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劫数将至
仙门百家间口口相传着一个说法:月青峰收过弟子,但也只有十余年前一次而已。究其原因,正是那三个弟子过于生性顽劣,资质愚钝,月青峰主每每头痛不已,立誓宁愿崖而亡,不愿再添弟子一人。
舒宿有所耳闻,但性格使然,她向来不喜与弱者争执。对于那些全身上下只有舌根利落的家伙,她甚至不觉得有理会的必要。
她只是忘了,她是她,她徒儿是她徒儿。
第一次下山,三个人提前半个月回来,表现得一个比一个蔫。钟兰像被狗撵了一路,竹嫣像被狗咬了一路,而夏稔……唔,这孩子。
作为师父,舒宿知道自己不能笑。她偏过头,暗暗咬住下唇,硬生生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怎么了,说说看?”
三个人无声地换着眼神,终于是钟兰开口,问道:“师父……”
“嗯。”舒宿背对着他们,拿着小刀修剪着犬牙差互的君子兰,从喉口里发出一个单音。
没办法,多出一个音她都怕自己笑出来。
“我们顽劣愚钝,不肖不堪?”
闻言,舒宿手一偏,刀尖斜着插进了指尖的皮肉。
她“啧”了一声,下意识地吸掉伤口的血,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师父?”
竹嫣很快地瞥她一眼,像是闯了祸,不敢和师尊对视,视线很快又锁在了地缝上,人还在不太好意思地讪笑。
舒宿对她再了解不过,以为这孩子离谱不过离门出走,忙摆了摆手,“没事,不……”
“可您吐血了。”竹嫣明显惊了一惊,声音里多了歉意,“徒儿知道自己天资不佳,平日又多好游嬉,不肯静心于修习,实是……”
她放慢了语气,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你先等等。”舒宿适时地喊了停,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一脸的莫名其妙,而后摸了摸唇角,的确是沾了些血渍。
舒宿这才后知后觉:“我不是吐血,我……”
夏稔熟练地接过她的话:“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呕心沥血。”
模样千般愧疚,万分诚恳。
舒宿差点一口气哽住。她在心里默念着:阿稔,听为师一句话,不会接就不要瞎胡乱接,你怎么不把君子兰接到鹿嘴巴上去。
只是忍了忍,她终于没把这句话传音过去。
“行了,”舒宿摸了摸鼻子,说道,“你们回各自山头泡个澡,回来跟我说说听闻了其他什么。至于那些说你们不行的,下次下山给他们揍到闭嘴就好。”
几个徒儿应了一声,行了礼退了下去。舒宿剪着君子兰,想了想,又冲着窗外补上一句:“别伤着自己,其他算我的。”
夏稔闻声回头,得到了自家师父一如往初的、温和宠溺的笑。
待到所有人离开视线范围,舒宿的视线无意识地聚于某点。房间内,空气浓重得像是能凝结出什么实体化的东西来。
壬戌年后,甲子有余。如果按宁陌所言,月青峰经纬之地,劫数将近。
她自己也不是没算过,结论与宁陌给出的近乎一致:巨变即在旬月之内。黔首黎民,朝不保夕。
更让她感到可怕的是,直到现在,她没觉察出任何大变将至的预兆。
她脑中忽而闪出上一次见面时,宁陌特意叮嘱的那句,“你那个傻兮兮的二徒弟绝非常人。”时隔月余,舒宿还记得宁陌说话时幽幽的眼神,他说,“你最好小心点。”
难道说……
一道惊雷劈裂阴沉的天色,雨点胡乱地砸向窗纸,舒宿也略微缓过了神。下雨了啊。
她简单地掐个诀,给三人传了音:“好好休息,事情明天再说。”
“师父师父师父!”
早上寅时,天光微朦,舒宿感觉自己是生生被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给啄了起来。
私闯师尊寝殿,也就她月青峰这么没规矩了。
看着几个小不点一大早上在她床前跪了一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再看看沿着床边摆了一排的小物件,她以为是自己没睡醒出了错觉。
这场景何等熟悉,她在床上一躺,就差衣服上写个“后世福报”了。
“师兄!”竹嫣在后面轻轻推着夏稔,钟兰也在一边拍他的肩膀,“你和师父说嘛。”
“……嗯?”舒宿还没有完全清醒,看着夏稔挠着头,“嘿嘿”笑着,似乎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一时想不出这小子干了什么。
既往对这些徒儿们的了解告诉她,往大胆里猜总不会有错。
“谢谢你们的礼物,大傻鹿可以让你们玩两天。”她收拾着床上的小物件,随口问到:“你和师姐定亲了?”
下面一片安静。
地上跪的三个人都是一愣,错愕,窘迫,隔岸观戏,神色复杂得很是好玩。
舒宿是真的没睡醒,“唔”了一声,没过大脑,又问:“那……嫣嫣?”
话出口,终于睡醒的舒宿猛然意识到自己开了两个多低劣的玩笑。
她摆了摆手,说道:“……别往心里去,为师昨日子时休今日寅时起,没醒。”
钟兰说道:“是昨日之事,与徒儿和嫣嫣无关。”
忽然间,她想起了后院的鹿。
主要是她的君子兰。
舒宿一下子蹦了起来。
她听见夏稔请了清嗓子,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说道,“启禀师尊,弟子已入凝丹期。”
一惊之下,舒宿一把拉他起身:“当真?!”
夏稔用力点头,笑得灿烂明朗。趁舒宿不备,他像小时候一样,一把勾住舒宿的脖颈,跃到师父身上求一个奖励的抱抱。
舒宿不动声色地后挪半步,堪堪接住了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二弟子。
但架不住竹嫣也扑了上来。
钟兰素来沉稳,但三个徒弟总在某些事情上有着出人意料的默契。默契得令师父腰疼。
舒宿抖掉身上的三个挂件,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所以说,昨日晚间的天雷……?”
“是劈我的!”夏稔显然还没从晋入凝丹期的激动劲里缓过来。毕竟活了上千年,舒宿还没见谁被雷劈得这么兴奋的。
舒宿上下打量着他,忽而想起了什么,不无关心道:“受伤了没有?”
“没有!”中气十足,干脆利落。
夏稔对着她乐,舒宿就端着茶杯看他,越看越觉得他和后院的大傻鹿别是一个品种的。
她随手在徒儿脑袋上揉了一把,“没有就好。”
她扫了扫浮茶,笑着说道,“历练一番还是有长进的嘛。”有意无意地,她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不寻常。”钟兰说道,“不过比起十几年前,差距当真是挺大的。”
竹嫣一下子来了精神:“师姐带我们逛庙会,那里面有可多好玩的了,有吹糖人儿的,变戏法的,我以前都没见过!”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竹嫣打住了话头,转而神秘地笑笑,从虚空里抓出荷包,从中取出一个成色并不好的玉挂饰,献宝一样地捧给舒宿,“平安佩!我们一起求的,八两银子呢!”
“唔。一起?”
竹嫣“嘻嘻”一笑:“我也没那么多银子嘛。”
舒宿嘴角一抽,五味杂陈地接过平安佩,十分仔细地系于腰间。
历练为期三月有余,她给三个徒儿的盘缠不过一人十两,这孩子大手大脚也就罢了,钟兰就这么由着她胡来?
况且……看这成色顶多也就三五两。这世道奸商已经这么多了吗?
她摸了摸竹嫣的小脑袋:“为师十分感动,但是毕竟是历练,盘缠有限,也不必委屈了自己。”
后面的话,她是对钟兰说的。作为大师姐,冲动消费可要不得。
“可是师父,那道人说玉佩可解灾厄,又是请月青峰一位道长主持开光,求符的人一直排出去两条街呢。”
舒宿愣了一愣。她走到钟兰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看我是谁?”
“师父啊?”钟兰一脸莫名其妙。
舒宿假笑着指指地下:“这是哪儿?”
“月青…!”
“所以那就是个骗子啊。”舒宿没去看钟兰的表情,她一脑袋扎进自己大徒弟的颈窝。
“师父,弟子一时头脑发热。”
半晌,一个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完了。”月青峰主扣着大徒弟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你也被他俩带傻了,为师的心好痛。”
过了片刻,她听见夏稔有些犹豫地开口。“师父……”
她“唔”了一声:“……说。”
“您方才说那家道观是个骗子,徒儿回想一下,似乎当真有些不对。”
“嗯?”舒宿心下一个警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看向其他两个徒儿,像是在询问他们的意见。
竹嫣一脸茫然。见舒宿看她,憋出来一句:“我觉得……挺好的呀,院子里还有小松鼠。”
舒宿在心里叹了一句:她还是太简单了。也对,她来时才堪堪四五岁,比阿兰年少九岁;这几年又长在月青峰,师兄师姐连着后院的灵鹿没一个心机深沉的,察人观物,她还差得太远。
钟兰也说道:“道观中的人和符都没什么异样气息,也大有人买了符咒,还会去买第二次的。我不觉得有问题。”
夏稔梗着脖颈说道:“但是求救于我们的几户人家,也的确是在那家报了生辰八字,但嫌贵没买的。”
钟兰一脸懵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
夏稔说:“我多和他们聊了聊,不是怕你说我话多嘛,就没告诉你。”
舒宿点点头,问道:“几户?”
夏稔想了想:“六户。”
钟兰一拳头敲在师弟脑瓜上:“我们一共才见了六户啊?你是不是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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