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章瓦版主编
穿着高级布料衣服的橙发青年对孟戈露出彬彬有礼的友善微笑，他温柔的目光中透露出几丝机敏，孟戈觉得这应该不是个难相处的人。她四下看看，确定日晷广场上确实没有卖报小童出入，便爽快地将手中的瓦版递了出去。
“请看。”
“谢谢，”青年微笑着道谢，“如果方便的话，我能坐在旁边阅读吗？”
让人站着阅读也不太好，孟戈便点头同意了。
青年端正坐下，拿着瓦版大致看了一下便将其还给了回去。孟戈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眼睛，那个浏览的速度，也不像是速读时该有的状态。
“你在看瓦版的什么呢？”
“哎呀，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完全没在看内容。”
“是的，确实是这样，我没有在看瓦版的内容，”青年爽快地承认着，“毕竟我是这份瓦版的主编，内面的内容早就了熟于心了。我看的是印刷的质量还有排版。”
（那为什么不让人在发行前检查呢？）
想到今天才被玄叶打断了无尽的提问，孟戈克制住了自己问问题的欲望。
“那么你有看出什么来吗？”她问。
“今天的销量很好。”
很……好？
听了青年的话，孟戈眨了眨眼，她立刻把手中的苏打水放在地上，双手拿起瓦版，一栏一栏地看了起来。很快，就在字里行间找到了答案。
“是因为看到这个比较生僻的字变模糊了吗？”她抬头问。
青年略微惊讶地挑起眉，“完全正确，你很了解瓦版的制作吗？”
“我只是大概知道字是怎么印在纸上的罢了。”
印刷到后期，确实有可能出现字变模糊的情况。如果不是机器过热出问题，就可能是原材料本身有了损伤。考虑到只有某个字模糊，那便可以判定使用的印刷方法应该是活字印刷。毕竟生僻字的金属模具不可能随时储藏，临时用陶制作的字多次使用后必定会受损而使得印出的字体有些模糊，这样的瓦版一般都会放到最后才卖出去。
现在手里这份瓦版就是属于生僻字已经变得很模糊的那种，“瓦版销量好”的判断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也会有糊涂孩子把瓦版掺在一起卖，但孟戈今早遇到的孩子可不会那么傻。而如果连瓦版的主编无论看到哪份瓦版都可以作出判定，那么很可能是出版社有叮嘱过孩子们要先把最好的瓦版卖出去。
“不愧是第六位异世奇人，确实聪慧过人。”青年赞叹之余，变得郑重起来，“忘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橙】的族长柑南，同时——刚才也说过了——也是这座天供岛上瓦版的主编。”
“你好，我是孟戈……啊，抱歉。”
孟戈不自觉地抬起手来，见柑南没有反应，她楞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这座岛上，好像没有握手这个礼节……）毕竟之前朱砂和白夜他们似乎也因为自己的这动作而不知所以，但还好朱砂读过很多漂流来的书，认出孟戈是在“握手”后，便伸出手握了握以示友好。
在孟戈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好的一瞬间，柑南似乎已经将一切都了然于胸。
“你好，请多关照。”
面对柑南伸出的右手，孟戈感激地握了握。这个人确实和自己想的一样，是头脑好到很好沟通的那种类型。不仅如此，作为瓦版的主编也应该见多识广才对。
“另外我需要声明一下，虽说今天的瓦版这个生僻字会比较模糊，但平时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还请不要对这座岛的瓦版丧失信心。”
瓦版确认完毕，寒暄也差不多了，就在孟戈以为柑南要告辞时，他却自然而然地又聊起了另一件事。
“那么，作为瓦版的编辑，我很想了解一些关于异世奇人的事情。方便聊一聊吗？”
“嗯，没问题。”
总算知道了瓦版编辑的来意，孟戈稍微松了口气，因为一直不知道对方突然在广场搭讪到底是什么目的，她可一直在警惕着。毕竟这个人不仅能够流畅地进入话题，并且也一直观察着孟戈的反应调整着语气和谈话的节奏，尽管表现得亲切，可总给人皮笑肉不笑的距离感，如果只是处于报纸编辑的职业习惯，孟戈到也能接受。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有职业素养的编辑，应该不会轻易做出让人感到不适的事。孟戈放心了不少。
“不话说前世界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如果问道细节的话，我可能答不上来。”
“啊，没关系，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而已，”柑南说得非常轻松，“今天我们可以随意聊一聊，如果你不抗拒的话，也可以再接受专门的采访，这样如何？”
“好。”
“那想确认一下，异世奇人大人来到天供岛之后，加入了什么颜色呢？”
“看不出来吗？”
因为加入了白之后，自己的眼珠因为有了“白”而变淡了许多，孟戈以为对方一眼就能够认出来的。
“看不出来的，”柑南解释，“尽管岛上的异世奇人选择了颜色后，瞳的颜色多少会有一些改变，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很明显，比如慈眼大师的话就一直都是淡茶色，很难看出他加入了【赤】，而天草四郎时贞的又会很明显能看出他加入了【绿】。”
“这样啊……”
确实，眼珠颜色变淡了以后，比起其它颜色，孟戈的颜色反而更接近【甲】。考虑到【白】的稀缺性，以及连白夜都有着“生下孩子”的任务，孟戈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告诉别人自己是白。可……
（这个人是瓦版主编，也是多少能收集到一些特殊情报的人……）
就算自己现在不说，柑南应该也有很多办法知道结果。想到这里，孟戈老老实实回答道：“其实我加入了【白】。”
这多少是有些爆炸性的信息，孟戈说完后就已经预想到自己的采访不可能很快就结束了。眼看着午后的太阳越来越热，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摆在地上的苏打水，不仅杯子裹上了一层水珠，里面的冰淇淋都和桃肉都已经在液体里沉沦。她真的很想把苏打水拿起来立刻吃掉，但现在弯腰去捡饮料总觉得不太好。
就在孟戈决定趁柑南不注意时去捡苏打水时，她才发现青年怔在那里，橙眸里的目光有些呆滞，似乎在看着她，似乎又不是。
“……柑南？”
一声呼唤后，停了两秒，柑南才回过神来，
“啊，不好意思，”他眨了下眼睛，自然而然恢复了先前从从容不迫的状态，“因为实在没想到异世奇人竟然加入了【白】，我着实惊讶。”
孟戈并不是认为柑南是因为惊讶才愣住的，到不如说，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比大多数人都更不容易在别人的颜色问题上表现出惊讶。可现在也不能指出这一点。
“是因为【白】很稀有吗？”
“这也是一个原因，你知道吗，这座岛的居民去世后会被施行一种叫做‘拔’的仪式，仪式结束后他们会化为各自颜色的结晶，但天女岛的【白】是直接土葬，并不会进行拔，所以竟然能有【白】的结晶给异世奇人植入，这才是最让人惊讶的。”
孟戈认可地点点头，柑南的讲解简单明了，又比玄叶讲得还详细，让人很快就能理解重点，同时她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柑南，关于结晶的这件事，瓦版会刊登吗？”
“哎呀，你不希望这件事被知道吗？”
“我甚至希望没人知道我加入了什么颜色，也不希望结晶这件事暴露出去。”
“结晶的事情碍于伊舍那天，我们是不会报道的，可为什么不能刊登你是【白】的消息呢？凭借这个身份，这座岛上马上就会有大批的男子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向你献殷勤，你很快就可以从其中找到中意的夫婿了哦。”
柑南仿佛是想起了一个好点子一般举起一根手指，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说道。感受到一阵轻视，孟戈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已经无药可救的苏打水。
要……冷静！有没有人拜倒在石榴裙下，能不能找到夫婿这些都无关紧要，柑南的这句话里，还有更值得注意的内容！
孟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假装没有感受到丝毫冒犯。
“柑南，我不理解，如果【白】很受欢迎，那为什么很受欢迎的种族竟然差点无法留下后代，奥林匹亚很确定自己能生下白，可以确定白色会大概率不会生下其他颜色后代。把这些因素加起来，【白】根本就不可能只剩一人，如果正常的生育不会让白灭亡的话……有爱意就一定会有恨意，看来天女岛的【白】被什么人记恨了吧？”
孟戈试探性地看向柑南，但那张有着无懈可击笑容的脸上没有一点破绽。
“完美的推测，”柑南赞叹着，“异世奇人大人果然有着卓越的智慧，大致上基本正确。”
特地将“大致上”和“基本”这几个字咬得很重，谁都听不出真心实意。和瓦版主编的谈话，突然就变得不愉快起来，孟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冒犯了这个人。
“大致上？”
“毕竟天女岛【白】的真相比这实际情况还要让人痛心，”柑南露出悲痛的模样，“这些可是少有人知道的情报。虽然奥林匹亚大概会知道，但如果去问她的话，大概会勾起非常伤心的往事吧。”
“也就是说，我想要知道就只能来找你获得情报了？”
“不，我并没这么说，相反，我相信凭借着异世奇人大人的聪慧，一定能在这座岛上找到真相吧。只是要花的时间未免也太多了一些，若是适当地利用他人，提高效率也是不错的选择哦。”悲痛转瞬即逝，柑南又恢复了爽朗的模样。
孟戈对陈旧的老故事并不感兴趣，或者说，她觉得只要时机适当，从白夜那里得知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要自己找准机会就可以了。
正因如此，她发现了柑南这个人……相当能钓。孟戈拍了下手，恍然大悟。不再顾着礼仪，孟戈附身把地上的苏打水拾起来喝了一口——呸，已经喝不成了。
她觉得自己浪费了大段的时间，和柑南的对话不仅没有变得顺利，反而累了起来。虽然得到了一些信息，但她的行程规划已经被严重干扰了。不仅如此，还陷入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尴尬境地。
必须……要扳回一局才行。既然柑南给了自己一个去找他的理由，那自己也没有必要示弱，也应该给柑南一个主动找过来的理由，
“那就请相信我的智慧吧，”学着柑南的样子，孟戈露出营业性质的灿烂笑容，“当然，如果什么时候瓦版的主编大人什么时候想要因为破坏了我品尝苏打水的时间，而再请我喝一杯也不是不可以哦。”
这一次，孟戈总算是捕捉到了柑南“惊讶”的表情，虽然只是挑高眉毛，微微睁大眼睛，但这绝对是这个人惊讶的样子。
勉勉强强抗住了柑南的招数。趁着他开口之前，孟戈迅速说了个“再见”，便带着苏打水的杯子去小摊那里结了账，匆匆逃离了日晷广场。
所幸，这个不知为何就接近自己，还想着要创造下一次见面机会的瓦版主编并没有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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