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没有金手指就靠勤劳的双手

青川镇在万山村东南百里外，地势比万山村略低，境内有泯河穿流而过，此时正值暴雨过后，河流水位回涨，他们的木材交易场所，便在这河边码头。

        连笒跟着伐木队众人到了青川镇码头，来之前连笒就跟刘村长打听清楚了，每个季节正中，开阳县城最大家具坊鼎利阁的丁老板都会亲自到青川镇码头收木材，这几天下雨水路贯通，前些天村里有人得了消息，今天码头那边就会有丁家人来，她这次跟来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对方合作。

        连笒穿过来好些天，白努力了几天在山村里仍旧为温饱所扰也想明白了，她要搞钱，有钱才能买地，有钱才能把言之舒送上科举的宝座，言之舒高中才会与自己和离，考科举哪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是在现代，真正的寒门，哪有几个出状元的？教育本来就是最大的投资。

        可是上哪儿搞钱呢？万山村刚遭旱灾，被贫穷席卷，也没有什么商机，她前世所学两个专业都偏文艺，在这古代可以说约等于无，只能开发其它潜在技能了。

        后悔不是特种兵、后悔不考医科大，后悔不考厨师证，后悔不学武术，后悔不会经商。她堂堂穿越女居然真的没有金手指吗？连笒在心里为自己的命运哀婉叹息，那边言福等人已经卖了木材跟小厮打扮的青年算好了银钱。

        因为旱灾，青川镇方圆百里内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像样的木材了，而静湖山地理位置特殊，山中林木这几年未受旱情影响，那小厮预感到当家的必然对这批原料非常满意，跟言福几人也格外客气。

        连笒坐在码头台阶边，四下环顾，没见到那丁老板，不免心下失望。

        言福几人拿了钱款，就往连笒这边走来。连笒正打算找个借口跟他们分开，就听言福开口：“我打算去西市买些农具，刘能他们要再去镇子上找些活干。”还没等对方继续往下说，连笒忙接到：“我就不跟着去了，头一次来青川镇，我想在附近逛逛。”连笒说完言福等人并不意外。

        “那好，你也别走远，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在这码头集合吧。”言福说道。连笒忙点头，那几人便各自走开了，而言福在离开前还把三个铜板塞在了连笒手里，叫她买些自己喜欢的零食。

        来到古代第一次被比自己还小两岁的长辈塞零花钱的连笒心里怪怪的。这大伯祖一脉的几位堂叔堂姑此前跟言之舒一家也并不亲近，这言福还是个离异的单身汉，三个铜板说实在的，拿着有些烫手不过连笒眼下兜里比脸还干净，略一思索也就不扭捏，大方道谢收下了。

        言福几人离开了好久，连笒都在想今天要不要就算了，拿着三个铜板去附近买些糙米准备回家时，就见刚才的小厮领着一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到了码头，小厮向男人介绍些什么，男人径直走到万山村的那堆木材前停下，看了一会儿，抬头四下寻找起什么来。

        “总算来了。”连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男人走去。

        走到近前，男人正在跟小厮打听万山村那些木材卖主的情况，“丁老板。”连笒拱手打招呼，行了个标准的男礼。

        “你是？”丁老板看着眼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疑惑开口。

        小厮认出了这是跟言福几人一起的男孩，小声对丁老板耳语几句。

        “原来是跟这几位卖主一起的，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丁老板态度立马热情了八分。

        连笒在来之前就跟言福等人商量好了，先不把他们万山村的信息透露出去，眼下只有他们这边有上等的木材，为防被人惦记，有人问只说不知道，万山村人都十年没卖过木材了，一时间也没人认出他们，丁老板正怪小厮没有留住人问上一问，就见到了跟言福等人一起来的连笒，不免心下暗喜。

        “在下言书，想找丁老板谈些合作。”连笒淡然自若地开口，直接点明来意。

        “哦？”丁老板觉得有趣。

        丁老板作为开阳县最大的家具坊东家，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人？眼前的人一身洗的薄而发白的粗布麻衣，面颊消瘦，弱不禁风，皮肤虽有些白皙，也能看得出是贫苦的农民出身，可那一身淡然的气质，却生生跟这眼前的身份产生了断裂感。

        “那，请言小兄弟移步小舫。”丁老板说完就先一步在前面带路。

        “这越朝的人谈生意还真是爽快”连笒心想。她却不知丁老板心中自有一番考量。眼下十年旱灾刚过，受灾情影响，小树没长出来，大树也快砍完了，他今年在附近几个村镇收到的木材总量还不及十年前的二三。越朝陆运并不发达，木材运输全走水运，南边受灾情况好些，但运输成本巨大。这万山村运来的木材，长势良好，质量上乘，正好解决他原材料缺货的问题，他有意跟他们谈长期的合作。而且他总觉得，跟这言书合作，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两人到了丁老板停在码头附近的私人小舫。走进一看，连笒不得不感叹，果然哪个朝代，有钱就是大爷啊！看看这和丁老板小舫里的摆设：上等的楠木茶几，青瓷茶具，花梨木椅，坐垫铺是北韩国才有的狐狸皮；舫柱雕梁、窗扉画栋，船板则清一色由镶了桐油的红木铺就。看看人家，这才是生活，这才是人生啊！

        丁老板本来看这乡下小子进了小舫后眼神瞬觉惊奇明亮，还感慨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他就是个农家小子，应该连小舫里的东西都没见过，他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不成？但他一贯秉持着不小看任何人的原则，还是耐着性子跟连笒坐下交谈起来。

        “不知言小兄弟要跟我谈的合作，是不是那木材生意？你们的木材，确比其他地方的质量要好，我正想请言小兄弟为我引荐一下你们的卖主，丁某愿意出高价全部买断。”丁老板胸有成竹地表明自己的诚意。

        “丁老板果然爽快，我确是要跟您谈谈我们这木材，不过，却不仅仅是木材。”连笒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可折叠摇摇躺椅模型，放到茶几上。

        这个模型是她被带到村公会回来后赶制的，从村长那得知丁老板可能会亲自来青川镇收木材，连笒就想做这个模型了。前世他们灯光设计专业被归在舞台美术这个大类专业下，灯光做设计的前提是先做一个舞台设计模型，再在模型上布光，所以制作舞台模型、各种布景道具，是每一个舞美人必备的技能。她当然可以画出来，只是言家太穷了，言之舒练字都是用毛笔沾了水在木板上练，她也舍不得浪费纸墨来画这个模型，而且，平面图怎么也不会比立体的模型更直观。

        丁老板欣喜地拿过折叠摇摇躺椅模型左右端详，越看越心惊。越朝也有人可以做躺椅，他的鼎利阁里就有很多专攻设计的工匠，设计过不同种类的躺椅，销量也很不错，但是他们做家具的，思维毕竟有限，鼎利阁又是主打平民市场，做的都是实用家具，在开阳县算是首屈一指的名号，但是放到正安府，甚至京平城，就毫无竞争力了。为什么？只因为那些大城里的达官贵人要的是享受，是品味，不是实用。连笒给他的这个躺椅，外形设计精巧，内部还另有乾坤：一层弧形底部装了轮子，可以移动，还有一层方形，轮子升上去就是普通的椅子座了；椅背和两侧都可以折叠，折上成椅、放下成床；两侧扶手组合，能变换成几种不同的样子。他都能想象如果这躺椅一旦投放到市场，鼎利阁在正安府、向京平都将打出名头来。

        连笒看他拿着躺椅模型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惆怅一会儿豪气云天，等他平静地放下模型，坐直了身体后，连笒才往椅子上一靠，身形姿态活像捏着几千万合同的大佬，气质拿捏得死死地，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言兄弟想要如何合作？”丁老板此刻再也没有轻视，心里把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少年跟那些合作了几十年的大工匠放到同一个高度对待。

        “我们要成为三年内鼎利阁在青川镇的唯一木材供货商，且成交价要在如今的基础上提一成，由鼎利阁亲自上门收；另外，这三年每个季度我会给鼎利阁设计一样新品，新品的利润，我要一成。”连笒提了两个霸王条款。

        没办法，她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无业游民，除了贩卖自己的焦虑，也就脑海里那点记忆能换些钱了。

        家具这种东西，最重要的无外乎设计，工艺和原料。工艺原料靠钱就能挖到人，但是创意可不一定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只是连笒也是个懒人，她在家具设计一道并不深耕，三年拿十多个创意出来她敢保证，脑子里的那些记忆够挥霍，再多的，就需要自己动脑子了，而她，是很不想动脑子的人。

        只是这个不想动脑子的人没想到，在未来某一天，她还得为了她那书生相公重新拿起书本啃，当然这是后话了。

        “言小兄弟这两个条件，可太霸道了，丁某想要木材，自有天下好木往鼎利阁送，你因何笃定，我非你们不可？而且，你知道鼎利阁的市场有多大吗？新品一成的利润，你就这么享受了，天下可不止你一个人会设计。”丁老板看着连笒，有些不屑地笑着。

        “我这模型的价值，可不仅在设计，相信丁老板心中自有论断。”连笒却一派淡定开口。

        “看来言小兄弟对自己很是自信。”丁老板收起不屑的笑，给连笒倒了一杯茶。

        连笒从容地捧起茶杯，在鼻尖闻了一会儿，才优雅地品起来，动作大方得体，潇洒肆意。

        演嘛，谁不会。

        丁老板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分，这下也明白眼前的人不好糊弄，认真的考虑起了连笒的提议。

        连笒的提议固然霸道，说白了就是捆绑出售。那新品一成利润，丁老板虽然心痛，却也还能咬牙接受，如果连笒真的有类似于眼前的躺椅这样的好创意，那给她一成利润，将她与鼎利阁捆绑到一起，还说不准是谁亏谁赚呢。不过，他虽看重连笒的创意，但是鼎利阁的木材需求量大，他在青川镇这边也还有其他几家合作商，如果跟连笒签订了独家收购协议，就意味着青川镇的木材都要从连笒这边买。“看来这小兄弟野心很大，还想揽断青川的木材市场，当二级代理啊。”丁老板心下了然地看了眼连笒。

        被看破，连笒也不在意。她的设计可以卖给任何人，但是万山村的那些村民，光靠自己家那点木材是卖不出几个钱的，万山村的木材生意，必须要跟她的设计捆绑，否则，那山村里的木材何时才能变现？万山村地势偏远，村里连牛车都没有几辆，这次伐木队砍了四五天，来这一趟，走了八十里路，也才运过来三辆牛车，卖的钱还不够买鸡鸭鱼苗的。而且，若他们万山村成为丁老板在青川镇的唯一货源，万山村守住静湖山那片林子就多了鼎利阁这一层保障，村民对植树造林也会更有信心。

        而且，万山村成为鼎利阁在青川镇的唯供货商，青川镇附近乡村的木材，都只能先卖给万山村，他们就能赚取中间商的差价。只要万山村联合起来，把木材产业做大，将来就能走出贫困，自力更生。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可持续的发展，才是村民最好的归宿。以后言之舒走上仕途，他的出身也会被人提及，如果他的家乡还是一个贫困村，势必要被拿来做文章，那个时候，万山村就成为他的责任他的义务。但是一个毫无背景的书生，拖着一个拖油瓶，又能走多远呢？杨氏真心疼爱连笒，她不免也为言之舒真心考虑了几分：她要万山村成为言之舒的后盾，而不是拖累！

        丁老板兀自喝着茶，连笒也不着急催他做决定。

        “你就给了我看了这一个模型，我如何确定你能每个季度给我设计出一款这样的新品？”丁老板终是被躺椅的价值诱惑，先开了口。

        “这个简单，这躺椅我先卖给您，我们再把这个季度鼎利阁需要的木材量给您补齐，三个月后，我会再给您设计一款新品，如果您满意，咱们合作正式生效，如何？”连笒不紧不慢提议。

        眼下连笒的提议，无非是最好的办法，他这个季度的木材还差很多，连笒他们的木材质量上乘，即使多加一成的价格，买来当下也不亏，而且这个躺椅，丁老板真想要，其他的三个月后再说。

        “成，就按言兄弟说的办。这个躺椅的设计图纸，您方便给画一份吗？”说着从茶几下抽出了纸和笔。

        连笒刷刷在纸上画了起来，她用的是现代工程制图三视图模式，还非常有爱地赠送了3d视图，配以尺寸注解。

        本来心中还有些疑虑的丁老板在连笒露了那一手绘图技能后，也彻底放心了。图的精细程度比他们鼎利阁最厉害的工匠用标尺制作的还要精准，连笒画图的功力不可谓不深。

        连笒：笑话，手绘工程图是她入门必修好吗？

        连笒画完了图，丁老板接过来看了又看，叹为观止。“这个躺椅设计，不知言兄弟想卖多少银子？”丁老板一瞬不瞬地盯着连笒。

        “为庆祝丁老板与我们的合作，这个可折叠摇摇躺椅，就当卖丁老板一个人情，您给个行价就行。”连笒给足了丁老板面子里子，说的话也滴水不漏。其实是她不怎么清楚这个时代的价值计算体系，不知道该如何叫价，让丁老板自己开口，如果他诚心跟自己合作，必然会给一个有诚意的价格，如果他给的低了，正好三个月后她另谋出路。

        丁老板看这小男孩年纪不大，做派却大大方方，心下对他也好感丛生。

        “那，三百两如何”丁老板试探问道。

        连笒对三百两银子在这个朝代的价值没什么概念，她知道明朝以前银子都很值钱，一两银子价值在人民币六七百到三四千之间不等，就算一两银子按五百块计算，这三百两也是，十五万？而且前几天村里的赵大夫曾想跟她买那条拿到公会上亮相的鱼，出价八十文，那鱼还算比较稀有的，按现代的鱼价换算，应该是能卖一百块那种。也就是说，这三百两银子，应该价值比十五万还多吧？那丁老板的诚意相当足了。

        看来，老天爷虽然没有给她金手指，但是她那些催着她交作业的老师们给了她留了条生路啊！

        连笒郑重其事地向着东北方拜了一拜，感谢那些教授她知识、逼着她交作业、赶模型的老师们。

        最后，连笒以三百银子的价格，将躺椅创意全权卖给了鼎利阁。丁老板现下收了一些木材，没那么多现银，兜里只有一百两，连笒也不怕他跑路，就让他写了张字据，半月内将银子送到万山村就行。

        丁老板对连笒的做派很是佩服，忙表示半月内会亲自到万山村送钱顺便考察收木。

        口袋里有了银子，连笒摇杆都直了不少，立马跟路人打听青川镇最繁华的街道所在，然后狂奔。

        现在还买不起地，但她可以买别的啊！买买买！她的快乐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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