻纱镶金丝银线祥云花纹宫裙，头梳中规中矩的祥云宫髻，带着春桃登上马车，在风若瑶殷切的目光下缓缓向皇宫驶去。

        当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扶着肚子的风若瑶脸色突变，在身旁仆妇的惊叫声中，倒在了胡嬷嬷的怀里。

        云华坐在缓慢前行的软轿中，熟悉的风景从她眼中划过，高大的红色宫墙，巍峨的宫殿，精致的亭台楼阁，雅致的花园也承载着她前世的种种回忆。

        无心欣赏风景，云华被深深的不安充斥着：

        母亲的身体一直还不错，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异样，这让她对赤灵曼陀罗的毒性放松了警惕，甚至期望王江离的药可以缓解甚至消除毒性。

        今日见母亲的面容惨白，额角隐隐有乌气，分明是毒素入侵的样子。

        可楚云柔已经被送去京外庄子，萧姨娘也被封在西厢院，在众多丫鬟仆妇的公然监视之下，不可能对母亲下毒

        那就只有赤灵曼陀罗了

        云华连忙抬手抚上自己的脉搏细细感受，并无雀啄脉（典型中毒脉象），只是在云华刻意地感知下，似乎隐隐有些滑滞，但又像是心理作用。

        这毒着实诡异，怪不得彭医女和金医女都诊不出母亲和自己中毒了。但是看来现在并没有毒发

        看来见过公主后，要想办法联络顾子虔，到西域巫女的住所问解毒之法，并尽早找到去太医院的渠道。

        软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便歪歪扭扭地落在了地上。

        云华从沉思中惊醒，下意识地双手撑着轿厢，僵硬地背贴软轿壁，心中困惑：

        究竟是何事，竟在宫廷禁苑逼停软轿。

        却听轿外的指引嬷嬷和抬轿太监问安的声音：

        “奴才见过五殿下，万福金安！”

        南宫墨瑾？怎么会遇到他？云华蛾眉轻蹙。

        五皇子南宫墨瑾是瑶皇后母家庶妹白亦琳的独子。

        不同于自己和云柔，皇后白亦瑶和白亦琳姐妹二人感情甚骛。

        白亦琳虽也是定国公家的女儿，但是由于庶女的身份并未被封妃，即便有了南宫墨瑾也只是个贵嫔，所以南宫墨瑾从小便养在瑶皇后膝下，瑶皇后对自己的外甥也是极为爱护，让他与南宫墨宸同吃同住，同学同玩，竟像亲兄弟一般。

        龙生九子各不同，不同于南宫墨宸的稳重老成，南宫墨凌的阴沉冷漠，南宫墨瑾此人向来玩世不恭，大大咧咧。又因长相俊美加上怜香惜玉，身上倒是风流债不断。

        前世，云华记得管国公府嫡孙女周知薇是南宫墨瑾的王妃，周知薇身份高贵，温文淑雅，是白贵嫔亲眼相中的儿媳妇。

        然而正因她是高门贵女，有众多规矩束缚，说话行事难免无趣，加之她相貌平平，故南宫墨瑾刚一成亲分府，府中便接连纳入多位美妾。

        直到他遇到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温柔脱俗又才华横溢的江南女子梁疏雪

        “轿中是何人？”轿外传来南宫墨瑾温和的声音。

        “回五殿下，是入宫的玥女，左相府嫡女楚云华。”

        于是听到脚步声接近软轿，然后就是嬷嬷阻拦的声音：

        “五殿下，万万不可啊，楚小姐乃闺阁贵女，您这一掀帘子，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老奴的脑袋堪忧啊！”

        登徒子！云华心里来气，双目死死盯着轿帘，紧张地抓住裙子在膝上的细纱。

        脚步声停下，只听南宫墨瑾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

        “见过楚小姐，我是五皇子南宫墨瑾。刚刚我的轿撵不慎撞到姑娘的软轿，我在此赔礼了。”

        这是想害死我吗？云华心中不忿。

        她若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还可能会搁着轿帘和南宫墨瑾说两句。

        但她前世是凌王妃，对宫中的贵人们行事作风颇为了解。

        便是意外，私见皇子，或是与皇子说话，都会被皇后和皇妃们解读为别有用心。

        若是她们心中合适的妃子选项，她们倒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那便吃不完兜着走。

        想到这里，云华沉默不语：撞了便撞了，各自离开即可，干什么在这里纠缠不清！

        南宫墨瑾在轿外等了又等，没有等到回应，心中不由地打鼓：

        他自认身份高贵，风流倜傥，和他接触的寻常女子或娇羞默许，或主动含情脉脉，无一例外。

        当初母后和母亲让自己接触这楚云华时，他还一阵头痛，

        一是这种高门贵女向来无趣又骄矜，若不是听说这楚云华会那动天下的绘影术舞，即便是母后的意思，他拖也要拖一段时日；

        二是这“偶遇”的方法让人头痛。为了控制事件影响范围，母后要求他在宫中偶遇楚云华。

        可是贵女进宫，为了不让她们见到宫中其他贵人，她们从宫门到宫殿，软轿进软轿出，怎么偶遇嘛！

        想来想去，他只能出此下策，只希望给云华留个印象。

        本以为可以搭上两句话，没想到这云华为了守规矩，竟然一声不吭！

        现在看来果然是块木头。

        南宫墨瑾兴趣全无，便硬着头皮、完成任务式地继续说道：

        “作为赔罪，就由我护送楚小姐到重秀宫吧。”

        这大概是疯了！云华牙关紧咬，却不能出一语，只觉一阵头晕：

        自己被五皇子公然护送，明日还不知被传成什么样子。

        为今之计，只有不表态，就是向贵人们表态自己的无辜。

        正想着，软轿又被抬起，摇摇晃晃地向重秀宫走去。

        及到重秀宫，早有女官和宫女在正门门口等着，指引嬷嬷掀开轿帘，恭敬地将云华扶出。

        出了软轿，云华依规矩向女官行礼，却瞥到南宫墨瑾竟然跟到了这里。

        众目睽睽下，她只得低头向南宫墨瑾行礼：

        “臣女楚云华，拜见五殿下，万福金安。”

        余光瞟见南宫墨瑾惊艳的目光，云华暗自翻了个白眼：

        等着你的梁疏雪吧！

        然后她目不斜视地转身进入重秀宫。

        虽未见仔细，南宫墨瑾却知这是难得的美人。虽阅过无数美女，但拥有这艳丽却又清冷脱俗的美貌和高贵气质的女孩，他还是第一次见。

        南宫墨瑾失神地看着云华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他才回过神来：

        嗯这也就是个木头美人罢。

        进入重秀宫，云华见到了已经到了的白蕴蓉和刘静彤，她们一齐拜见了皇后和公主，并与公主一齐进行了拜师仪式。

        之前云华便知玥女会跟着公主可以受教于名师和掌事嬷嬷，现在她真正接触才知道这机会是多么的难得：

        琴师是号称“京城第一曲”的柳芷烟。

        棋士是天下棋榜唯一上榜的女棋士蒋沐清。

        书画师傅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隐士诗然，书画造诣非凡，作品千金难求。

        舞蹈师傅则是著名舞者李霏霏，她虽不会绘影术舞，但她的舞蹈功底和天赋斐然，综合能力是在云华之上的。

        算术师傅名为苗竹，相传她是著名的“九章算术”创始人的第十代传人。

        而教导宫廷礼仪的嬷嬷则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教养孔嬷嬷，这位嬷嬷在宫中待了三十多年，德高望重，当初皇后娘娘进宫规矩就是她教导的。

        宁公主虽然不喜云华的容貌，但碍于皇后全程在场，也只是不与接近她的云华说话，连带着对和云华在一起的刘静彤也淡淡的。

        云华倒也不担心，对着刘静彤小声的提醒，她只面带笑容地低声说道：“来日方长。”

        直到夕阳西下，云华出了华西门，却见春桃焦急地等在宫门口，她见到云华连忙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小姐，我等得急死了！可她们都不给带话！快回府吧，夫人她不太好”

        巨大的不祥预感笼上云华的心头，她脑袋一片空白，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受控制地快步奔向马车：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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